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会让她现出原形,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要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将对方逼入绝境,再无反扑的余地。——你拿了这样一手好牌,可要小心谨慎,不要将底牌太早得亮出来。”顾远东靠在醉翁椅上,斜望着齐意欣。她的侧脸映着玻璃窗上赭黄色的窗帘纱,有股玉般的温暖和柔润。
齐意欣住了手,静静地听着顾远东的劝告,低垂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扇动,再仰起脸,澄净的双眸里多了一丝狡黠,“既然这样,我们就在沈大总统大婚的前一天登出所有的证据。并且提前给江南的南宫家送一份过去。”
彼时通讯还没有后世达。现在就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确实有些过早,说不定就被对方想出了什么应对的法子。——齐意欣从来不敢低估别人的智慧。
可是大婚当天登出来,又似乎迟了些。等沈大总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木已成舟了,为了面子,沈大总统也只会拿报社开刀。
只有在大婚前一天的时候登出来,才能确保这些消息在大婚那天抵达京城,造成应有的轰动效应。
李家就是再有准备,也架不住铺天盖地的舆论攻势。而上官辉在京城,会确保沈大总统在大婚前的数小时里,知道这则消息……
这一战,将会让所有人认识到报纸的巨大力量。
古云,三人成虎。再加上报纸的推波助澜,李大小姐到时候注定成为齐意欣的《新闻报》一战成名的牺牲品。
可是这样做,李大小姐还有活路吗?
齐意欣举起剪刀,眉头微蹙,又向那盆盆景挥了过去。
顾远东伸手从齐意欣手里将那把大剪刀拿了过来,温言道:“这盆景都快被你剪成秃子了。——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齐意欣定了定神,两眼的焦距集中在自己面前的盆景上面,只见原本被花儿匠修整的疏影横斜的腊梅盆景。被自己剪成了个圆球……
齐意欣笑了笑,拍拍手,从窗台上滑了下来,坐到了南窗底下小小的罗汉床上。螓低垂,双手抱膝,声音小小地道:“虽然李家不地道,可是李大小姐也是身不由己。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厚道?”
人言可畏,是能逼死人的。
齐意欣想起前世里,那写下“人言可畏”。自尽身亡的女明星,心里有一丝不确定,看向顾远东的双眸里有一丝不忍:“若是李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
顾远东笑着摇摇头,手里举着刚从齐意欣那里夺过来的剪刀挥舞了两下,道:“李大小姐不是无辜的牺牲品,她是帮凶。再说了,从小当瘦马养大的,怎么会在乎名声?你太小瞧那些专门养瘦马的人家了。人家靠这个吃饭的。祖传的手艺。要不信,你去问问刘妈。”
刘妈就是今天康有才带回来的妇人,是帮着李家养瘦马的小头目之一。
齐意欣偏着头笑了。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东子哥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她与我们为敌,不管她什么下场,都是她罪有应得。”
顾远东莞尔。齐意欣如今不像以前一样把话藏在心里面,可是却总喜欢纠结一个人有罪还是无罪,“罪有应得也罢,池鱼之殃也罢,总之她入了这一行,就要愿赌服输。”说着。将剪刀扔到一旁,拉了齐意欣起身,拖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走,东子哥带你去逛后花园。”
乜?
齐意欣赶紧一只手死死抱住门洞旁边的柱子。嗔怪道:“你疯了是不是?再和你去逛园子,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此时正是午后困倦的时候,大部分主子都在自己屋里小睡。整个夏都督府十分安宁静谧。
顾远东回头,凑在齐意欣耳边轻声道:“你是我身边最得宠的丫鬟,自然要出去在大家面前宠一宠,才不负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监视我们……”
齐意欣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四处看了看,“不会吧?这屋里被蒙顶和眉尖把持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怎么会有人监视我们?”又两眼炯炯地看着顾远东,警告他:“你别太过份啊……”
