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思仪脆弱成这般程度,简直和上一世如出一辙。
尤记得,上一世方闻她产子的消息,祝思嘉就被晏行强硬要求携礼进宫探望她,怎料头一日也被同样的借口打发了回去。
不单是祝思嘉一人,别的想给她道贺的贵妇,都得等到一月后晏桓办满月宴,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晏桓。
满月的晏桓还是孱弱,但定是比刚出生的模样好上不少,不会惹人怀疑。
她不让任何人去探视,要么是当真因生产伤得险些丢了性命,要么就是她心中有鬼。
祝思嘉今日前来,本就是做做样子的,没想着当真要去看她。
“敢问这位公公。”祝思嘉使了个眼色,馨儿上前,往他手里塞了块银子,“昨夜陪同姐姐出宫喝喜酒的那位宫女,现在何处啊?”
祝思仪昨夜险些难产,孩子平安生出后她便昏迷过去,一直到方才才清醒。
这期间,未央宫应该还没反应过来要对雪心下手。
太监脸色为难:“两位昭仪,你们是有所不知,那雪心昨夜陪伴娘娘出宫,没尽好责,害得娘娘摔跤以至皇子早产。方才娘娘一醒来,就命人把雪心拖下去乱棍打死,现在正在行刑呢。”
祝思嘉板着脸:“你们这些宫人都是怎么当差的,居然无人劝阻?姐姐生产第二日,就敢让长乐宫见血?让本宫进去。”
太监哪儿敢拦着她?
但更不敢惊扰了祝思仪,急得双膝一软,丢掉方才的银子,不住磕头求她:
“小昭仪,您不是不知道咱们娘娘的脾气,何况雪心所犯的乃是照顾不周的死罪,是该责罚。娘娘现在火气正大着,您就别与她犯冲了。”
祝思嘉:“你怎么就知道,本宫是要去为雪心求情?放心,本宫只是去奉劝姐姐,换种法子让雪心死罢了。”
余欣:“雪心是本宫当初指派到未央宫的,出了什么事,本宫自然难辞其咎。公公您放心,咱们是不会寒了姐姐的心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本宫与小昭仪自有分寸。”
听她二人这般保证,太监这才敢放人。
雪心行刑之地就在长乐宫前殿空地上,好在她们去的及时,雪心刚挨了几板子,就被祝思嘉叫停。
长乐宫虽大门紧闭,密不透风,可宫外的声音,自然是一清二楚落在祝思仪耳朵里。
祝思仪宫中的嬷嬷轻推开门,传话道:
“启禀二位昭仪,咱们娘娘说了,雪心该死,任何人向雪心求情,一概回绝。”
祝思嘉摇头:“非也,本宫自然不敢同姐姐作对。劳烦您回去告诉姐姐,她生产辛苦,小皇子虽体弱,可日后好歹是储君,现下更当积福,长乐宫中不宜添血光。雪心酿成大错确实当罚,但还请姐姐高抬贵手,余昭仪会赐雪心毒酒一杯送她上路,实在不必杖毙,免得煞了皇子的福气。”
嬷嬷点头,进殿传报后,不到片刻,她回话道:
“雪心自是可以被二位娘娘带走,但咱们娘娘也说,需要长乐宫的宫人亲眼过目,否则她寝食不宁。”
余欣:“这是自然,那就劳请这位姑姑随咱们走一趟。”
一个时辰后,相思殿偏殿。
余欣亲手递去毒酒,面露痛色:“雪心,做错事是要挨罚的,是本宫没有严加管教你。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吧。”
雪心惊恐万分,拉紧余欣和祝思嘉二人的袖子,不断辩白:
“奴婢自然愿意赴死,可奴婢不愿这般不清不白就死去,昨夜之事,奴婢当真是尽了力的……”
随行前来的未央宫姑姑不屑冷哼一声。
余欣把酒放到地上:“本宫与小昭仪都已替你求了个全尸,你若再不识好歹,大可把你送回长乐宫继续受刑。”
雪心脸色惨白,盯着地上的毒酒又哭又笑,就是不肯喝。
余欣和祝思嘉忍不下心,纷纷转过身去,也不强求宫人来按住她。
未央宫嬷嬷自告奋勇:“这劣奴如此贪生怕死,不妨让老奴送她上路。”
祝思嘉抹泪:“有劳姑姑动手。”
灌下毒酒后,雪心吐血不止,挣扎着发出阵阵剧烈惨叫,不到多时,就彻底没了气息。
嬷嬷伸手去探了她的呼吸,又探了她脖子上的脉搏,确定人死透了,便退下回去复命。
长乐宫。
祝思仪虚弱不已,下午还发起了高热,她迷糊问道:“那贱奴当真死了?”
嬷嬷点头:“娘娘放心,老奴亲自动的手,万无一失。”
祝思仪扯开嘴角笑了笑:“这就是胆敢同本宫作对、不听命于本宫的下场,你们可都瞧见了?”
未央宫宫人皆面露惶恐。
小小一个雪心,她当真要活在余欣和祝思嘉的监视下一辈子不成?
……
夜色正浓。
京郊乱葬岗,群鸦哀鸣。
雪心从混沌中睁开眼,五脏六腑内的疼痛半分未消,她昏迷许久,全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从死人堆里爬出,眼前忽然闪来一道黑影,吓得她花容失色,大哭求饶:“牛头马面大人,求求您别带我走……我真的没有做坏事,我是冤枉的。”
碎玉轻笑着,把包袱和银子扔给她,刻意改了音色:
“我不是鬼,我是娘娘派来接济你的。你拿着钱,去西城门找一个脸上有疤的车夫,他会带你回清河老家,安度余生。”
雪心还在游离:“娘娘?您是哪位娘娘派来的?”
话刚问完,碎玉就彻底没了身影。
这一定是梦,没准是她临死前的幻觉,可身边的尸臭味提醒她,她还活着!
雪心可不敢和一群尸体继续待下去,她拿好碎玉给的包袱,跌跌撞撞,朝着西城门方向大步跑去。
……
长乐宫。
祝思嘉沐浴完毕,弄来一碟小小的酸梅,坐在灯下翻阅话本。
钟姑姑给她擦干头发,提醒她:“娘娘,入夜了早些歇息,话本看多了伤眼。”
祝思嘉:“嗯,本宫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她这句知道后又是看了半个时辰。
钟姑姑终于忍不住提醒:“您看,您都有时间看话本,何不趁此机会修书一封,寄与陛下报平安?他在东南,眼巴巴地盼着您呢。”
祝思嘉收起话本:“明日再说,本宫乏了。”
钟姑姑急道:“娘娘!您还在同陛下置气吗?”
祝思嘉装傻:“置气?我怎么敢和陛下置气呢,钟姑姑,我当真是累着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提。”
钟姑姑跪下求她:“娘娘,老奴求您,就当您是为了您自己,向陛下服软低个头吧。未央宫那位得了长子,或许……或许日后就要母凭子贵,而您呢?您断不可再失去陛下的宠爱,您该为自己的未来着想。”
祝思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半刻后,她点头:“您说的有道理,替我取笔墨来。”
待纸笔取来,只见她在信纸上潦草写下两个字:安好。
然后就慢慢折叠起来。
钟姑姑疑惑道:“这就够了?”
祝思嘉:“嗯,您再去御书房走一趟,把写圣旨专用的缎子给我取一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