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个阴天,天空中还飘着一点淅淅沥沥的小雨,
在这种天气里的雨水总是格外的冰冷。
是皎盈下葬的日子。
顾裴奕站旁边,他满眼憔悴,眼神空洞的看着这一切,
他身体在这段时间里暴瘦,
当看到皎盈的骨灰盒要被放在准备好的土坑中间时,
顾裴奕突然冲过去,旁边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来不及阻止,
只看见顾裴奕将皎盈的骨灰盒抢出来。
“顾先生——你!”旁边的人群惊呼,
顾裴奕死死的抱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他面容惨白,脸紧紧的贴着冰凉的盒子,仿佛这是他此生唯一的救赎一样。
“啪!”
顾泽臣冲到顾裴奕身边,拽着他的衣领,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能不能让皎盈好好的离开!”
顾裴奕被扇的偏过了头,嘴里淡淡的血腥味,他擦了擦嘴角,
顾裴奕眼神狠戾看着顾泽臣,那眼里的除了那股狠劲,还有疯狂。
让人看着就觉得不寒而栗。
“皎盈她是我的,我不让她走,她不许走!”
顾泽臣气笑了,
“皎盈什么时候是你的了?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已经分手了吧!”
“闭嘴!分手也轮不到你!”
顾裴奕和顾泽臣像两只末世的困兽一样,两个人互相扭打起来。
两个兄弟好像都恨不得立刻将对方打死,或者是让对方打死自己一样的撕打着,好像这样就可以让他们忘记皎盈已经去世的事实。
“要不是因为你叫她去看什么花展!皎盈怎么会死!”顾裴奕像一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长嚎,伤痛里夹杂着愤怒和悲伤。
“我还没来得及给皎盈看戒指,她……她答应了想嫁给我那天,我就买的戒指,还没有来得及给她看……我已经答应她了不会出现了,我明明已经答应她了,她怎么却先离开了呢……”
顾裴奕神经兮兮的喃喃着,狠狠的掐着顾泽臣的脖子,
顾泽臣咬紧牙,青筋暴起,他反手抓住顾裴奕对衣领,用力出拳打到顾裴奕的脸上。
“皎盈是被余家的人杀死的,明明是你保护不了她,是你连累的她,要不是你,他根本就不会死!”顾泽臣红着眼冲着顾裴奕大喊,
顾裴奕一愣,他轻轻地松开了掐着顾泽臣脖子手,
顾裴奕因为休息不足而深陷的眼窝,里出现了一滴亮晶晶的东西。
突然,顾裴奕双手捂着脸蹲下去,他这两天暴瘦而突出的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
顾裴奕捂着脸,他哭的如此悲伤,没有声音,眼泪却从指缝间,不住地滚滚而下。
顾裴奕没有办法,
他甚至没有勇气反驳顾泽臣,
因为顾泽臣说的没错,是他害死了皎盈,是他亲手害死了,他最爱的女孩……
顾裴奕冷眼看着,仿佛陷入了什么梦魇的顾裴奕,
他趁机顾裴奕失神之时,从他身边夺走了皎盈的骨灰盒,
顾泽臣郑重的把骨灰盒放进了它应该放到的位置,
尘土飞扬,盖住了那个小小的盒子,也永远的盖住了顾泽臣的心。
随着泥土一点点压实,
顾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攥住,顷刻间,收缩成一团,
顾泽臣任由痛苦蔓延全身,他默默的忍受着密密麻麻的扎般的痛苦。
“皎盈,真可惜啊,你还没有看我为你准备的花展……”
顾裴奕的语气是平静的,但是仔细一听,就会发现他的声音微微在颤抖,仿佛风中飘着的破碎羽毛,随时就要随风散去。
“我还有好多的话想跟你说呢,你怎么不声不响的走了呢……”
顾泽臣死死的咬着下唇,他紧绷着下颌线,仿佛克制着一切,但是眼角的泛起的红色都在显示着他的情绪,
“皎盈,对不起。”
皎盈,我爱你。
……
这座城市最有些动乱不安,
那些企业,家族之间都在秘密的传着:
当地最大资产的顾家两兄弟,顾泽臣和顾裴奕两兄弟闹掰了。
具体是什么原因,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也都不得而知。
顾裴奕失踪了,
自从在葬礼上他发完疯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方瑜倾担心的要死,他满世界的找,
若是从前有人跟他说,冷静自持的顾裴奕会这种一言不合的玩失踪,方瑜倾肯定打死都不信的,
更别提但方瑜倾现在最担心的,顾裴奕会干一些傻事,
找了这么多天未果,方瑜倾想破了脑袋,这城市一共就这么大,顾裴奕还能去哪?
