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
斯兰死死的盯着季觉的面孔,感受着熟悉的寒意……
这狗屎小鬼是认真的。
不用楼封去提醒,光是一路进入这里以来,他就已经充分的感受过水银的传承所具备的力量。
作为流浪骑士,野狗佣兵,大家都是来赚外汇的,就算是刀口上舔血,也要分谁的血,有的血碰都不能碰,沾上都他妈有毒。
自己又不是荒集上匿名接单的杀手刺客,出去改名换姓避避风头就完事儿了,去真名实姓的得罪一个将来的余烬大师?
就算斯兰头铁,他也要给队伍里的其他人考虑一下。
说到底,大家都是打工的,只要能结的了尾款,谁还愿意为老板掏心掏肺呕心沥血呢?
他坚持过了,争取过了,证据留下来了,不是哥们不用心,而是这一把对面开的太厉害,真的带不动,战绩是没得拿了,但好歹还是保住了老板字面意义上的人头呢。
甚至还损失惨重……
哪个看了不掉两滴眼泪,再掏上个几倍的抚恤金?
况且,收获也不都是老板的么?和自己有个鸡毛关系?
斯兰叹了口气,回头,再看了一眼。
努了努嘴。
又有两个箱子,丢了过来。一个箱子里装满了残破的炼金造物,水银所留下的遗作。而另一个箱子里,一个个仿佛琥珀一般的容器里容纳着隐约又模糊的晶莹闪光,宛如风中残烛。
那是从水银的赐福室里所找到的赐福,时隔四百年、失去养护和维持之后,所留下的十一个已经退转到最基础的原本形态,但依旧对余烬一系的工匠价值千金。
“东西,就在这里了。”
斯兰缓缓的将刀锋挪开了一隙,盯着季觉:“涨价就这一次,兄弟,你最好想清楚。”
季觉静静的看着他,沉默,不发一语。
枪托猛然抬起,抡下,砸在了楼封的后脑勺上,直接让他陷入了晕厥之中。再然后,才放下了枪,当着所有人的面,手掌从楼封身上捋过。
眼镜、纽扣、戒指、腕表、手镯、项链……
一切带有灵质闪光的东西都被他薅了下来,丢进了小牛马的车斗里,最后,水银的光芒汇聚,缠绕在楼封的身上,化为了束缚和绳索。
“现在,交换人质吧。”
季觉毫不掩饰的将口袋里的塑胶炸药掏出来,捏在手上,令斯兰的眼皮一阵狂跳。
可他终究没有说什么,挥刀斩断了贯穿小安的矛杆,将沉默的少年提在了手中,一步步的向着季觉走来。
直到近在咫尺。
两人沉默的对视,有那么一瞬间,斯兰好像想要说点什么,可最后,只是自嘲一笑,沉默的将小安放进了车斗中。
向着季觉伸出了手。
就这样,接过了奄奄一息的楼封,他缓缓的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下属。
自始至终,下属们都在等待着斯兰的命令。可到最后,斯兰却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发出任何突袭的讯号和指令。
任由那一辆车消失在黑暗里。
“收拾遗体,撤吧。”
他抬起手指,看了一眼戒指面上那至今未曾消散的漆黑,不折不扣的凶兆:“这里不是善地,接下来,不知道还有什么鬼东西冒出来呢……”
他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殿堂的尽头,那变化的中枢之内。
以后再也不接这种挖坟的单子了。
晦气!
“季觉哥?”
狭窄坍塌的走廊里,小安乖巧的抬起手,任由季觉给自己包扎伤口:“对不起,拖了后腿。”
“你拖后腿,我是什么?千斤坠吗?”
季觉翻了个白眼,想要给他后脑勺来一下,可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下不了手:“反倒是你,头那么铁干嘛?几百块钱拼什么命啊,打不过咱们还不会跑么?”