顾远东低低地笑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就知道杞人忧天。”便眯了眼不再言语,拽着齐意欣的手出了屋子,先去将康有才叫出来,道:“带上你的相机,给我们去园子里照照相。”
康有才忙将相机挎在身上,跟在顾远东和齐意欣后面出了他们住的客院。
来到院子外面,顾远东命人叫来一个夏家的管事婆子,吩咐道:“带我们去看看你们夏府的园子,听说那里收罗了天下名菊,是辉城府一景啊。”
夏大都督也吩咐过夏家的下人。若是客人要逛园子,尽管带他们去,只要别离了人就行,要一直跟在客人后头。
那婆子便带了顾远东、齐意欣和康有才来到夏家的后花园。
虽是初冬,里面却也栽种了许多应景的花卉和异草,更有各种名品靓菊。园子中央还有一个八角形的玻璃暖房。隔着明亮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人影憧憧,似乎已经有人在里面赏花了。
午后的阳光照在花丛上,似有条条光晕折射出来,比别处的阳光都要柔和些。
齐意欣立时被一丛绿菊吸引住了,那花瓣似浓绿的翡翠,重重叠叠,在初秋萧索的园林里,充满了生机。
“你喜欢绿玉菊?”顾远东伸手就摘了一朵,要给齐意欣插在头上。
齐意欣忙不迭地拦住顾远东的手,讪笑着道:“看看就行了,戴在头上实在不敢当。”
顾远东又将那绿玉菊插到了齐意欣身上浅绿比甲的斜襟上。
齐意欣连忙将那支绿玉菊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捏来捏去,就是不肯戴在身上。
顾远东不知齐意欣为何这般固执,却也没有再强求,自己去摘了一支粉紫大丽菊,要戴在自己的衣襟上,被齐意欣伸出手来。啪地一声将那朵菊花打落到地上,一脸严肃地道:“菊花看看就行,千万别往身上招呼。”
“怪僻!”顾远东不满地摇摇头,眼角余光瞥见到玻璃花房里面似乎有人定定地望着这边。便将齐意欣揽了过来,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示意康有才给他们照相。
康有才笑着捧了相机过来,招呼道:“少都督往旁边偏一点,小欣坐过来一些,手搭好了。”喀嚓一声,将两人相视而笑。不加掩饰的愉悦定格下来。
齐意欣起身往玻璃花房走过去。顾远东跟在后面,一边四处漫不经心地看着,一边又随手摘了些鲜花,拿帕子缠了,束成一大束,递到齐意欣手里。
齐意欣一手捧着花束,一手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掂起脚给顾远东的额头擦汗。
两人默契十足。让康有才叹为观止,捧着相机一路给他们照了过来。
来到玻璃花房跟前,齐意欣和顾远东才看见。原来里面是夏家大奶奶和大公子各带了自己的丫鬟婆子,在花房里面赏花饮茶。
顾远东在门口敲了敲玻璃门,沉沉笑道:“打扰了。”
夏大公子慢慢站了起来,对着顾远东拱了拱手,道:“少都督请进。”又遣了身边的丫鬟去请齐意欣进来。
夏大奶奶也站了起来,拿手抚着自己赤金簪花翡翠掩鬓,笑道:“相公招呼少都督就可以了。妾身招呼欣姑娘。”
齐意欣赶紧屈膝行礼,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刚才的奔跑所致,还是被夏大奶奶的话囧的,“大奶奶多礼了。小欣不敢当‘姑娘’二字。”
夏大奶奶摇摆着走了过去。来到齐意欣跟前,掩袖笑道:“欣姑娘害羞了。”回头看着顾远东道:“少都督,怎么不见您夫人?”
夏大公子带着几分怒气沉声道:“少都督又未娶妻,哪里来的夫人?”
夏大奶奶撇了撇嘴,拉着齐意欣的手走到自己刚才坐的地方,低声嘟哝:“……人家的事情。你倒是门儿清。”
顾远东背着手,含笑立在夏大公子身边,对夏大奶奶温言道:“有劳夏大奶奶了。我这个小鬟让我惯坏了,经不得一点委屈。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夏大奶奶多多海涵。”
齐意欣咳嗽了一声,对康有才道:“康先生,给夏大公子和夏大奶奶一起照张相吧。”
夏大奶奶有些犹豫,坐在齐意欣旁边一动不动。
夏大公子却走了过来,坐到夏大奶奶身旁,对康有才颔道:“有劳康先生。”
康有才笑着举起相机,镁光灯闪过,给一脸郁闷的夏大奶奶和一脸笑容的夏大公子拍了一张合影。
齐意欣趁机从夏大奶奶身旁离开,走到顾远东身边,看着对面坐在桌子背后的夏大奶奶和夏大公子笑道:“大奶奶和大公子真是天生一对。来,康先生,多拍几张照片。”
顾远东牵了齐意欣的手,在玻璃花房里面走了几圈,走马观花一样匆匆将里面的花草都看了一遍。
那边的夏大奶奶越来越不耐烦,终于站起来,离得夏大公子远了些,皱眉道:“听说照相机能摄魂,相公还是不要多照的好。”
夏大公子慢慢地站起来,眼睛定定地看着夏大奶奶,面色更加阴沉:“把我的魂摄走了,岂不是正投你所好?”
“你……!”夏大奶奶一手就将齐意欣刚才放在桌上的鲜花扫到地上,脸上怒气勃。
齐意欣在另一边看见,连忙跑过来,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花束,白了夏大奶奶一眼,嗔道:“你们夫妇俩吵架,也别迁怒到别人的花上面啊!”