“!”
方瑜倾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地方。
方瑜倾找到了那里,
那个顾裴奕曾经无比期待的,一提起来都是满眼幸福的地方——属于顾裴奕和皎盈两个人的新家。
让方瑜倾没想到的是,屋子外面的门居然没有锁上,
方瑜倾推开门走进去,
第一眼就感觉整个房间都充满着温馨和舒适,
墙壁上贴着淡雅的卡其色花纹壁纸,一幅色泽温暖的花园油画挂墙上。墙根的深红色置物架摆着一个小巧别致的金色入音盒和彩色动物雕像。窗帘有两层,白色的薄纱和浅粉的厚帘,好看又梦幻。
方瑜倾非常惊讶,他还不了解认识了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平时是什么风格?
顾裴奕平时一向喜欢清一色的黑白灰,因为简练整洁,这样的人居然会把自己的房子打扮成这么的精致美丽,
肯定是为了……
方瑜倾这么一想,就感觉周围温馨的环境都变得伤感了,
这个原本是应该会是个很幸福的家,但是此时此刻却映衬的过分的悲哀,
方瑜倾摇了摇头,在各个房间里搜索顾裴奕的影子。
越找着,方瑜倾就觉得越感伤。
原因无他,这是感慨顾裴奕设计的房子太过美好,有书房,有小电影院,甚至还有婴儿房,
这座房子里承载着顾裴奕对未来的所有幻想,在此时的现实面前显得过分残忍。
他推开屋里屋的门,看见了一个东西蜷缩在角落,是这么多天没有见到的顾氏大总裁,
顾裴奕这么多天没有吃饭,已经瘦的不像样子了,
顾裴奕抱腿坐在原本属于他们的卧室里,他仿佛钉在了地上一样,犹如一株枯稿的树木,
顾裴奕的脸色惨白如纸,透着青灰的死气,浑身血肉仿佛被风干一般,随时可能会枯败而亡。
而他怀里死死的搂着一幅照片,手心里紧紧的攥着那对戒指,
方瑜倾有时候真是想把好友拉起来大骂,但是看见顾裴奕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
他跟了顾裴奕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遇见过,方瑜倾自认为已经是很了解顾裴奕对人了,但是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样子过。
方瑜倾还是把顾裴奕送到了医院,
医生对方瑜倾说,顾裴奕身体上的病啊,倒是好治,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治好顾裴奕对是心病。
方瑜倾听了之后只是苦笑,
顾裴奕这心病可是没法治,唯一能治的了的人已经去世了,而且这些病就是因为她的死亡才患上的。
方瑜倾在病房外想了很多的话,无非就是逝者已死,活着的人应该要坚强的活下去,
可他想了半天,不管说什么,总觉得这些话干干巴巴的,
方瑜倾推门进去,就顾裴奕还在看那幅照片,他脸上露出了几分宠溺的笑意,修长且细瘦的手指正深情款款的抚摸着上面女孩的笑脸,
“顾裴奕,你……”
“我知道。”顾裴奕开口打断了方瑜倾的话,他的眼神还是看着皎盈的照片,轻声道:“我都知道的,瑜倾,多给我点时间,我会好起来的。”
方瑜倾点了点头,他在心里默默的感叹了一句:“但愿吧。”
或许是顾裴奕真的想通了,或许是时间能冲刷一切。
之后顾裴奕好像真的恢复正常了,他跟没事人一样,又变成了原来不苟言笑,冷漠理智的顾总,
但是方瑜倾总感觉顾裴奕跟之前有些不一样,
或许是顾裴奕伤感的眼神。
或许是那枚戴在他无名指上,无论何时都不摘下来的戒指,
在或者是他偶尔像是忘记皎盈去世一样,对别人说:“我夫人也喜欢吃甜的。”、“我夫人还在等我下班。”……
在经过别人提醒之后,他才会恍然大悟一般的反应过来,皎盈已经去世了。
但总体上还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顾裴奕那细微的差别,让方瑜倾总隐隐约约的感觉有些惴惴不安。
感觉生活又变得和以往一样了,直到那天,那人不声不响的吞了安眠药。
要不是方瑜倾觉得顾裴奕没有来上班有些奇怪,所以冲到他家去找他,恐怕顾裴奕也要跟着皎盈一起去了。
