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已经放下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只好爬一爬树。霍亥这时才知道,他这个看起来沉默冷静的侄孙,他居然是会爬树的!
考完体能还不算,颜肃之又考他兵法。这些霍白倒是很拿手,问一句答一句,有时候还能举一反三。
颜肃之对此表示出了满意。光看考试成绩,霍白称得上一个好学生。至于是不是学霸,那还得在实际战争中来做检验。颜肃之笑道:“可以啦!”对郁衡道,“怎么样?你都未必能有他这般好。”
郁衡摸摸鼻子:“又埋汰我了。你除了爬树,别的也没他强。”
颜肃之当下以校尉之职许霍白,至少经过刚才的考核,霍白听个命令、完成力所能及的任务是没有问题的。至于有没有将才,马上就要打仗了,可以在战争中检验。
以上搞定,这才收拾新家的收拾新家,搞宣传的搞宣传,作战争动员的作战争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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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搞舆论宣传是熟手,不过几天的时候,通过舆部以及居委会大妈们,就把“河间王流言坑害,皇帝是非不分,水家公报私分,挖了老令公的坟”这样的话传遍了大街小巷,四里八乡。与此同时,还传了“使君忠孝难择”“往荆州寻罪魁祸首,以表忠心”这样的话。
挖坟掘墓是令人痛恨的,这是常识。昂州受颜家恩惠颇多,民人自然响应号召。又有流亡之百姓,经过对比,也觉得昂州是个好对方,十分不愿意颜家发生意外,也都响应。更有湓郡流亡过来的百姓,见颜肃之出兵平了湓郡,又派了实干的张瀚做郡守,纵使湓郡也还有些干旱,却有不少人故土难离,想要回去。
湓郡之安定,给了一些荆州人士希望的曙光,谁不想回到自己的故乡呢?昂州虽好,毕竟是新垦之荒地,不如家乡耕种许久的沃土。倒有一大半儿荆州人士是想回荆州的。
颜肃之便接到了霍小校尉的第一次建议:“募荆州流亡为兵,彼故土难离,心向往之,必肯用命。”
颜肃之颇感好笑地问他:“过不数日,我大军便要开拔,让才放下锄头的人上战阵,可用?”
霍白道:“我知府君考校极严,可先募向导,毕竟,自荆州入昂州之路,他们都是走过一遍的。其余人等,可入营操练,使君欲平荆州,只区区五万人马,恐不敷用。”
颜肃之问道:“还有呢?”
霍白道:“且纵是一山一河之隔,方言亦有所不同,百姓人家,未必通雅言,用当地土人,可免言语不通。”
颜肃之再问:“还有吗?”
霍白停顿一下,才昂然道:“多几个向导,彼此之言可相互印证。信谁不信谁,便看使君了。”
颜肃之大笑:“妙极。”便命方章去贴告示,招募荆州愿为向导、通雅言的百姓。不多时,招来二、三十人。颜肃之亲自露面见了他们一见,不得不称赞霍白想得周到。荆州与昂州还有些不同,昂州这里颜肃之这几年来接触得多,已无言语不通之苦。
荆州之地颇广,往往隔郡便是另一世界。便是这二、三十人里,方言便有六种之多。彼此能听得懂方言的人,说话时,彼此之间也会有些差别。
此外更有一种好处,却是原本程妙源地位超然,如今随着向导们的到来,无形中变得谦逊了一些。虽然向导们多是目不识丁,不如程妙源带来的资源系统,但是不能否认,小民自有小民的长处。凡是整理出来的文字,都会有些滞后性。小民们却是亲自经历,即时反馈的。
于是,颜肃之亲自带兵出征,将后方交给女儿坐镇。
最后一次军事会议,颜神佑以自己的眼光,也完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便只给了颜肃之一个建议:“要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哪怕河间王知道颜肃之要办他的事儿,已经列阵等着了。只要颜肃之进兵的速度快,让河间王的士卒来不及反应,那就行了。狂风骤雨一套乱棍子,把他们打死算完。
颜肃之笑道:“这还用说?”又说,“外事不决,可请教两位老先生。内事不决,但问你阿婆。”说着,还挤了一下眼睛。
颜神佑会意,别说内事不决了,甭管有什么事不决,都可以请教楚氏的。
本次,颜肃之携着郁衡、卢慎、丁号、霍白、山璞、白兴等人出征,兵马不算少,决策层就有点少。而留守的人里,除开颜神佑这个主事的,还有方章、古工曹,尤其是李彦、霍亥做参谋。
大军出发前一日,颜希贤兄弟俩一路跌跌撞撞跑了回来,哭得脸都花了,向颜肃之请命,请求去看颜孝之兼修整颜启新的埋骨之地。
哭到一半,就被楚氏派了阿珠来叫过去一顿训斥,让他们休息几日,滚回各自治下,好生安抚百姓,处理民伕征发、后继抚恤、粮草转运等工作。
楚氏积威甚重,颜希贤兄弟俩不得不答应,送完颜肃之出征,他们就回去。
出征当日,颜神佑携众相送。颜肃之摆了个祭台,遥祭了颜启,卢慎趁机高呼报仇的口号,将士气炒到了最高。
颜肃之脸上还挂着眼泪,这回他有准备,哭得十分痛快。拍拍卢慎的肩膀,赞许地道:“走吧,咱们去荆州!”
