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朱雅前脚迈出玄武门侧门,晏为的马车后脚就从正门冒出。
马车内,晏为的贴身小厮季川问道:“王爷,咱们接下来去清风馆还是悦来酒楼?”
晏为放下车帘:“先跟上她。”
到了驿站,朱雅将任务悉数完成,她拍拍手,哼着小曲儿面色愉悦离开。
季川跳下马车,揪住收信那名小驿使的衣领:“刚刚那姑娘给了你什么东西,交出来。”
小驿使今日白白赚上二百两银子,腰杆都比平时硬上几分:“你说给就给啊?那可是宫中贵人之物,你我都得罪不起的!”
晏为打开车门:“若是本王要看呢?”
小驿使缄口,老老实实把祝思嘉的东西拿给晏为,不忘求饶:“王爷,小的下有小上有老,还请您高抬贵手。”
晏为问:“寄往何处?寄给何人?”
小驿使:“北地朔州城胡杨街韩家韩沐云。”
晏为:“原来是他。”
这段时日他禁足府中也没闲着,派人四处搜集关于祝思嘉的所有情报,小到她在北地时,共结交多少好友都一清二楚。
这韩沐云就是她在北地儿时玩伴,不过一届平民百姓,一家子在朔州城里开馍店为生,不足为惧。
季川轻咳提醒他:“王爷,事不过三,您想想您因为祝婕妤的事,都处了陛下多少霉头了?”
连他都看不下去晏为疑神疑鬼到这种地步,天大的仇恨,好像祝婕妤抢了他老婆一样。
晏为捏着信沉思,似乎在纠结要不要打开一探究竟,现下北凉内乱,而韩沐云流着一半的北凉血液……
半晌,他把信原封不动还给驿使,顺手递去十两银子:“挑驿站最好的马,找人结伴而行,冬天到了,送快些。”
驿使当场感动得稀里糊涂。
待晏为的马车彻底消失在朱雀大街,朱雅从驿站对面小巷里走出。
这个贱男,果然不出她所料会跳出来捣乱。
虽然他最后良心未泯,没打开那封信看。
她也扔给驿使十两银子,把手中那摞真正藏了银票的信递给他:
“演得不错,记住我方才所说,到了朔州城就千万别南下。就留在那边过年吧,明年春天再回西京,否则你有钱也只能去阎王爷面前花。”
脸庞稚嫩的小驿使今日被好几波人轮流吓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神色凝重对天发起誓。
这二百二十两,够他在朔州城过个好年了。
……
朱雅一直在外待到快宵禁,才带着大堆东西依依不舍回宫。
自打她把细盐提炼的方子上交给晏修,她手里就没缺过钱。
晏修惜才,打赏人时毫不手软。
“婕妤您放心,虞夫人她在燕王府内一切安好,咳嗽的老毛病被三小姐找名医治好了;今日没见着三小姐,听武兴伯说她又长个儿了,现在估计快和您一样高。”
“还有武兴伯,无非是马球场、皇宫和燕王府三点一线活动,没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就是总愁递给陛下的折子要怎么瞎编乱造。”
亲人的近况,让祝思嘉听得双眼泛红。
她上下两辈子加起来,能陪在亲人身边的时光都不算多,自是不知他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人欺负。
这辈子换了座更大、更繁华的樊笼来囚她,她身上永远系着晏氏的线,无法脱身。
但好在她能打探到府中消息,偶尔还能在祝元存当值时,在皇宫巡逻队列里撞见他。
祝思嘉的心收到了别的地方。
她盯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桂树,沉吟不语。
自从上次她说错话得罪晏修,他近一月都没来长乐宫,不知是因为忙,还是因为他真的生气了。
又或者,是和哪个新人看对眼了吧。
她想起那夜的话,真是悔不当初,辗转难眠,若她失去了晏修的宠爱,在这后宫之中如何立足?
她不该一时不顾后果地说出真心话。
只是她不敢确信,晏修想听的那些话,难道是他当真把她放在心上了?
不会的,天下男子都薄情。
帝王更是如此。
今天明明是该高兴的日子,祝思嘉却忍不住掉眼泪,她擦掉泪水,强颜欢笑问朱雅:“你想家吗?”
原本高高兴兴的朱雅被她问得一愣,笑容僵在脸上:“我怎么会不想呢?”
“我的家,是一个高楼林立、手可摘星的现代化文明社会,在那里女人有建功立业、自力更生的机会,北地到西京这么远的地方,只需要在天上飞一两个时辰。”
“算了,我不该跟您说这些的,您就当我说的都是天方夜谭吧。”
祝思嘉:“天方夜谭又是什么?”
朱雅反应过来:“一千零一夜,这个我也没和您说过,婕妤若感兴趣,我不妨讲给您听?”
“有什么事是不能与朕说的?”晏修的声音在寝殿门外响起,“祝婕妤,好久未见。”
寝殿门推开,缓缓露出一张清瘦几分,却不减俊朗的脸。
看来这一千零一夜今天是讲不成了,朱雅退下,贴心帮二人关好门。
“陛下——”
祝思嘉几乎是飞奔到晏修怀中,她借着方才的劲儿,哭得梨花带雨:“还以为陛下不想见臣妾了,还以为陛下不喜欢臣妾了。”
“臣妾日日盯着那棵桂树,望着太极宫,就希望陛下能来。”
她才不要再得罪他。
晏修素了近两月,此刻佳人在怀,祝思嘉的泪慢慢融化他一颗冰块心。
开始几日他是气祝思嘉,甚至暗下决心,要冷上她一年半载,可终究拗不过自己的强烈的意愿,奈何被琐事缠身,无法一心二用。
他真的很需要她。
晏修哑着嗓子,意乱情迷:“现在别哭,把泪水给朕留到别处。”
殿内地龙烧得很热,西京还没下雪,二人忘了将窗户给带上。
祝思嘉被晏修一遍又一遍抓回去,她被撞得意识涣散,身上人带了惩罚的意味,她不知该看向何处,仿佛一条思凡的鱼,离开水擅自上岸,几近昏迷。
饿极了的男人是最难喂饱的,她得遭上一夜的罪了。
她又哭又求让晏修熄灯再来。
可每每这时,晏修都会刻意看着她的眸子,甚至把她抱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同她耳鬓厮磨:
“叫朕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