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万里无云。
天空很蓝,很低,仿佛一伸手便能触摸到。
夜雨冲刷血液,空气格外清新。
武子期下楼吃饭,遇见了乌朵。
乌朵脸上空着两只血糊的洞,头发凌乱,她被拴在楼梯下,奄奄一息,唤着老爷和大少爷。
一个很鲜活的姑娘一夜之间变成这般模样。
武子期感到很难过。
他先前看到的奴隶与自己没有一点瓜葛,尚且难过,更何况乌朵是他朝夕相处了很久的侍女。
管家罗杰:“她看不见扑向大少爷的棕熊,那么她也不必生着一双眼睛了。”
武子期感到揪心:“原本……原本不是她的错。”
管家罗杰笑的意味深长:“先生说得是,那么是谁的错呢?”
管家罗杰的目光飘过来,妲娜坦坦荡荡地看回去,“先生快吃早饭吧。”
乌朵听到妲娜的声音癫狂起来,双手胡乱抓,“是你这个魔鬼害了我!是你,是你!”
她精心养了很久的指甲折断,指甲缝里涸着血,张牙舞爪要将害她的魔女撕碎。
餐房,主人家都没来吃饭。
发生了那样的不幸,自然没有心思吃饭。
武子期也没心思吃饭,一是乌朵的惨状让他如鲠在喉,二是他才坐下,管家罗杰便告诉他这是他在雅拉府吃的最后一餐饭。
“最后一餐饭?”
什么意思?
要将他退回佛桑宫,还是要将他退回东唐?
不管退回佛桑宫,还是退回东唐,对他来说都有些难以接受。
很明显,他们这般对他是因为大少爷,但大少爷被棕熊袭击也不是他的错啊,又不是他撺掇棕熊动的手。
“东边有块草场,有现成的屋子,先生去住就是了,带上您的侍女。”
原来是流放。
但他们凭什么流放他,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在这里,他代表的是东唐。
“那少爷和小姐们在哪里学习汉文呢?”
管家罗杰掏耳朵,将指尖的耳屎吹走,轻笑:“学那玩意儿做什么?”
武子期握紧拳头。
“先生快吃,最后一顿了。”妲娜食欲总是很好,两颊塞得鼓鼓的。
吃完早饭,上楼收拾完东西离开。
“我要带上乌朵,她也是我的侍女。”武子期到底可怜乌朵。
“先生只当没这个侍女,以后再挑好的给先生使。”
乌朵本人也不愿意跟武子期离开,抱住大铁链,“我不走,好不容易进了雅拉府,我不走!”
武子期只好作罢。
两个驼背的奴隶蹒跚而来,一人拖着条腿,上身几乎要俯到地面。相互扶持着,走得很慢。
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带着迷茫,一看就是第一次来雅拉府。
见了管家罗杰,一个扑到管家罗杰脚下哭,一个抱着楼梯下的乌朵哭。
武子期和妲娜这才发现原来两个奴隶里有一个是女奴,他们是乌朵的阿爸阿妈。
“管家大人开恩,让奴把罪奴女儿带回去吧!”
“老爷仁慈,不然就不是挖眼那么容易了。”管家罗杰从一大串钥匙里挑出一把,打开拴住乌朵的铁索。
男奴亲吻着管家罗杰的脚,“老爷仁慈!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女奴泣不成声,哭喊着苦命的女儿。乌朵抱住锁链,缩进楼梯里,“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你们不许带走我,我是雅拉府的人!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回牛棚,不回!”
男奴女奴艰难扶住他们的女儿,跪谢了管家罗杰,又对着二楼磕头感谢仁钦老爷,千恩万谢地走了。
……
踩着夕阳,武子期和妲娜到了管家罗杰所说的草场。
偏僻,前后左右看不见人。
荒凉,苍茫草场只有这一座泥屋子。
破败,泥屋年久失修,塌了一半,屋顶有洞,墙角生了堆毒蘑菇。
管家罗杰一行人离开了,武子期爬上泥屋眺望,目之所及,全是草,一头牛、一只羊也没有。
很明显,这是一片被抛弃的草场。
很明显,他也被抛弃了。
妲娜兴奋地转圈,“没有牛,也没有羊,先生,我要过上不干活的好日子啦!”
武子期进屋,家徒四壁更添忧愁:“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