说来也巧,就在颜肃之开拔之后的第二天,南宫醒奉着姜戎一家,来到了昂州。
☆、192·第二次会师
姜戎这一路拖家带口,尤其是姜宗,还带着个孩子,经过动乱之地,走得颇为辛苦。南宫醒的信使到了昂州都打了一个来回了,姜戎等人这才到昂州。驿丞也算是见惯了大人物了,多少士族拖家带口的过来,数千人的逃亡队伍他都接待过了。见姜戎这些人,粗粗看一眼,就估计出差不多是两千人左右,不算少,也不算特别多。
劳动能够锻炼人,至少经验值是刷到了。驿丞不再像初时那么手忙脚乱了,远远看到人,就已经有了腹稿。主人家/长者住哪里,随从住哪里,通知州府的什么人,要准备多少吃食……诸如此类。
等一打照面,只得又推翻了原本作好的“脸旧淡定从容,展现昂州良好素质”的表情。
他认出了南宫醒,南宫醒也认得他。每次进出都从这儿走,两人也算是熟人了。南宫醒叫驿丞一声:“老翁。”然后就给介绍了姜戎。
驿丞腿一软,赶紧换上了热情的表情。殷勤地让姜家人进入打扫好的上房里,又火速命人送消息到州府去。
结果还是差了那么点时辰,颜肃之已经开拨了,只有颜神佑在家。数以万计的人马,其中步卒居多,又有粮草辎重车,走得更慢。姜戎这里看到昂州城的城垣了,州府里,颜神佑还在那里核对库存粮草的数目。直到探马说姜戎到城外十里了,这才匆匆换了衣服出门迎接。
姜伍已经带着姜云、姜玘出城五十里迎接了。姜云与姜玘原都是做县令的,尤其是姜玘,还在永安。只是听到了京城的消息之后,十分担心父亲的安危,一直提心吊胆。等南宫醒来了确切的消息,便连夜赶了回来。
好在此时秋收已毕,最主要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按照正常的工作计划,也是该到州府叙个职什么的。现在正好来见一见父亲,聆听些训示,还赶上了见颜肃之一面,接受一些工作安排。又能在家里住上几日,见一见蒋氏等。实是一举数得,又不耽误什么正事。
城外相见,姜戎与姜师犹可,范氏一见着儿子,想忍不住落下泪来。连同尤氏、姜宗等女眷,一齐失声而哭。女人一哭,连着孩子也哭了起来。姜宗还带着儿子,姜玘见到姜宗独个儿带着孩子,还往她身后看了看,又往姜戎那里看了一回,没看到姜宗的丈夫,心里一突。念在这是久别重逢,颇有劫后余生之感,便没有即时发问。
那边姜伍已经将昂州的情况跟姜戎说了个大概:“眼下瞅着太平了些,早先也很有一些惊险,幸尔都无恙。只是神佑如今得看家,昂州人手很不够用。家去再说罢,我看她也该得着消息,出来迎你了。”
姜戎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说罢。听说这处城池颇为雄壮。”
姜伍带一点自豪地说:“那丫头自小就有些能耐的。”
姜戎嘴角一抽:“这真是她督造的?”
姜云在姜伍的示意下小跑步上前来解说道:“蓝图是她草拟的,监工是古工曹。”
姜戎点点头,不再多说。因为带着家眷、细软、奴婢,这一行走得便不快。因为是自家亲戚,他们受到了优待,至少部曲们的武器一类并没有上缴。姜伍是个细心的人,将昂州的规定给说了一回。
姜戎不以为忤,反对两个弟弟道:“客随主便。再者,我又有旁的盘算呢。”
姜伍心道,只要你有想法便好。眼睛往队伍里一看,拨转马头,凑近了姜戎,小声问道:“怎么大娘的夫婿没有跟过来?米家能答应让她过来?”
姜戎也小声道:“他们不答应又能如何?如何朝廷里,败坏得狠。米家……如今想抽身也难。他们家如今又没几个果断的人,下不得这般狠心。却也不忍心全家都随那个昏君倾覆,好歹,留一点血脉罢。”
姜伍吃惊道:“我南下不过一年光景,京城已经败坏至此了么?”
姜戎沉痛地道:“人心思变,朝不保夕。”
姜伍也沉默了,眼下全家几乎都算安稳了,唯一可能受牵连的姜宗也被接了回来,姜家应该觉得幸运的。只是一想到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就要完蛋了,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队伍便默默地走,走了好有半日,才看到昂州的州城。姜戎倒吸一口凉气,对两个弟弟说:“得之矣。”看这份气势,就像是个要兴旺的样子。
姜伍勉强一笑,道:“咱家在建安坊,地方极是宽敞的。阿娘正在家里等咱们呢。”
姜戎也扯出一抹笑来。
城门下,颜神佑掐着点儿正赶到了。因有颜启的事儿,全家这些日子都穿素,连侍女都着褐衣,整整齐齐列在颜神佑的马后。颜神佑是带着六郎来了,姐弟各乘一骑,并辔而行。
姜戎的队伍颇为庞大,远远地就看见了,两人连忙下马,于道旁相候。
见面后,姐弟俩先叙礼。姜戎见姐弟俩都长大了,不说颜神佑已经出挑得精神爽利,便是六郎,也长得很高了,欣慰地道:“很好。见到你们,我就放心了。”
颜神佑道:“阿娘听说阿舅来,已带了八郎往外婆那里去了。”
姜师问道:“八郎该会说话了吧?”
