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我一直会陪着你,直到百年之后你我化为枯骨一堆,生生世世,我永远都会陪着你,绝不离开。”
祝思嘉端详他眼底的不安,认真应他。
晏修实在反常,究竟是做了何种噩梦,竟让向来沉着的他紧张成这副模样。
祝思嘉浑然忽略了他这般庞然大物压制于身的不适,她眉梢轻皱,满眼心疼抚上他的脸:
“玄之做了什么样的梦,不妨说与我听。”
她既然问,晏修自当老老实实把后半段梦中所见,一一说给她听。
祝思嘉越听下去,小脸就愈发煞白。
晏修梦见的分明是她前世所经,如果说前面只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担心自己被人欺负的巧合,那后面的终南山那段,实在令人心底生寒。
为何连地点和细节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晏行那座别院何其隐蔽,后门的秋千、桃树、面具、青衣……
甚至是晏为先下马车向她借水,那锭被她拒绝的金条,都与前世她在终南山避祸事时一模一样,若说唯一的不同,便是晏修在梦境里对她的态度。
晏修把自己在梦中轻薄于她的桥段说出,面上隐约带了几分沾沾自喜,祝思嘉被他压在身下,神色被他的高大阴影遮住,让人根本看不见她一闪而过的慌乱。
祝思嘉如鲠在喉,强行克制自己千般复杂的思绪,化作一道绵软无心的安慰:
“别担心,一切都是一场不真切的噩梦罢了,你是天下真主,人间至圣,没有任何人能夺走你的一切,包括我。”
这番话说给晏修听,也是说给她自己。
晏修被她哄高兴了,不管不顾,非要拉着她按照梦中的玩法继续嬉闹。
祝思嘉面无血色,晏修不知他梦中那个怪物,正是他人面兽心的弟弟,她更是不屑于扮演晏行的人妻。
她沙着嗓子求晏修:“陛下,臣妾不想演别人的妻子,臣妾是您的妻子,怎么可以……”
晏修只当她不识情趣,捏了捏她的小脸道:
“蝉蝉到底脸皮薄,不懂这些夫妻之间的小趣味。你我扮过山贼和黄花大闺女,演过猎户和落难的千金大小姐,现在再装一装无耻下流的花孔雀和人妻,又能如何?”
祝思嘉别过脸:“玄之……青天白日的,你就不要折腾我了,若是你不头疼了,就该上朝了吧?嗯?”
她拿脚蹬了蹬晏修的后背。
晏修见她实在放不开,只好起身换衣,笑道:“好,既然你不愿意,我就不强迫你了。有蝉蝉盯着我,我想做昏君也难啊。”
祝思嘉轻轻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晏修不是毫无底线之人。
……
这几日以来,晏修的头风都在断断续续发作,甚至严重影响到他早朝。
晏修索性宣告朝臣,这一个月都无需早朝,奏折直接往相府送去,他要好生养病。
可一碗又一碗良药下肚,他的病症只增不减,夜间梦魇的次数也越发多,就连想安安心心看个闲书,精力也完全跟不上。
身体越是不大好,晏修就越是倔强、越要逞强,就算脑子里只剩昏昏欲睡这一个想法,他也要拿着书躺在榻上慢慢翻阅。
他是闲不下来的,本该处理大事的时辰被白白蹉跎浪费,只会让他颇感不安,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
一大早,晏修不听太医劝阻,饮下整壶浓茶,换上劲装就要往马球场跑。
马球危险,稍有不慎,断手断脚都是小事,死在马球场上的人哪怕是能臣名将都有,谁敢拿晏修的性命开玩笑?
太极宫的人拦都拦不住,胡顺海一面派人去长乐宫通知祝思嘉,另一边不断想法子拖住晏修的脚步。
晏修又怎会看不穿他的心思?不顾一切就要往外走,胡顺海叫苦不迭时,章台宫那边忽有人来报。
自从太后被囚章台宫,这座宫阙就彻底成了秦宫禁地,晏修甚至说过狠话,若非国丧,不得轻易惊动旁人。
可今日,章台宫的小太监一脸视死如归地跪倒在晏修脚下:
“陛下,求您救太后娘娘一命。”
晏修冷漠道:“朕可不是御医,有什么事自行去太医院。”
小太监忐忑不已,将太后这段时日的异况三两下说出,头风发作、无精打采、夜间多梦……正是和他一般无二的症状。
听到一半,晏修手中马球杆掉落在地,人也冷静下来,打消了去马球场的念头。
胡顺海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章台宫的太监还真是场及时雨啊。
晏修对小太监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去。”
他转身朝殿内走。
不一会儿,祝思嘉提着裙摆匆忙跑来,到太极宫见到晏修时,累到话都说不出,弯着腰干咳许久。
晏修连忙搀她坐下,给她端茶倒水,安抚许久。
祝思嘉缓过劲后,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他离开:“陛下,您千万不要去打马球,臣妾求您了。”
晏修:“好,朕不去了,你们都先退下。”
殿内只有他们二人,晏修一改往日殷勤,脑中在不断琢磨方才听到的那番话,沉默许久,祝思嘉伸手到他眼前,挥了挥:
“玄之有什么心事?”
晏修回过神,问她:“近日宫中,可有旁人出现和朕相似之症?”
他对后宫之事一概不知,只能从她这个长乐宫主这里问话。
太后和他都忽发头疾,晏修首先怀疑就是有人在宫中蓄意投毒,并未联想到鬼神相关。
祝思嘉摇头:“没有,姐妹们、宫人们都好着呢,玄之在担心什么事吗?”
晏修缓缓点头:“没有就好,若人人都像朕一样力不从心,宫中必然乱套。”
祝思嘉一想到方才听闻他要去打马球时的惊心动魄,便凑近他,靠在他怀中:“玄之今日精神如何?”
晏修:“比前两日强些了。”
他一累,话就容易少。
祝思嘉:“既然这样,我再给你绣个香囊随身携带如何?里面放些提神的奇花香料,虽微乎其微,可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疼在你身上,我根本不能替你受罪,那种感觉叫我夙夜难眠。”
晏修勉力笑道:“傻蝉蝉,不用你替我疼。”
当夜回长乐宫,祝思嘉就大张旗鼓地准备给晏修绣香囊,钟嬷嬷的手艺也不差,祝思嘉少不得也向她请教一番。
钟嬷嬷道:“依老奴看,这只蝶翼以鎏金蚕丝线绣最为合适。”
可惜这鎏金蚕丝线,只有陈太妃那儿才有剩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