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莫斯科国际经济会议？”
递给朱一海一根雪茄，李毅安说道，
“苏南贸易公司经理发的邀请函？”
“是的，苏南贸易公司。”
接过雪茄，朱一海说道。
“说是民间公司，可苏俄那边哪有什么民间企业啊，说是民间企业，可实际上却是官方背景的企业。”
“不仅仅只是官方背景，而且还是苏俄情报机构的一部分。”
李毅安的回答，让朱一海稍微愣了下，然后说道。
“嗯，可以理解，那我是去呢，还是不去？”
一边抽着雪茄烟，朱一海一边说道。
“宴无好宴，俄国人邀请我到那边肯定是有所图谋的。”
“无非也就是想要借着民间贸易的由头，打破西方世界的封锁而已。”
李毅安站起身来，拿着雪茄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读大学的时候，他曾看过一些冷战资料，对于52年的莫斯科国际经济会议也有一定的了解。
在美国牵头成立“巴黎统筹委员会”之后，以苏俄为首的东方集团不仅受到技术上的封锁同样也受到贸易上的封锁，为了打破西方世界的封锁，苏俄便以整个东方世界的市场作为筹码，邀请英法德意日等西方国家到莫斯科进行“民间商贸洽谈”，从而突破巴统的政治束缚。
事实证明——钢铁的决定是正确的，没有任何一个资本家会无视如此以苏俄为首的东方集团那么庞大的市场，就连唐山也是在那场会议上实现了与英、日等国贸易突破，打破了美国的禁运。在莫斯科国际经济会议上，直接与英国、法国、西德等11国签订了总值达22400万美元的贸易协议，同时又与日本工商界代表签订了总值达6000万英镑的贸易协议。
但这并不是这个会议的核心！
“不过，钢铁之所以召开这个会议，其目的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打破封锁，他是项庄舞剑啊！”
朱一海好奇道，
“哦？这么说的话，那谁是那个沛公？”
“美元！”
嘴角轻扬，李毅安叼着雪茄烟说道。
“他是想要剑指美元！”
“什么？”
“就是挑战战后国际贸易中美元结算体制，他想要藉此构建国际无美元贸易大宗交易体系。”
当然这只是一个站在后世角度上的看法，而钢铁的本意倒不是挑战美元，毕竟，现在的美元霸权还没有显示出来，最核心的原因是……苏俄的手里没有足够的硬通货——黄金或者美元，手里都没有。
所以，才想要构建所谓的“无美元贸易体系”。
闻言，叼着雪茄的朱一海愣了片刻，然后说道。
“这……不现实吧！不用美元？用卢布吗？除了东欧国家谁要卢布啊！”
“卢布没有人会要的，像黄金之类的硬通货，他自己也没有多少，所以，只能像战前的德国一样，通过易货贸易来减少硬通货支出。”
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容，李毅安甚至都懒得去点评这个政策，因为战前德国就这么干过。战前那会，德国就尝试过以工业生产力为德国货币的基础，用直接易货和记账的方式来进行进出口贸易，从而减少硬通货支出。最高峰时德国国际贸易中的83%是通过易货贸易方式进行的。可是到最后还是难以为继。
“易货贸易，用是可以用。可那东西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就像咱们过去和东北那边贸易一样，他们就用大豆和咱们交易，咱们拿大豆是换不来美国机床，欧洲机器的，最终咱们还是离不开硬通货。”
因为有着长期经商的经验，朱一海当然知道易货贸易的弊端。
点了点头，李毅安当然知道易货贸易的弊端，毕竟，在另一个世界，苏东集团已经用几十年的历史证明了这一点，因为易货体制无法维持贸易平衡，后来只能采用记账体制，而货币只是记账单位而已，而且哪怕记账，也没法自由买卖，只能双方谈好交换额度，如果对方没有对应的商品易货，就只能记账，记账累积越来越多之后，为了尽快结算，避免损失，就只能接受对方提供的非需要货物，甚至劣质货物，等到那个时候，一切也就积重难返了。
“难以长期持续而且无法维持贸易平衡，这才是易货贸易和贸易记账制最大问题，但是，对咱们来说，这并不是没有好处的。”
“好处？什么好处？”
朱一海疑惑道。
“价格！”
“什么？”
“为了吸引咱们，他们肯定会开出一个让我们无法拒绝的低价，价格通常会比国际市场价低20%左右！甚至可能会低。”
“这不可能！”
朱一海直接了当的说道。
“他们把东西卖那么低，就不挣钱了吗？”
“挣钱？挣什么钱？”
抽了口雪茄，吐出烟雾后，李毅安说道。
“和他们做生意，不需要考虑成本的问题，在二次大战之前，三十年代的时候，俄国小麦常年以低于国际市场价20%的低价向全世界销售，甚至就连唐山也进口了不少廉价的俄国小麦，那时候连美国小麦都卖不掉。”
那个时候俄国出口的低价商品并不仅仅只有小麦。还有木材等商品。他们的低价倾销甚至直接把苏州的商人给干沉默了。
当然在那个时代并没有低价倾销这个词儿，但是欧洲各国的商人甚至要求政府提供贸易保护。以应对俄国商品的低价冲击。
无论最后如何，直到二战爆发之前，俄国正是凭借着低价优势出口了大量的物资，从欧美国家换取了大量的工业机器，进而促进了本国工业的发展。
“这，这不现实吧！”
李毅安点了点头，说道。
“站在市场的角度是不现实的，但是有时候有些事情，是不是能用常理来考量的，总之，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一次为了吸引我们和他们签署协议，至少会有10%到20%的让利空间，所以……”
顿了顿，李毅安说道。
“既然有人愿意让利，咱们要是不接受的话，那可真就对不起人了，你说是不是！”
震惊之余，朱一海说道。
“说的也是，这么大的让利空间，要是签署个几亿美元的订单，那岂不就等于拾了个上亿美元吗？”
“上亿美元……那不过只是一年！如果放到整个苏东集团的话，而且一直持续下去的话，会持续十几年，从上亿甚至到几亿美元“让利”，这差不多等到咱们每年接受几亿美元的东方援助！”
说到东方援助时，已经走到窗边的李毅安不禁一阵沉默，在另一个世界，为什么德国喜欢从苏俄进口石油——最低的时候甚至比国际市场便宜差不多三分之一，这样的羊毛你不薅的话，能对得自己吗？
这还仅仅只是石油一项，事实上，在整个冷战期间，为了能够打破封锁，让资本家们主动把产品卖给他们，接受他们的易货贸易方式，同时让欧洲各国政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东方国家的让利空间是非常大的，基本上是采取溢价购买，低价出口的方式，这一进一出，差不多等于平白送给人家一两个百分点的gdp增长率。
这样只赚不赔的生意，不是一次，也不是一年，而是在未来持续了数十年，差不多直到里根从根本上堵死了对苏出口路之前，苏东集团一直推行着“惠资”外贸策略，其目的就是为了获得他们所欠缺的各种西方商品和技术。
“所以，这场会议咱们过去的话，基本上就是去那里薅羊毛了？”
朱一海的话，让李毅安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就是薅羊毛，而且不止一头，不止一年，所以，你这次过去，能够参与其中，薅一把羊毛，对我们还是非常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