颜神佑道:“会说会笑,会跑会掉。就是不肯动弹。好禀告阿舅一声,他们俩,如今有了大名儿啦。”
姜戎嘲笑道:“你阿爹这是想起来了?”
“李彦李老先生与霍亥霍老先生都在的,李先生为六郎择一璋字,霍先生为八郎择一茂字。”
姜戎感慨道:“你阿爹真是好命。这两个名字,意思都不错。难得两位老先生肯过来,不晓得将有多少士人慕名追随啰。”
颜神佑笑道:“那敢情好,人多,热闹。”
姜戎转头往身后扬一扬下巴:“我今番带来的人多,你给安置了罢,一切,都依昂州之例,万不可因为我而破例。”
颜神佑道:“我给阿舅留的,都是顶好的。至于阿舅这里的部曲,我还有事要与阿舅商议呢。不急,等阿舅安顿下来再说。”
姜戎道:“也好。”便与六郎说话,问六郎读书习武之事。
颜神佑又谢过南宫醒一路辛苦,南宫醒也乖乖地答道:“下官份内之事。”
颜神佑对他点点头:“先生且家去歇息,我这里,还有事,明日请先生过府一叙。”南宫醒是个机灵人,一拱手:“但凭吩咐。”翻身上马,回家去了。
姐弟俩又拜见舅母,彼此再哭一场。颜神佑知道姜宗只身带了儿子来,见面便也不问姐夫,只摸一摸小朋友的小嫩脸,对姜宗道:“他跟八郎生得倒是有些个像呢。这是一路上累着了么?有些个没精神。”
这一路的时候,足够姜宗弄明白一些安排了,强打起精神道:“他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儿。歇歇就好了。”
颜神佑道:“那便好。”往姜宗脸上一看,又往她身后的侍女那里看了好几眼,觉得她们的面色都不甚好,嘴唇都干裂了,忙让大家进京。一路上,颜神佑便与六郎骑在马上,相伴舅舅们。
范氏将姜宗拉到车里,母女共乘一车,有些不大自在地道:“你看神佑,这样子,是不是有些不妥?”
姜宗因儿子这一路身体不大好,自己也有些蔫蔫的,听范氏这般问,奇道:“如何不妥来?”
范氏微皱着眉道:“一个小娘子,纵然说了亲,也不好这么……率性。”
姜宗道:“先前阿云不是说过的?昂州风气便是这样的。”
范氏一叹:“唉,乱世。可再乱,也不能弃了礼法规矩呀。”
姜宗默默不语,她弃的何止是礼法规矩?连夫家都扔了,也不知道丈夫现在怎么样了。这样的乱世,能保命就不错了,儿子也带了来,已经不能奢求更多了。
母女两人有心事,都不及看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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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至建安坊姜府门前停下,门口早有人张望,一见他们来,便跑进去禀告。姜戎一抬手,车队即住,于是下马的下马。在车里的,却待步障张起,这才在侍婢的搀扶下下车。
一路上,自有姜伍来介绍。直到蒋氏正房。姜氏果然带着八郎在那里了,八郎圆胖可爱,缓了蒋氏之焦急。
见到姜戎与姜伍,蒋氏一颗心才算落了地,一直忍着的眼泪才算落了下来。姜也哭了。
八郎不明所以,嘟一嘟嘴,咬了一下手指头,想起来这是姜氏所禁止的,又放了下来。摇摇摆摆扑到颜神佑的裙子上:“阿姐。”
颜神佑俯身将他抱起,让他叫六郎。八郎也乖乖叫一声:“阿兄。”
颜神佑看这一对兄弟,小的还不懂事儿,大的又太懂事儿,都没进入这个气氛,倒是姜宗的儿子跟着哭了起来。无奈之下,抱着八郎退了几步。
等大家哭过了,姜戎、姜伍一边一个搀着蒋氏,扶她上座,再合家给她磕头。蒋氏一个劲儿地说:“好!好!”
将室里一看,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独缺了长女,又担心起尚在京中的大姜氏来了。只是眼前是喜庆的场景,不适合问这个问题。便忍住了,留待晚间再问也来得及。
姜氏道:“接风酒已经备下了,阿兄阿嫂,还是洗漱入席罢。”
一路辛苦,确实该洗个澡,吃顿好的了。
姜伍道:“我来引阿兄去。”
姜氏亦起身:“阿嫂跟我来。神佑、六郎,陪你外婆说说话儿,带好八郎。”
颜神佑答应了一声,带八郎到蒋氏跟着,六郎也凑了过去。不外说些:“人到了就好啦,总比提心吊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