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几乎是本能的做出了反应,快步迎上前,伸手抓住缰绳的同时,身子一侧躲开马的冲撞。身子往下一沉,往后倾斜,手上使劲往后。
淅沥沥!马生嘶鸣,前蹄高高抬起,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李诚只觉得身子往前猛烈的滑动,脚下扎钉也无法阻止惊马继续往前。手心一阵火辣辣的疼,应该是脱了一层油皮。但是李诚不敢放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的拽着缰绳,噗噗的两声从脚底传来,脚下的鞋子都脱线了。惊马被制服了,李诚的身子缓缓的站直了,看看马前,出了一身冷汗,马蹄距离老妪也不过就一步的距离。
这时候李诚感觉到了手心的疼,嘶嘶的吐着凉气,看着两个手心各有一道红印,已经往外在渗出血来了。这一下,真是钻心的疼啊。
“这位郎君……”老妪放下担子,颤巍巍的上前,膝盖一弯就要跪下。李诚赶紧一步,托着老妪的双臂道:“老人家,万万不敢如此,折杀后生了。”
这时候摔下马背的人也爬起来了,这家伙上前来冲李诚一个长揖:“多谢这位郎君制服惊马,否则在下罪不可赦。在下程处弼,这位郎君的手可要紧?”
李诚冲他笑笑:“李诚,字自成。等会再说别的,你先给老妪一点钱,她受到了惊吓。今天的买卖不好继续,你买下她的菜就是。”程处弼二话不说,拿出一吊钱来,李诚接过递给老妪:“老人家,拿上这些钱回家去吧。这担子,明日去程知节府上取回。”
“恩公的手。”老妪不肯接过钱,李诚塞给她,笑着安抚:“这点钱对在下来说,不算什么。老人家只管回去,别忘记明日取回担子就行。”老妪千恩万谢的去了,李诚这才回头笑道:“没摔坏吧?”这是程咬金的儿子,长相粗狂,络腮胡子,像一枚枚针。
这是程咬金的第三子,又是一个权贵,李诚最讨厌这些二代了。主要自己不是二代,要是的话,李诚就不讨厌了。小说演义里的程咬金,是个粗人的形象,但你真要这么认为,拿小说的人物当真,那就大错特错了。隋末那个乱世,能够活下来,混的还不错的人,没一个简单的人物。自以为是的,差不多都死了。而且程咬金本人,是官二代,不是贩私盐的。程咬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北齐的高官。程咬金的武器也不是什么斧子,是马槊。
“无事,擦破点皮,李郎君的手要紧。”程处弼说出话来,却是极为斯文的。
李诚微微一琢磨,清河崔氏女生的孩子,教育还能差了?程咬金原配孙氏,续弦清河崔氏。“水洗一洗,上点药就行。”李诚浑不在意,这点伤固然很疼,如同火烧一般,但不是不能忍受。比起在草原上,那种身中十余箭时撞击的疼,这真不算什么。
“我家有上好的金疮药,李郎君随我来。”程处弼没有逃避责任,领着李诚往家里去。
李诚回去牵马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一看程处弼,正心疼的围着马转悠。
“这马怎么就惊了?”李诚笑问,程处弼看到马屁股上,立刻跳脚:“哪个遭瘟的做的?待我知晓,一定打断他的腿。”马屁股上有个肿起来的包,一看就是被什么毒虫咬的,导致了马惊,差点闹出人命来。毫无疑问,这个人跟程家有仇。
李诚一看这事就决定装聋作哑,权贵二代之间的矛盾,没事别往里头掺和。
“程兄,在下告辞了。”李诚忍着手上的疼,翻身上马。程处弼惊道:“李郎君,如何这就走了。”李诚笑道:“在下还有事情,告辞。”说着策马而去,程处弼目送他离开,心里对这个人倒是很佩服,施恩不图报,大抵如此吧。
回到家里,程处弼见过母亲,说起这个事情时,母亲崔氏怪他不该放走李诚,这不是做人的道理。随后再三告诫他,以后一定要小心避免类似事情生,找到李诚,好好答谢一番。
半道之上,李诚就觉得自己想多了。程处弼的惊马事件,可能是僚人所为。因为贞观元年时,程咬金镇压过泸州僚人叛乱。换一个角度看,就是大唐欺压僚人。镇压叛乱,肯定少不了杀人,程咬金估计就是在镇压的过程中,指挥军队干掉了某个僚人的领。导致人家的后人,找上门来报复。眼下程咬金不在长安,而是校检原州都督(今宁夏固原)。找不到老子,就算找到也未必有机会下手,只好找程处弼的麻烦。
