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年了,巍峨的雅拉府装扮起来。
仁钦老爷从雪山回来的那天病了,在床上躺了三天。瞧着今天有些太阳,才起床去阳台坐坐。
很大很厚的熊皮铺在扶手椅上,将仁钦老爷厚厚裹起来,仍有两个清秀侍女一人抬着他一条腿按摩。
他被埋在温暖的厚皮袍中,捧着只汤婆子,手里热热的,双眼望着已经远去的阳光。
管家罗杰上楼来,“老爷,盗匪抓到了。”
“原是今年雪大,盗匪怕是没吃的,提前来了。已经偷了好几个部落的牛羊和粮食,察察部落也差点损失好几头牛羊咧。是比往年猖狂些,但他们还是不敢来雅拉府的。”
仁钦老爷显然更关心另一件事,“我要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奴悄悄去了一趟,……乌朵没胡说……”
仁钦老爷望着越来越远的阳光,目光渐渐深沉。
后院天井挂了一串串舌头,有大有小,有厚有薄,都黑红黑红的。
三太太拔高声音,对着二楼喊:“乱嚼舌根!什么雅拉神女降世,真是胡说!”
“西原只有一个佛桑神女,哪里来的雅拉神女嘛!”
三太太嚷完,拉扯过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你阿爸病了,如今就是你当家,还不快想想法子!”
三少爷金宗缩着脖子,不敢去看那一串串舌头。
他知道,乌朵的舌头也挂在上面。
三太太来气,偏将儿子的脖子扭向舌头串串,“你个没血性的,将来当家作主了也这般窝囊嚒!”
三少爷金宗快要哭出来了。
三太太见了儿子懦弱的眼泪,更加来气,一边打,一边推。
她几乎将雅拉府继承人的身份捧到儿子面前,偏偏儿子是个立不起来的。
“噔噔噔!”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大少爷金增大步下楼来,一只空荡荡的衣袖晃啊晃。
“来人,把这些舌头挂到围墙上,震慑震慑还想胡说的人!看他们有几条舌头!”
几个家奴得令,连忙照做。
大少爷金增轻嗤,晃着空荡荡的衣袖上楼去。
二楼上房的窗户推开了,又传来大太太的笑声。
冷风裹挟着哭泣,在高原呼啸。
老贡和少年十七的新屋子搭好了,很结实,风雪里站得稳稳的。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游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火堆边,妲娜摇头晃脑地背诗,身边卧着一只小羊羔,正在瞌睡。
汉文难,但难过了开头,越学越顺。
妲娜通过勤奋的学习积累了一大堆奖励,她想,自己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系统撇嘴:不是你聪明,是我已经破罐破摔了┭┮﹏┭┮
达瓦看妲娜背书,情不自禁也晃起脑袋来。
卓玛落寞低头,踩断干柴,丢进火里。
武子期轻笑,仍翻自己的书,挑选妲娜明天要背的诗。
察察头人和头人太太来了,远远瞧见荒原一滚炊烟,牛羊在原上散步,像天上的星星,这里一群,那里一簇。
母牛母羊的肚子明显大了,还有小羊、牛犊挤着吃奶,车来,只懒懒扫一眼。
下车,进院,一个干瘦但很精神的老头在铲屎。
“传说是真的!”头人太太轻叹,双眼发光。
“只有真正的神女才能让荒原和老头焕发生机。”
她的肚子已经大了,又是好不容易求来的第一胎,他们不敢马虎。
察察头人壮,块头大,将太太圈在胳膊里,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
好在,这个院子收拾得很干净,没有雪渍和水痕,不滑。
察察头人和头人太太带了一箱姑娘的衣裙,顺便一起吃了顿饭。
“早该来谢谢神女的,这个孩子都是托了神女的福气!”
达瓦冷笑道:“那早些时候怎么不来,怕麻风病?”
察察头人就要发作,头人太太自知理亏,踩住头人的脚,温柔地抚摸着孕肚,看看达瓦,又看看妲娜。
“达瓦少爷有了孩子就晓得了。”
这番操作熄灭了达瓦的愤愤不平,反叫他羞起来。
察察头人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被猛地踩了一脚。拍拍胸脯,“有恩就报,这个恩情我察察记下了,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神女尽管说!”
妲娜笑而不语。
雅拉高原部落只知道搞钱,但不擅长打架,察察部落是其中最能打的。
少年十七放马回来,跟贡叔说了话,二人双双别上弯刀,就要走。
“贡叔?”卓玛喊住他们,“还有很多柴呢,用不完的,开春了再找柴吧。”
妲娜探头瞧:“贡叔和十七哥不像去找柴的,像去打架的。”
老贡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他的确是去打架的。
每年丰收的时候,盗匪都会来抢粮食,这是为了过冬。年节前,还会再抢一波,那是为了过个好年。
盗匪知道哪里有好东西,也知道哪里好抢,哪里不好抢,白骨草原从来不是他们的目标。
但今年他们来了。
且越来越近。
已经到了十七小子放马的小溪那边。
也该去亮亮家伙,让他们有所顾忌。
他帮雅拉府放了几十年的牛,走过很多河谷草原。丰茂的、荒僻的,他都去过,自然也遇到过盗匪。
好在,盗匪恨的是雅拉府,不是他。
抢走牦牛,但不取他的命,还打他一顿,好让他回去交差。
再遇盗匪时,他主动奉上牦牛,希望对方不要打得太狠,因为他回去了还要挨一顿鞭子。
盗匪竟然问他要不要加入他们,还说反正都要挨打,不如挨他们的打,他们的鞭子是不浸盐水的。
他想,这盗匪还怪好的咧。
他知道不是所有盗匪都像那个盗匪一样,但他还是想去试一试。
因为妲娜小姐是他的恩人,而且他和十七小子亏欠妲娜小姐。
所以他带上了柴刀,他嘴笨,要是嘴巴谈不拢,那就用柴刀谈。
搭上他这条命,能为妲娜小姐震慑几分盗匪,他不至于那么愧疚。
“打架?和谁打架?”武子期看向察察头人:“和盗匪打么?”
察察头人心领神会。
当晚,察察头人没有回部落。
妲娜睡了个好觉。
武子期晚上喝了酒,睡得沉。
老贡和少年十七打算一个睡上半夜,一个睡下半夜,下半夜两个人都没睡。
清晨,有人大声放歌:
“姑娘的大屁股后哟跟着大牦牛嘿~
我是其中最大最黑的牦牛嘿~
追随着姑娘的小皮鞭咯嘿~
姑娘和我嘿,都有大屁股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