“不一样。”
安然摇头,“白鹿和余烬是不同的。”
应该说,他本来来到裂界里来,就是做这个的。
为了谋取赐福,更进一步,天选者就必须向所追随的上善靠拢。
同余烬一系的创造和革新不同,白鹿之道所代表的是野性、原始、自由和抗争。剥离一切文明表象,舍弃所有虚伪秩序,回归生灵本性,随心所欲的去选择自己的道路和人生。
祂所践行的是野性之道,所推崇的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强者掌控一切,强者主宰所有,弱者只需俯首遵从,忍受蹂躏,或者奋起抗争,要么死,要么赢。
这一份力量用以正道,便是刺向强暴者的匕首,用以邪路的话,便是蹂躏压迫更弱者的工具。
只不过,对于白鹿之道的追随者而言,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正邪之分,正确、错误、善良和邪恶全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所谓的道德不过是虚伪之论。恰恰相反的是,正因为强,善良才有意义,邪恶才会令人恐惧。而对于弱者而言,不论是对错,都不过是笑话而已。
正因如此,才会缔造出荒集这样古怪又庞大的混乱组织,就连内部也在斗争不休,难以统一,又混沌繁盛。
获取白鹿赐福最简单的方式,就只有一样——以弱胜强。
向更强者发起挑战,赌上自己的生命和一切,证明彼此之间的差距,以血腥的猎获和死亡为台阶,踏向更高。当然,如果杀的是天元一系的天选者的话,那就更好了。
白鹿尤其钟爱天元追随者的死亡,就像是天元的天选者手里有了点权力之后,就爱开始拿白鹿的追随者动刀一样。
“可惜,还差了一点。”
安然遗憾的轻叹,“算错了一步,再强一点的话,有可能就赢了。”
“如果真的想赢的话,当初那一剑就不应该选楼封吧?”季觉忽然问,令小安陷入沉默。
倘若是为了获取赐福的话,那么当时至关重要的一击,就不应该朝着楼封才对。
单枪匹马迎战归乡骑士团,突破防御和重围,倘若那赌上性命的一剑所刺向的斯兰的话……他挡得住吗?
他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所为的,不过是为季觉吸引火力,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机。
倘若没有小安的话,就算是季觉能靠着工坊运转潜入楼封的身旁,想要这么干脆利落的用鬼工球拿下对方也没那么容易。
“伱就没有想过,万一我没反应过来会怎么办?”
季觉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好歹还是要跟我商量一下的吧?别动不动就头铁猛冲,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怎么跟闻姐交代?”
小安想了一下,认真的回答:“我觉得,季觉哥的话,肯定能抓住机会的。”
啪!
终究还是没能忍得住,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翻身。”
季觉说:“背后的伤口也要上药。”
“哦。”
小安乖巧的转过身去,露出了背后的伤痕。
除了腰腹部最凶险的贯穿伤之外,双臂,脖颈、面部和腿上也留下了诸多伤口。万幸的是,季觉考紧急救生员的时候背那些东西还没忘光,最近学的解剖和外科也没落下,最起码,应急处理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还有非攻在,连缝线都省了。他直接以灵质操作接合被切裂的肌肉,封堵出血点,甚至缝合血管……
小安随身携带的药剂效果也好的吓人,一顿操作处理完了之后,除了腰腹部的伤口还需要一点时间之外,其他的地方居然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只是,在处理腿部分的伤口时,季觉被他右腿的状况吓了一跳……一根足足有他拇指粗细的钉子,被正面贯进了膝盖之中。
是一件炼金造物,内部充盈着诅咒的气息,漆黑的光芒流转,遏制着伤口的复原,还反向破坏着新生的血肉,又同他的骨骼融为一体。
更令季觉毛骨悚然的,是上面的恶意——根据季觉的读取和感应,长钉并非无法破坏,也不是坚不可摧,但在破坏的瞬间,就会给摘除者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灵质印记。
这是一个警告。
倘若谁胆敢为他拔下这一枚钉子,就是在是同安家为敌。
“……就算是家法,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季觉的眉头皱起,伸手,就想要读取和分解上面的灵质回路,但却被小安制止。
“别担心,季觉哥,这是姐姐的好意。”
小安微微一笑:“只要姐姐的钉子还在,这件事儿家里其他人就不能插手。如果罚钉被其他人拔下来的话,我就永远都算不上家里的人了。”
“……”
季觉沉默,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对如此古怪的家风作何反应。可既然小安反对,那他就没有资格自作主张。
而就在短暂的沉默中,他却能够感觉到,源自工坊的震荡,渐渐激烈。
就好像坐在即将喷发的火山上一样。
这一座变动不休的中枢,正在源源不断的抽取着灵质,催生出某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变化……就在球哥的灵质世界里,无以计数的繁复回路正在如同巨树一般,狂暴的生长。
就好像,要充斥所有,遍及一切。
再度笼罩整个裂界。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叫声。
仿佛,来自地狱的惊恐悲鸣!
就来自整个中枢的最核心,那一片尘封的黑暗里……
轰鸣巨响之中,层层封锁的大门,骤然崩裂。
从其中喷涌的,乃是已经近乎溶解难以维持自身形体和轮廓的灵体洪流。
龙祭会的牧者,无形!
可昔日不可一世的天选者,追随龙化之道的牧者,此刻却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理智,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惨叫,哀鸣,嘶吼,咒骂。
但都没有用。
它在蠕动着,挣扎,痛哭流涕,不断的抛洒出大量的怨灵,想要挣脱身后那一片仿佛跗骨之蛆一般的可怖黑暗。
黑暗沉默,如地狱一般的静谧。
现在,地狱的大门轰然洞开。
阳完了之后,总感觉精力不济,困得不行,一天能睡十几个钟头都睡不够……实在难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