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晏修命胡顺海告知祝思嘉,今夜她一人先歇息,他就不过来了。
祝思嘉暗暗松下一口气,他不来自己正好落个清净。
也不知怎的,今年晏修在床榻之上像变了个人一样,完全不复先前的温柔,只顾着他自己快活,回回都将祝思嘉折腾个半死。
他从前不是没有过失控的时候,可祝思嘉一求饶,他立刻就心软,慢慢减轻力道。今年再行此招已经不行了,晏修只会把她欺负的更狠,直到她几要晕厥才肯罢休。
晏修想要孩子,她也想要孩子,可也不至于在这档子事上做得这么……
祝思嘉又在胡思乱想,端坐在妆镜前任由钟嬷嬷慢慢替她梳发,脸颊已不知觉裹上一层薄薄的粉红,艳若三月春桃,更添妩媚。
直到馨儿进寝殿,察觉她脸色有异,还以为她生病,多嘴问道:
“娘娘,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未经人事的小丫头,钟嬷嬷只是默默看了馨儿一眼。
祝思嘉回过神:“兴许是地龙烧得太热。”
馨儿这才放心,继续道:“启禀娘娘,碎玉求见,人正在正殿候着呢。”
碎玉?都这个时辰,他忽然求见,想必是有万分火急之事。
祝思嘉再度穿上外衣,让钟嬷嬷取根簪子随意挽好发,待面上的红润散去,才款款移步朝正殿走去。
不知晏修是否同碎玉说过些什么,除非祝思嘉外出走动,他现在不再像从前般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故而她与碎玉亦是多日未见。
今日再见,祝思嘉一眼便看出碎玉脸色不好,透露着病态的苍白,唇色甚至比脸色还难看,人也消瘦大圈,从前贴身的锦袍如今竟是撑不起来,无端向人透露着股病入膏肓的错觉。
祝思嘉照例屏退左右:“都先退下。”
钟嬷嬷和馨儿等人应声离开。
正殿清净下来,未等祝思嘉询问碎玉近日状况,碎玉就先一步掏出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天青色小瓷盒,摊在手心,单膝跪地向祝思嘉复命道:
“娘娘先前要属下找的药,属下找到了。”
祝思嘉上前接过药,小心抓在手中,碎玉以为他今夜来得太晚,祝思嘉想必已困乏,便要告退:“娘娘若无别的吩咐,属下先告退。”
“等等。”祝思嘉叫道,“碎玉,你怎么这般消瘦?是不是生病了?”
碎玉摇头:“没有。”
祝思嘉蹙眉:“怎么会没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身子不大好,快如实与本宫交代。”
碎玉还在嘴硬:“属下……许、许是季节交替,属下不慎感染风寒,劳娘娘费心了。”
他这副模样,怎会是感染风寒这么简单?回想起此前他说过这味药的来源——祝思嘉又忧又急,顾不得手上的药,走到他跟前,细声问他:
“碎玉,本宫与你说过什么?本宫是你的主子,无论何时,问你任何问题你都要从实道来。你老实说,你的身子是不是因为这味药才成这副模样?”
他依旧沉默无声。
祝思嘉哭道:“连你也要欺我瞒我了吗。”
一见她掉眼泪,碎玉终是没撑住,当着她的面儿,生生从喉头吐出一口黑血来,喘息艰难:
“娘、娘娘放心,我说,我说。”
祝思嘉想也没想,拿出手帕就替他擦拭嘴角乌血,察觉不妥后把手帕递给了他让他自己擦着:
“你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我派人叫太医。”
碎玉怕她惊动旁人,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她的嘴,无力摇头:
“娘娘放心,属下无大碍,待到腹腔淤血吐尽,属下的身子就能痊愈了。”
说完,又轻轻松开手。
在祝思嘉不断逼问下,碎玉终是肯把这味药的来历道明。
为着此药配方,他先是夜闯厌雪楼,受了几道轻伤,把配方铭记于心后就离开。
配方中别的药都好说,可单天星草和半月乌这两味,可是实打实把控在厌雪楼手中。
碎玉左思右想,于一个深夜找上了白珩。
祝思嘉:“所以说这天星草,居然是白大人挪用公物赠予你的?这件事他也知晓?”
碎玉笑了笑,像极初春破开冰河的暖阳:“娘娘放心,白大人不会说出去的,这是秘密。”
白珩能卖他这么大的面子,祝思嘉忽然好奇起碎玉在厌雪楼的那些旧事,可现在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碎玉不宜在长乐宫久留,她又问:
“那半月乌,你又是从何而来?”
“药人。”碎玉垂下眼,眼中再不见半分光亮,“白珩将我举荐到一位囤有半月乌的邪医处,我本欲以金钱购之,可他不要钱财,只要我替他做上一月药人。”
祝思嘉顿时明白了一切,心绞痛不已,她没想到碎玉会为了她的命令做到这种份上,她捂住嘴,尽量盖住自己的哭声:
“药人……你怎么就傻乎乎地去给别人当药人,你现在没事吧?可有性命之忧?若因我的任务致使你变成这副模样,我真该抵命相偿。”
碎玉从没想过,会有主子竟能怜惜下属到这种程度。
尤其,他生来就是被当作一颗棋子看待。
他不禁在想,祝思嘉究竟是遇到了何事,性情才会这般矛盾,既要害人,可又惜人,她的性格分明就不是做坏事的料。
“娘娘。”碎玉笑起来好看极了,“别哭了,我当真没事。”
确认他当真撑过去了,祝思嘉想也不想,重重跪在地上,给碎玉磕了一个响头:
“碎玉,你之恩情,我今生无以为报。我许你三个愿望,凡我能成,我必答之。”
哪有做主子的给他下跪磕头的道理?
碎玉犟不过她,只能应下:“好,我记住了,三个愿望,娘娘可要随时准备好。”
他仔细向祝思嘉讲述这味药的用法,祝思嘉一一记下,将药一分为二,一半给了他:
“这一半,本宫要你想方法混进章台宫,下给太后,你可有把握?”
碎玉勾了勾嘴角:“小事一桩。”
祝思嘉默默收好剩下一半。
……
几日后,晏修在长乐宫批阅奏折时,忽然头痛不止。
祝思嘉连忙让宫人去请太医。
太医到时,晏修已疼得大汗淋漓,枕在祝思嘉腿上,浑身发抖。
一番诊治后,太医断言:“陛下,您、您……”
晏修咬牙切齿:“说,朕又不是要死了。”
太医:“您这是突发头风了。”
祝思嘉哭得痛心疾首:“好端端的,陛下怎会突犯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