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
秋意正浓。
秋收就要收尾,累死了几十个奴隶。
雪山上的神侍下山来,用下等人专用铁斧剁肉、剔骨。
神侍背着肉块去戈壁、悬崖喂秃鹫。
骨头留下,喂主人家的獒。
獒不吃,主人便命令活着的奴隶背去白骨草原丢掉。
白骨草原这几天的哭嚎就没停过。
“为何不将骨头还给家人?”
“奴隶是主人的,奴隶的骨头也是,不属于他们的家人,主人想丢就丢咯。”
“这些天是他们的家人在寻骨吧。”
唱着招魂歌,边哭边寻,听得武子期心里不好受。
妲娜点头,又道:“所以雅拉高原每年都有人染上麻风病。”
武子期一边和妲娜说话,一边沿着溪流捡石头。
昨晚暴雨,泥屋完全塌了。
达瓦来过,说他再过几天,他就要出发去梅姆高原了。
见院中到处是泥,便带人将泥土清理了,一不小心碰坏了院墙。
泥巴糊的墙原本就撑不了多久,索性全推了,做石头墙,结实又漂亮。
家里没桶,便拖着破锅捡石头。
捡完一锅,妲娜端回去,倒院子里,再捡。沿着溪流捡,溪流里的石头捡完了,就去戈壁。
武子期捡石头时,妲娜便以棍为笔,在水里写汉字。
一遍又一遍。
她欠鸡桶九个汉字,还差三个就还清了汉字债。
她跟武先生要了六个汉字。
一个下午来来回回端了五六锅石头,倒在家门口。
武子期累得瘫倒,觉得这些石头配不上他一下午的努力。
妲娜也觉得这堆石头对不起她来来回回那么多趟。
她可以搬回更多石头的,但没有工具装。
工具影响了她的发挥。
好在,这个下午她一边干活,一边学会了六个字。
系统:恭喜宿主汉文学习进度+6,文字债超额还清,再奖励宿主一颗健体丸!
宿主搬了一下午的石头,脸上、手上新伤叠旧伤。下午太阳大,嫌裹着脸干活不利落,不裹,脸都晒爆皮了。
又糙又丑又可怜。
所以它没有给宿主选择,坚定地给她一颗健体丸。
武子期歇息了一会儿,将昨天卓玛煮的绿糊糊坨坨牛肉热了热。
泥屋彻底没了,他们在院子里煮饭、吃饭。
煮热了,不用搅,坨坨牛肉香得人直吞口水。
武子期和妲娜大口大口啃肉。
“我想念家里的米饭了。”
这么香的坨坨牛肉与米饭该是绝配。
雅拉高原接近汉地,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若是建立一个集市,雅拉人和唐人售卖各自的农产品、手工品,做些小生意,肯定很不错。
西原百姓不许与唐人私下做生意,但管理府可以。
管理府做的是大生意,丝绸、绫罗、瓷器……几十车地买。
武子期想西原的主食是青稞面,不知雅拉府的大生意里有没有东唐的米……
与此同时,雅拉府,餐房。
仁钦老爷坐在首座,女奴们一一端上大餐。
管家罗杰伺候老爷取下六只大翡翠戒指,用洁净柔软的丝帕包起来,再端清水来净手。
净了手的仁钦老爷撅嘴喝酥油奶,揉糌粑。管家罗杰立在一旁报告今年的收成,以及预备带去参加萨格尔节的粮食数量。
“咔嚓咔嚓咔嚓!”三少爷金宗抱着一只金灿灿的小烤香猪,啃得陶醉。
三太太觉得自己儿子像没吃过好东西似的,胳膊肘捅了又捅,很是难为情。
从前她头上有大太太和大少爷压着,只能躲着,顾不上儿子。
而今大少爷不中用了,大太太没了指望,以后便是她儿子继承雅拉府,大少爷去佛桑宫伺候。
雅拉府未来的主人不该这样啃烤猪,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孩子。
老了之后的仁钦老爷口味变得清淡,已经吃了好几年糌粑,觉得简简单单的糌粑最香甜纯粹。
此时看三儿子抱着小猪啃得满脸是油,实在是个可爱的孩子,引得他也尝一口。
大太太察觉身边人慈爱的目光,与隐隐约约的笑,当即不悦道:“老爷,金增好多了。”
“那就好。”仁钦老爷将银碗里的糌粑捏成团,宣布:“明天出发去梅姆高原,金宗去见见世面。”
三少爷金宗两颊塞满猪肉,鼓鼓的。闻言,抬起头来,难以置信。
三太太期盼地望向仁钦老爷。
仁钦老爷对上被他一直忽视的儿子的目光,总是那么感动,那么热切。“你阿妈也去。”
三太太高兴得眼睛都亮了,饭也不吃了,“哎呀明儿就走了,我得赶紧收拾收拾!”
三太太走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很快消失。
大太太“啪”的一声放下银筷。
“金珠也去。”仁钦老爷连忙道。
有时,他真有点害怕这个来自南迦高原的女人。
“金珠大了,泥婆罗小贵族配不上她。到时候五大高原的贵族相聚梅姆高原,也许会有金珠的有缘人。”
其实泥婆罗贵族只是来取消珠宝订单,并不是来提亲的。
“我不在的日子,雅拉府就交给金增了。”
仁钦老爷走了。
大太太坐了一会儿。
思来想去,仁钦老爷还算有一点做父亲的责任。
至少没有完全放弃她儿子。虽然她儿子少了只胳膊,但只要她儿子在这段时间管好雅拉府,展现出出色的能力,依然有机会成为雅拉府下一任老爷。
女儿金珠的婚事也十分上心。
为了儿女,她愿意再忍耐那个讨厌的女人。
想到这里,她起身,上楼去看金增。
才推开房门,一碗滚烫的虫草乌鸡汤泼了过来。
金增喘着大气,坐在床头,推翻了小桌子。
杯盘碗盏一地,丝锦被褥里窝着汤汤水水。床下一摊炖肉,几颗肉丸滚远。女奴们头上挂着菌菇、羊肠,脸上有清晰的巴掌印,眼泪花花地跪着,挤在一起轻声呜咽。
见她来,金增气红了的脸拉了下来,委屈哽咽:“为什么阿爸不让我去梅姆高原?”
“为什么我不可以去,三弟可以去?”
“阿妈啦,我不想去佛桑宫当下人。”
大太太心疼地擦去金增的眼泪,冷眼厉声问女奴:“哪个不要命的跟大少爷胡说?”
女奴吓得呜呜哭起来,“三太太……三太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