“柳神娘娘……”
白明像是睡迷瞪了,小脸写满不可置信。
只见龙坎山顶,有一棵极为庞大的参天柳树,莹莹润泽的光华之盛,完全盖过其他的“仙家”。
似有千万条柔弱的枝条轻轻摇曳,仿佛绝色女子的发丝飘散,给人一种极致的美感。
这幅玄奇的画面,让白明立刻想到虾头哥所说的,山灵里最为神秘的柳神娘娘。
“我的身子好轻!宛若一阵风……这是怎么回事?”
白明有些慌张,自己分明躺炕上睡大觉,好端端的怎么会出门?
“阿兄!阿兄!阿兄……为什么阿兄听不见我的声音?也看不到我?”
他连着叫了几下白启,却未曾得到回应。
那道熟悉的人影专心致志,站桩练功,散发出来的滚滚热气,几乎铁匠铺的大火炉,焰光四射,几如红浪。
“我该不会是死了吧?阿兄讲过,人死后就会变成鬼……”
白明还没靠近过去,就像被鞭子抽打,冒出火辣辣的疼痛感。
他终究只是个半大孩子,遭逢这样的古怪事情,难免惊惶无措。
但随着耳边传来的呼唤叫喊,越来越清晰,白明又像丢了魂一样,脑袋昏昏沉沉的,盲目循着声音源头,飘向龙坎山。
路过杵着的大树墩子,有位老人坐在上面,身形圆滚滚,头顶没毛,是个光溜溜的秃子。
“哪家的小娃儿,大晚上乱跑,真以为带着护体的香灰,就不会被风吹散了?快些回去!”
秃顶老人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使劲摇手,好似驱散顽劣的孩童。
“我……”
白明不晓得该怎么答话,结结巴巴的,忽然有一道沉闷声音炸开:
“小娃儿!速速进山!吾赐你大机缘!”
宛若铁球在大瓮里滚动,嗡嗡作响,震得白明头昏眼花,抬脚就要往前走。
“娃儿,不可……”
“烂树墩子,你可莫要多管闲事!”
不等秃顶老人说完,带起腥风的怒吼轰动,似乎蕴含可怖的凶威,吓得走兽仓皇奔走,战战兢兢臣服。
“唉……”
秃顶老人叹口气,默默地低头,没在吱声。
“好个唇红齿白的小乖乖!来,妾身这儿有糖吃,赶紧过来!”
凶巴巴的怒吼缓缓散去,又有一道甜腻腻的娇媚女声悄然响起。
“你個骚狐狸!敢跟俺抢东西?”
“好不容易瞅着心性纯的,没修炼就能魂魄离体的好苗子……给你一口吞了,岂非浪费!”
“哈哈,真是熏死人的臭屁冲天响!让你养着吸阳气,骗山民跳涧就能落个安生?”
“你再骂?”
“骂伱咋地!”
龙坎山顿时吵闹起来,一头毛色杂乱的硕大狐狸,跟额头有着“王”字斑纹的大虫互不相让,龇牙咧嘴对峙着。
而原形是大树墩子的秃顶老人,以及槐树的麻袍男子,皆不敢插话。
山神爷爷有灵,各不相同。
孰强孰弱,全看香火。
狐王庙和山君庙,乃是龙坎山脚下大小庄子,香火最旺的两个地方。
它俩自然修为也最高!
“罢了,罢了!一人一半!又不是啥稀世的奇珍!念头都不成形的游魂,争个啥子劲!”
最后,变幻成昂藏猛汉的大虫不耐烦道。
“行吧,一半做你的伥鬼,一半当我的小郎君,嘻嘻……”
像是妖冶妇人的那只狐狸,好似偷到鸡,笑得合不拢嘴。
白明茫茫然不知所以,仿佛连思考的能力都不具备,当那两道声音休战停下,他继续迈开脚步,往着五百里山道深处前行。
“不许动他!”
