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才和严先生听见“上官七少”的名号,对视一眼,一起咳嗽起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若是这位上官七少知道他的未婚妻就是这家报馆的老板,他还会不会这样气势汹汹地上门问罪呢?
方全还不知端倪,忙问道:“可是如今的政务总长上官辉的嫡亲弟弟?”如果是他,他们小小的报社可是惹不起吧?
康有才连忙把照片收起来,分成两个信封。一个是公事上的,报馆要用在新闻特辑上。一个是私事,是顾远东和齐意欣两人的合影,匆忙之间,来不及点数,只顾对严先生问道:“先生要不要下去看看?”
今天叶碧缕没有到报社里面来,只有严先生算是老板。不过就算叶碧缕来了,此时也只有躲的份儿,是绝对不会出来见上官铭的。
严先生站起身,收拾收拾桌子,对康有才和方全道:“你们先回去。我一会儿就下去。”
康有才和方全对严先生拱了拱手,将装着公事上要用的大信封递给严先生,锁到抽屉里。自己将那个装着顾远东和齐意欣私人照片的信封掖在怀里,和方全一起走下楼梯。
只见一楼的大厅里面,一个白衣公子,轻袍缓带,背着手立在门前背光处,身边带着几个穿着短褐下人,气势倒是比那白衣公子还足。
康有才和方全对视一眼,从那白衣公子身旁就要走过。
一个穿短褐的下人伸手拦住他们,喝问道:“干什么的?你们老板呢?”
康有才唯唯诺诺地拱了拱手,陪笑道:“这位小哥,我们只是普通职员,混碗饭吃的。还望小哥不要为难我们。”
那下人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上官铭的脸色。见上官铭沉默不语,又大着胆子。将康有才一推。道:“叫你们老板下来!否则谁都不许走!”
康有才装作文弱不堪的样子,被那下人推得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却没提防身后有张桌子。一下子绊倒桌子角儿,摔倒地上。
康有才怀里的信封从他怀里跌落出来。掉在地上,几张照片撒了出来。
方全见了,赶紧上前帮着拾起来照片。又扶起康有才。点头哈腰地对后面的白衣公子道:“这位公子,我们都是文化人,只会笔杆子,不会舞刀弄枪的,还望公子明鉴。”
上官铭从后面走上前来,看见这两个人其貌不扬。说话倒是像有几分墨水的样子,不疑有他。点头道:“放心,我只来找你们老板,跟你们这些职员无关。”言毕,对旁边的下人横了一眼,让他们让路。
那下人愣了一下,低头让开,却现有一张照片成了漏网之鱼,赶紧不动声色地用脚踩了,一步步拖到旁边,趁人不备的时候,弯腰装作系鞋带,将那已经被踩得一塌糊涂的照片藏了起来。
康有才和方全对上官铭行了礼,匆忙离开了报馆。
严先生从楼上下来,对着上官铭彬彬有礼地拱手道:“请问这位可是上官七少?”
上官铭依然背着手,点了点头,回问道:“你可是这家报馆的老板?”
严先生也点头,道:“不才正是。请问上官七少有何见教?”
上官铭从背后拿出一份报纸,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份《新闻报》,可是你们这里出的?”
严先生看了一眼,见那娱乐八卦版头条大字正是有关上官铭的消息,还是叶碧缕写的,捻须笑道:“正是。”
上官铭唰地一下将报纸往严先生脸上扔过去,怒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造谣侮蔑我?!”
严先生伸手接过报纸,不紧不慢地道:“有照片为证,怎可以说是造谣侮蔑?——上官七少,难道你没有去广福楼日日买醉?”
上官铭一时语塞。他是去广福楼喝过几天酒。可是那时候,他心情不好,喝醉了,就不用面对这么的烦心事,所以去得勤了一些,他娘上官夫人也生气,他后来也不去了,以为这事就这样揭过了。
若不是后来被齐意娟提醒,他还不知道,这样区区一件小事,居然已经被登到报纸上去了!而且齐意娟告诉他,她姐姐,最近很爱看《新闻报》,每期必读。最近虽然不在家,也~~-更新~~都让下人买了放起来,等她回来再看。
上官铭被他娘上官夫人在家里关了几天,广福楼是不去了,可是听说齐意欣会看报纸,一下子着了急,才想着到报馆来看看,看看是哪个老板这样大胆,连上官家都敢惹!