以往沉稳睿智,风度翩翩,又过分的理智冷静的顾总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永失所爱,消极悲观,轻生念头十分严重的顾裴奕。
方瑜倾从来没有想过,顾裴奕这样冷漠的人居然会得上抑郁症。
顾裴奕的抑郁症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甚至只要没有人注意到他时,他就会想尽各种办法的寻死。
再因为自残举动,顾裴奕又一次进医院之后,
顾泽臣没事过来看他了,
毕竟两个人还是亲兄弟,毕竟还是有感情,没有办法像外人说的那么容易割舍。
顾泽臣看着顾裴奕憔悴的样子,很难想象这个双目无神的男人,居然是自己的哥哥,那个年少有为的企业家,那个杀伐决断的顾总。
顾泽臣甚至很难把现在的他,和往日的顾总联想到一起。
顾泽臣低下了眸子,他冷冷地对顾裴奕说:“皎盈如果知道了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不会开心的。”
顾泽臣知道他哥哥的心思,因为他跟他是一样,
这辈子,只有皎盈能压的住顾裴奕了。
听到皎盈的名字,顾裴奕无神的眸子里似乎有了点光彩,
顾裴奕自从皎盈不在了以后,便把狠狠的把自己也从这个世界剥离,
顾裴奕不喜欢,他不喜欢这个世界里没有皎盈,他深深的厌恶着这个没有皎盈的世界。
提到皎盈的名字,把顾裴奕神游的灵魂浅浅的带回了他这副躯体里。
是呀,皎盈会不开心的。
顾裴奕愣愣的想,
他生病,皎盈来看他,
他用刀划伤了自己,皎盈生气了,不理自己了。
顾裴奕突然有点恍惚,他这是在医院吗?皎盈来过了吗?
不,她没有来……
他好想她啊,
皎盈为什么不来见他呀?是不是因为自己又惹她生气了?他总是这样笨手笨脚,惹她不高兴。
他会改的,他全都会改的。
皎盈说过,她希望他好好活着,
那他就好好活着,
他不能再惹她生气了,她会赌气不见他的……
顾泽臣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顾泽臣了解顾裴奕,
他哥哥如果他自己想不通,便是撞破南墙也拉不回来,
顾裴奕就是这么固执的人,
不论是做什么工作,只要他决定要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遇到喜欢的人,只要是爱上了,即便暴雨淋身万山挡,再困难再曲折,心也不会改变。
就像顾泽臣一样。
爱而不得,却死不放手。
或许这就是顾家的基因吧,让他们注定在这片沼泽里挣扎,但又心甘情愿的沦陷。
顾泽臣走出医院外面,已经下了飘飘小雪,
雪片并不大,也不太密。如柳絮随风轻飘,慢悠悠的落下。
只是风越吹越猛了些,这些雪花像织成了一面白网。几米远外的世界,就变得什么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太清了。
顾泽臣突然有些幼稚的想,
整个世界都在下雪,这样一步一步的,算不算和皎盈一起走到白头了呢?
顾泽臣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真幼稚。”他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不过他向来如此,对吗?
就像他当年因为皎盈喜欢小黑猫,他就偷偷把它送走了,
就像当年他因为一个古老的传说,就亲手叠了一千只千纸鹤,然后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傻乎乎的虔诚许下天真的愿望。
顾泽臣一直是个很幼稚的人,或者说他只把自己的幼稚留给了自己喜欢的人,
可惜,
爱意无声无息,
他喜欢的人已经永远来不及知道,顾泽臣的这个小秘密了。
就像纯白的大雪,将世间万物包裹住,用银白色封住辽阔的大地,让人忽略了万里无垠的土地底下,蕴含着的那些伟大的、蓬勃的向上的生命。
冬日正午,阳光很足,明亮的光线红在雪地上,刺得顾泽臣的眼睛发疼。
雪,埋葬了世界。
他悄悄的把爱意藏在冰冷的雪花中,无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