忽地,又有细声细气的娇柔声音传荡开来,竟是一只黄雀儿半路杀出,阻挡住飘荡的白明。
“臭狐狸!凶大虫!他是拜过山神的,我看你们谁敢打歪心思!
柳神娘娘的规矩,莫非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白明定睛一看,黄雀儿幻成个梳着羊角发髻,身披羽衣长裙的小女孩,她双手叉着腰,面向黑黢黢的龙坎山喊道。
“柳神娘娘……”
提到这个名字,妖冶妇人与昂藏猛男不约而同升起一抹敬畏。
但瞅着“细皮嫩肉”的白明,它们又舍不得放手。
这可是送到嘴边的好零嘴儿!
“偷偷吃血食,已经违背柳神娘娘的告诫了!如果再吞人魂魄,那就是大大的忤逆!
没了柳神娘娘的庇护,等下回那个姓宁的凶神进山,看你们下场如何凄惨!”
黄雀儿叽叽喳喳,明明长得可爱,却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算了,算了!愁云涧的老熊才被姓宁的打死,尸身都还在俺肚子里没消食,为一口零嘴儿触怒柳神娘娘,不值当!”
昂藏猛男率先退去。
“嚼舌根子的小祸害!哼哼,那天没被猎户射死,算你黄毛鸟福气大!”
妖冶妇人骂骂咧咧也走了。
霎时间。
龙坎山恢复宁谧。
“哎呀呀,你这个冒失家伙,都没修炼到家,就学人魂魄离体!快回去,香灰保不住你多久的!”
劝退两个并非善类的山灵,黄雀儿一脸恼怒,拉起白明的手掌往山下跑。
两人皆是立地两三尺,像是随着夜风飘飞。
“你是……”
白明脑袋不清醒,结结巴巴问道。
“你救过的那只雀儿,你忘啦?我中箭受伤了,是你和你阿兄救了我!”
黄雀儿笑嘻嘻,浑然想不起当时旁边还有个叫虾头的家伙。
“我跑不动……”
白明气喘吁吁。
“对哦,你魂魄太弱了,走太快,恐怕要被风吹散!等等!”
黄雀儿秀眉微微一蹙,两指放进嘴里吹出声音,不多时,就有七八只鸟儿叼着一大把像是生姜的黑色草药,喂到白明的嘴边。
“这是……”
白明有些眼熟。
“老虎姜!你们又叫‘黄精’!已经被九蒸九晒过啦,大补的哦!你现在吃不了,要吸它的气味儿!”
黄雀儿得意洋洋。
“想起来了,阿兄说这东西要晒到须根干脆易折,再反复搓揉,直至变成黑色的熟黄精!”
狠狠吸进一缕缕有形的淡薄气流,白明瞬间如有神智,脑筋转得都快了。
“都吸完啊!”
黄雀儿催促道。
“我……想留些给阿兄!熟黄精能填精髓,杀三虫,对练武中人有极大地好处!”
白明嘴皮子也开始利索,他是魂魄离体,拿不住实物,只能可怜巴巴望着显出原形的黄雀儿。
“随你随你!你是好人,你阿兄肯定也是好人!”
黄雀儿再次幻成小女孩,吹声口哨,那些鸟儿乌泱泱穿过林子,直奔山下。
“我还没问你哩,你怎么能魂魄离体的?你都没修炼过!”
白明挠挠头,憋了好久:
“我有病,我以前一发呆就头疼,晚上还爱做梦。阿兄教我识字,抄书,给我讲故事,才好点。
今天碰着那个装有香灰的红纸包,我睡觉又做梦,好像爬高楼,一层一层上去,风好大,呼啦一下把我吹得失足……我就醒了,然后就这样了。”
黄雀儿睁大眼睛:
“原来,你是灵童呀!”
白明疑惑:
“啥叫灵童?”
黄雀儿也说不清楚,像是捡着别人的话:
“那些打小能看到鬼的,或者可以跟兔子、鸡鸭、鱼儿说话的,还有看得到庙里神像,头顶有几寸高香火的,便是灵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