严先生见上官铭来者不善,也背了手道:“我们做报纸的,最讲究真凭实据,从来不会捏造事实。上官七少请慎言。若是再说我们造谣,我们可以去告上官七少诽谤!”
上官铭按下心头的怒气,对严先生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借一步说话?”
严先生看了上官铭半晌,终于叹一口气,转身道:“跟我上来。”
上官铭对自己的随从道:“我跟严先生上去说话,你们在这里等着。”
那几个下人都应了,看着上官铭上楼。
等上官铭上去了,那拾了照片的下人找了个由头出到外头守着,一个人偷偷将照片从怀里取出来细看。
本来就是黑白照片,还被他又踩又拖,沾了许多泥土,看得不甚清楚。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看得出来,照片里面,是一男一女面对镜头站着,男的伸手揽了女的肩膀,很是亲密。
那下人拿袖子将照片上的泥土擦了擦,瞪大了眼睛翻来覆去的看。怎么看,都觉得那男人长得像他们江东二十郡的少都督顾二少。而那女子,一身丫鬟打扮,眉目轮廓却有些像七少的未婚妻齐家三小姐!
那下人低呼一声,赶紧将照片藏了起来,心里怦怦乱跳。
上官铭在楼上正对严先生软语求道:“严老板。不瞒您说,我那几天真的是心里烦。才去酒楼多喝了几杯。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现在被严先生登出来,就跟我成了浪荡公子一样!我娘见了,已经骂了我一顿,将我关了好几天。这也就罢了。可是,可是。我未婚妻是你们报纸的忠实读者,每期必看的。若是她晓得了,我岂不是颜面全失?”
严先生窒了窒。想说什么。又闭了嘴,闷头坐在座位上,拿笔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他知道上官铭为何慌了神,不是仅仅喝酒这件事。而是他差点中了别人的仙人跳,这才是重点。
上官铭见严先生不做声,以为事有可为。就又试探着道:“严老板,只要你们再登一次新闻。说上次关于我的事,事有出入,没有调查清楚,再向我道歉,我可以给你们一千两银子。”说着,已经从怀里将银票拿了出来,放在严先生面前的桌面上。
严先生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上官铭有些局促不安的脸,微笑着将银票推了回去,道:“上官七少,我们做新闻的,最忌讳这种事。如果银子能解决问题,新闻的公正性何在?我们做报纸的,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也去做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算了。”
上官铭面上一红。他也不想做出这种事,可是齐意欣一旦看了报纸,还不知道要怎么样闹腾。上官铭隐隐有种恐惧,总觉得齐意欣一旦回来看见这份报纸,恐怕不是脾气这么简单……
上官铭软语求了半天,严先生都不松口。
没有法子,上官铭只好怒气冲冲地离开报馆,带着自己的下人回家去了。
上官家的下人见自家公子这样生气,肯定是事情不成,忙帮着出主意,道:“七少,何不跟京城的大少爷说一声,让大少爷出面?”
上官铭最怕他大哥上官辉,一向有事也不会去求上官辉。可是这一次,他也顾不得了,点头道:“也好,我回去就写信给大哥。”
齐意欣在离东阳城数百里的红砖小楼里,过得很惬意。
三天过后,宋大夫最后检查了她背上的伤口和左胳膊的骨裂,都恢复得不错,就放心带着两个护士离开了红砖小楼,回东阳城去了。
顾远东执意不肯回去,一直留在红砖小楼陪着齐意欣。他离开东阳城时间一久,也让各方人士都知道他没有回家。当有人听说宋大夫被连夜叫去顾家的军事基地,都在揣测是不是顾远东病了。
宋大夫依了顾远东的计策,故意放出话来,说顾远东是在江南给夏大都督的大公子贺寿的时候受了伤,如今正在恢复当中。
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最震惊的,不是李家,也不是齐家,而是东阳城外赵家庄上的赵二小姐赵素英。
“你说什么?!——顾二少真的受了伤?!”赵素英站了起来,急步走到一个婆子身边问道。这不就是赵素宁说过的血光之灾?!
那婆子点点头,道:“奴婢今日跟着大小姐进城,听见满城里都在说这件事。大小姐,大小姐还笑了……”
那婆子便是赵大小姐赵素宁身边伺候的婆子,实际上却早被赵二小姐赵素英收买了。
赵素英在屋里来回走动,想着这婆子跟她说的赵素宁种种怪异之处,就跟一个先知一样,心里翻江倒海,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