有了这个推断,李诚不免暗暗后悔,错过了结交程处弼的机会。
回到住所,还得自己上药,包扎,折腾了一会才弄完。摸着下巴琢磨,今天的得失时,李诚现一个悲惨的事实,唠叨唐朝有日子了,至今孑然一身,大龄剩男一枚。就在准备悲伤自怜的时候,想起崔成这个家伙,好像也是单身狗,顿时就念头通达了。
留在家无所事事,也不是个事情啊?重点是太无聊了,无事可做,找个人说话都没有啊。
算了,还是琢磨一下中午吃点啥吧。出了房间,李诚准备奔着厨房去,崔禄出现了:“李郎君,有访客至。”李诚楞住了,有人找我?谁啊?这大上午的不在家好好休息。
出来一看,前院里站着一个人,李诚差点没跪下去。李世民就带了几个随从就出了皇宫,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的。李诚上前拱手:“草民见过陛下。”
“呵呵,你有七品散官在身,如何自称草民?”李世民阴沉着脸,冷笑反问。
“啊,这个,臣见过陛下。”李诚没招了,真的有官职在身啊。
李世民也不说话,围着李诚转悠打量,看的李诚浑身毛了,这才开口喝道:“李诚,可知罪?”李诚一听这话,知道不对劲了,这肯定是来打击报复的。不过刀把子在人手里,只好放低姿态,低声辩解:“陛下,臣不知犯了何罪,还请陛下告知。”
李世民指着李诚:“汝一少年,本应朝气勃,如何瞻前顾后,做老朽状?”明白了,这是李靖见过李世民,并且把李诚的想法告诉他了。没曾想李世民如此重视,放着国家大事不处理,跑到这里来见李诚。
李诚多少有点感动,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被感动。否则就是给皇帝当牛做马的结果。
“臣孑然一身,只想为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李诚的回答很真诚,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不做,不能为了国家把性命搭上。只是这话说的比较含蓄,李世民当然是明白的。
“朕要你做呢?”李世民冷着脸问一句,李诚知道很难改变皇帝的决定了,稍稍沉吟才道:“陛下,此事臣可以做,但必须答应臣的几个条件。”
李世民这才微微缓和脸色,淡淡道:“你说,朕要看能不能答应。小小年纪,一肚子鬼。殴打皇子时,你不害怕,现在反倒害怕了?”嗯,这是要算账的意思。
穿越带来的好处,就是看上去年轻了许多,李诚看着就是个十八九的青年。被李世民说小小年纪,也只好认了。但有的锅不能背:“陛下,臣位卑而不忘忧国,偶尔谋身不为过吧?”
这个是必须说清楚的,李诚可不想被李世民牵着鼻子走。如果换一个皇帝,李诚可能就不会这么干,但这是李世民,可以跟他讲一讲道理。李世民被顶了一下,心里有气却没法作,黑着脸道:“说你的条件。”
“是,陛下。”李诚躬身行礼,抬起身来不紧不慢的酝酿措辞,稍倾才开口道:“其一,臣需要一些工匠,造纸、制魔、雕版。其二,此术一旦成功,可交予少府监,臣有独家经营权。其三,臣不求闻达,但求安心。”
李世民没有等到后续,现就三个条件,不免惊讶的看看李诚:“就这些?”李诚点点头,李世民笑道:“朕都答应你,将来有事,朕必护你平安。”
“如此,臣便无事了。今年冬天,农庄需要建设,臣怕是没时间摆弄这个。来年春天,春耕结束,臣才有闲操办此事。”李诚说出自己的计划,李世民听了摆摆手:“此事关系重大,尽早启动为宜。朕的意思,农庄朕让少府监派人去,按照你的要求建好。另选一址,专做此事。所需物资费用人手,少府监全力支持。”
李诚没想到李世民如此心急,再一想就明白了。士族给李世民带来的压力很大。朝廷上下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士族出身。科举就是为了抗衡士族力量在体制内的比例。印刷术的出现,士族在教育权利的把持上,必将收到猛烈的冲击。这是李世民乐意看见的事情。
“陛下,凡事都应该做周密的计划和准备,欲速则不达。臣以为,应先秘密制版,此事又雕工和木板就可以启动,其次是解决墨水和纸张的问题。一般的墨水,不能用于印刷,还有纸的问题,吸收不强的纸,用于印刷效果不佳……”李诚侃侃而谈,说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