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赐名本该是件兴事,奈何祝思仪把心情都写在了脸上,搞得宾客也不敢多言,没在未央宫待多久就纷纷借口离开。
未央宫清净后,祝思仪让乳母把晏桓放回摇篮上睡觉,打发走了所有人。
她蹲在摇篮前,着了魔似的,一遍又一遍轻柔念着他的名字:“桓儿,无病,桓儿,无病……”
祝思仪不禁落下两行热泪,抬手擦去后,她带着悲伤的鼻音跪坐在摇篮前:
“桓儿,是母妃待你不好,都是母妃的错。”
“你放心,无论如何,母妃都会让你坐上那个位置,让天下人都不会看咱们母子俩的笑话。”
引诱晏修那夜,她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
若非情不得已,她怎么甘愿怀上晏行的种?能怀上晏修的,自然是最优选。
可晏行却言之凿凿告诉她,晏修除非酩酊大醉,否则她难有近身的机会;而酩酊大醉的男子,却绝不可能有能力与女子肌肤相亲,她想怀也不可能怀得上。
她不信,晏行甚至找了名虎背熊腰的男子,喝得烂醉如泥演示给她看,看得她直皱眉头,才终于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要让她如何抉择?
晏修的喜怒哀乐都和祝思嘉有关,他满心满眼也只有祝思嘉一人,想要他主动低头宠幸自己,难于登天。
可若是她到死都保持处子之身,她怎么可能在宫中立足?
百般无奈下,祝思仪在道观那段时间,只能强忍着不适向晏行一次又一次借种。
毕竟放眼整个大秦,除晏修以外,谁还能和晏行相提并论的?
他的后人,总好过别的乱七八糟之人,且他到底是晏氏皇族,不会乱了晏氏的血脉。
晏桓体弱,一来兴许是与晏行这个亲生父亲有关,毕竟他在人前装了这么多年病秧子;二来,全然是她自己做的孽。
孩子过了三月后,祝思仪的小腹就日渐显形,可人人都以为,孩子真正的月份比面上看到的小一月,她的胎大上一圈,没少惹来闲言碎语。
几经挣扎,祝思仪在孕中可不敢多进食、多吃补品,生怕孩子的个头被有经验的妇人看出端倪。
她成功做到了,人为控制了胎儿的大小,晏桓出生时才刚过五斤。
就算晏桓不是早产儿,可她在侯府门外那一跤当真摔得厉害,做足了戏,以保孩子能“早产”。
种种原因,才导致了晏桓如此脆弱,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是。
她用尽一切代价,也要把那个位置给他拿下来,以作补偿。
……
冬月一来,雪天也就离得不远了。
长乐宫喜事将近,宫人们提到馨儿,无不艳羡。
她可是第一个在宫中当差居然能捞着乡君当的宫女,简直成了小宫女们奋斗的目标。
不但如此,天子甚至亲自给馨儿指了门婚事。
念在她年纪已有二十,早过了女子适宜婚嫁的最好年龄,晏修便让她嫁与商州太守为续弦。
商州太守可是出身自东都韩氏的大族,乃一族嫡子,相貌不凡,能文能武,今年不过二十四岁,是儒将之表率。
虽正妻亡故,但他膝下无子,馨儿嫁过去即为太守府主母,有的是机会再为他诞下子嗣,更不用在子嗣一事上诸多烦忧。
婚事就在几日后,长乐宫早早就在布置,路过的人都能感受到外溢的喜气。
西京送去商州,一日便能到,饶是如此,祝思嘉还是极其重视这桩婚事,甚至为馨儿准备了整整八十抬的嫁妆。
馨儿跪在祝思嘉面前谢恩,久久不愿起来:
“娘娘,您待馨儿的好馨儿都铭记于心,只是这些嫁妆……呜呜……这些嫁妆实在太过贵重,奴婢实在受不起,还请娘娘收回。”
“娘娘若不收回,奴婢就不嫁去商州了。”
先前祝思盈的婚事,就让祝思嘉的长乐宫空了一大半,现在她又划出整整八十抬的嫁妆,长乐宫库房几乎都清空了。
她当真是半件都不给自己留着。
金银珠宝再多,对祝思嘉而言,不过都是些死物。
与其等这些死物与她一同葬身火海,白白浪费了,不如全都找机会散出去,她还能积点德。
祝思嘉安慰馨儿:“别说傻话了,你想抗旨不成?商州那边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张罗这场婚事,想来那位太守是真心想待你好。但他一个待你好可不成,韩氏是东都大族,你万万不能被他的族人看轻了。本宫给你的,你尽管放心受着,这都是你应得的。”
馨儿难得撒娇道:“奴婢若是嫁在京中还好,商州那么远……奴婢怎么舍得下娘娘?”
祝思嘉:“这桩婚事是陛下亲自定的,自有他的道理。京中能与你结亲的男子,要么就是相貌一般,要么就是家世一般。你现在是我的义妹,又是陛下亲封的乡君,随随便便把你打发出去,岂不是辱没了你?”
“且商州至西京不过一日路程,你若是想见我、想进宫陪伴我,想来就来了,无需顾虑。”
哄了许久,馨儿终于没再哭闹,老老实实下去准备婚事去了。
商州太守为人不错,祝思嘉派碎玉去打探过,他身边干干净净,连个通房都没有。
而他的亡妻嫁给他虽不到三月就撒手人寰,但他自发为其守身三年,三年后也没有另娶之意,更没有沾花惹草。
希望这样的人,能看在馨儿乡君的身份上,好生待她。
大婚之日不日便到来,祝思嘉最多只能送馨儿到西京城门口。
她出嫁那天,正好落下西京今年的初雪。
送走馨儿,祝思嘉心里空落落的。
碎玉在她身后为她撑伞:“娘娘,咱们回宫吧。”
祝思嘉望着高耸的城楼,莞尔笑道:“馨儿走出了西京城,也不知——”
“娘娘。”碎玉打断了她,外人面前,还是不能说些引人怀疑的话,“雪冷,早些回宫歇息。”
祝思嘉:“好。”
最多明年,她一定能逃离西京。
接下里的好戏,才刚刚登场呢。
未央宫。
几名小宫女得了空闲,正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今日馨儿这桩婚事。
“我可当真羡慕乡君,当初我们一起进的宫,一转眼,她就变成乡君风风光光出嫁。”
“可不风光?嫁的是太守大人不说,连她那八十抬的嫁妆,都是小昭仪亲手置办的。”
“你们几个若是羡慕,大可到长乐宫当差。”
主事嬷嬷不知何时到来,一声厉呵,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奴等不敢。”
小宫女们只能乖乖低头认错。
嬷嬷语重心长道:“你们真是不识好歹,雪心是如何没了的,你们是半点记性都不长。长乐宫那边再好又如何?那位肚子里可下不了蛋,如今后宫当以咱们娘娘为尊,本本分分留在未央宫做事,还怕娘娘会亏待了你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