夏大奶奶纤长的秀目瞪得圆圆的,正要开口训斥齐意欣没上没下,顾远东缓步走了过来,背着手站在齐意欣身边,看着夏大奶奶不说话。那凌厉的眼风居然压得夏大奶奶张口结舌,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夏大公子在旁边看见,轻笑了一声,对顾远东道:“少都督,可否有空去舍下喝杯茶?”像是有话要说。
顾远东偏头看了看齐意欣。
齐意欣忙推他:“去吧,陪夏大公子说说话。”
顾远东只好放手,叮嘱齐意欣道:“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着。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再一起回去。”
齐意欣连连点头,推着顾远东跟在夏大公子后面去了。
夏大奶奶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等前面的人都去远了。才幽幽地道:“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为奴为婢,也是好的。”
齐意欣听着这话好不奇怪,回头看了夏大奶奶一眼,笑着道:“大奶奶这话可是差了。若是为奴为婢,又怎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夏大奶奶低下头,拿银匙搅着自己面前的茶水。低低地道:“我宁愿自己是个奴婢,也比现在要好……”
齐意欣心里一动,坐到了夏大奶奶身边,以手支颐,悄悄问道:“大奶奶可是和大公子吵架了?”
夏大奶奶没有言语,过了好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无尽寂寥。
康有才背着相机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听着这些女人间的事很不自在,上前道:“小欣,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齐意欣挥挥手,让康有才下去了。
夏大奶奶斜睨了齐意欣一眼,道:“你也别得意。如今你们少都督是宠着你,以后有了少夫人,你当如何自处?——你不会认为,你能这样霸着你们少都督一辈子吧?”
齐意欣瞠目结舌,呆呆的样子倒是逗得夏大奶奶有了几分笑意,伸手托起齐意欣的下巴刮了一下,“真是个傻丫头。”说着,又凑到齐意欣耳边。悄声道:“你还是赶紧生个儿子吧。等你生了儿子,你们少夫人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而且你生了儿子,自然能抬姨娘,到时候说不定做个贵妾、平妻,都绰绰有余。”
齐意欣愣愣地道:“我们江东禁了平妻了。”
“哦?”夏大奶奶似乎有些吃惊,眼珠转了转。又给齐意欣出主意,“那更要早生儿子。看你生得这样,又已经是少都督的人了,以后不管嫁给谁,你们少都督都不会放过你,又何必担了虚名?——我劝你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又抓了齐意欣的手,长长的指甲轻轻刮在她的手心里,让她有些麻酥酥的,又痒又惊,不知道夏大奶奶到底是个什么用意。
两人坐在玻璃花房里,各怀心思,静默了一会儿,顾远东已经从夏大公子那里回来,正好跟夏大都督夏扶民碰在一起。
夏大都督笑着道:“老成明儿就到了,咱们明天晚上好好聚一聚。”说的是江北大都督成士群。
顾远东点头应了,还是笑道:“大公子的寿辰未到,我们就先乐上了,真是不应该。明日要跟大公子先喝三杯为好。”
两个人边走边说,已经到了玻璃花房外头。
齐意欣赶紧迎了出来,又对夏大都督行了礼。
顾远东笑着拱手,跟夏大都督告辞离去。
看着顾远东携着齐意欣的手远去的背影,夏大奶奶悄无声息地来到夏大都督背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出神。
仆妇下人都跟了出来,站在夏大奶奶背后。
“老爷不用太过担心了。这顾少都督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儿。”夏大奶奶悄声道。
夏扶民定了定神,转过身来,看着夏大奶奶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夏大奶奶就将刚才对齐意欣的怂恿,低声说了一遍。
夏扶民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微微颔道:“你有心了。”又叹一口气,“这些事,本是男人的事,你身子又不好,不用为我的事操心太多。——有空多关心关心清宏吧。”清宏便是夏大公子的名字。
夏大奶奶低了头,良久方道:“知道了。”说着,起身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回去了。
到了晚上掌灯的时候,齐意欣和顾远东吃完晚饭,在内室对坐喝茶。
齐意欣就将下午那会儿夏大奶奶的馊主意说了出来,“……让我赶紧生个儿子,还说,若是生了儿子,以后你的夫人,就不敢把我怎么样了。这种话,亏她怎么说得出来?一个丫鬟生的儿子,是婢生子,比庶子还要差一截呢,当我不知道吗?”很是神气活现。
顾远东忍了笑,“是是是,你都懂。”一边将一碗糖蒸酥酪放到齐意欣面前,“吃吧。晚上吃,养人。”
齐意欣拿了银匙,慢慢地将酥酪吃了几口,抬头看见顾远东满目含笑地看着她,问他:“你要吃吗?”
顾远东指了指自己的嘴。
齐意欣抿嘴笑,又拿了一个没有用过的银匙过来,舀了一勺酥酪,递到顾远东嘴边。
顾远东偏偏不肯,一手取过齐意欣刚刚吃过的银匙,舀了一勺放在嘴里,细细地含净了,才缓缓抽了出来。
齐意欣恼得脸都红了,将顾远东推了出去。
顾远东笑着出了屋子,就见康有才在外屋门~~-更新~~口张望,一脸急切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顾远东快步走到门口,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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