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嗷——”
“嗷——”
坝子血水里,浸泡着马的断肢、人的尸体。
后来赶到的义军正在打扫战场,秃鹫和怪鸟飞得很低,盘旋着,发出兴奋的鸣叫。
它们发现这些两脚兽和戈壁、悬崖上头裹红袍的两脚兽不一样,似乎很不待见它们。只能瞅准时机,一个俯冲,叼走血水中的美味。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战。
察察头人清清喉咙,唱响一曲胜利战歌:
“啰啰啰~啰啰啰~
嗥嗥嗥~嗥嗥嗥~
哩哩哩~哩哩哩~
嗨嗨嗨~嗨嗨嗨~
……”
震撼的歌声在尼玛部落飘荡,尼玛部落的百姓出来,给义军磕头,给神女磕头。
驻守在尼玛部落的府兵终于撤了,雅拉府再不会逮着尼玛部落一个劲儿地薅了,跟着神女、跟着义军,尼玛部落的好日子就要来到了。
他们激动,他们哭泣,察察头人优美的歌声让他们哭得更大声。
“姐姐怎么来了?”妲娜收好皮鞭,缠在腰上。眉眼弯弯,笑吟吟地跑来。
降初被那明媚的笑容感染,也笑了起来,但打了个喷嚏。
妲娜:“姐姐肯定昨晚跑出去淋雨了。”
“姐姐和我的牛一样,都不乖。”
降初:……
一旁的白牦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达瓦按照妲娜的指示,派一支义军驻守在尼玛部落,回头便见花大姐伸手擦妲娜脸上的泥点子。
虽然花大姐现在穿着武先生的东唐白袍,又比一般的西原男子高大,但她其实是个姑娘。
既然是个姑娘,他不该不好受的。
白玛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调笑道:“又看花大姐啦?”
“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欢妲娜多一些,还是喜欢花大姐多一些了。”
达瓦:“别胡说!”
察察头人唱完歌,和武子期聊天。“他们逃跑的样子真可爱,先生为什么不许我们追了呢?”
这种痛快但不畅快的感觉,就像拉屎,一开始哗哗地拉,最后一截也要拉出来了,但又夹回去了一丢丢,怎么挤也挤不出来。
武子期摇着折扇,笑道:“穷寇莫追,恐有埋伏。”
“哦。”察察头人点头,若有所思,又问:“那先生为什么最后要放句话呢?”
雅拉府府兵败退时,武先生声嘶力竭喊了了一句:神女和义军的大门永远为可爱的西原人敞开!
似乎逃跑的府兵觉得奇怪,顿了顿,然后被仁钦老爷骂走。
他也觉得奇怪,把人家打了,然后喊上这一句貌似友善的话,多少有点不要脸。
“我知道。”妲娜抢答:“我知道,这是攻心。”
妲娜谨记武先生的教诲:攻心,可不战而胜。
“攻心?”察察头人挠挠脑袋,不大理解:“有必要这么麻烦嚒?打就完了。”
妲娜牵着花大姐姐的手蹦蹦跳跳到前面去了。
……
雅拉府二楼,上房。
仁钦老爷做了个噩梦,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三太太抚他的胸口,顺气,“老爷魇着了,得请阿使来瞧瞧。”
仁钦目光呆滞,摸向自己脖子,一片冰凉。
仿佛前天的危急时刻,他没有抓过管家次德,魔女妲娜的皮鞭啪的一声缠住他的脖颈。
皮鞭上雪白的尖刃钻进脖颈,牢牢勾住他的皮肉和血管。
皮鞭上的尖刺很冰很冰,冰得他浑身战栗。
“老爷衣裳湿了。”三太太起身,喊管家准备热水和帕子,又要侍女找身干爽的衣裳。
“回太太,管家死了……”
三太太一拍脑门儿,“是哦,我倒忘了。快,叫人替热水来!”
“是,太太。”
仁钦闭上眼,调整呼吸。
侍女和三太太拧了热帕子给他擦身,换上干爽衣裳的那一刻,终于调整好了呼吸。
平静下来,却又忍不住回忆起前天。
雅拉高原最尊贵的老爷不该那般狼狈,曾经关于雅拉府历史上最有能力的老爷的美梦此刻显得非常可笑。
铁矿、宝石山、奴隶,还有整整九个部落的百姓,全都没了。
仁钦闭紧了眼,眉头紧皱。
当初,他不该心慈手软,不该留妲娜一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祸患。
“老爷,阿巫大人下山了!”奴隶跪在门外,探出头来传报。
三太太掐着腰,埋怨道:“他耽误了大事,还好意思回来,让他先在外面坝子跪上三个时辰赎罪!就说是老爷的意思。”
仁钦老爷默许。
说到底,妲娜本是最低贱的女奴,轻易就能碾死,是她体内的魔鬼过于强大。
对付魔鬼,该是阿巫阿使的职责。
阿巫显然没有做好该做的事,才让他昨晚吃了败仗,该罚。
“回老爷太太,阿巫大人没进来,只是路过。”
三太太:哈???
仁钦忽然反应过来:“快,把他给我绑回来!”
魔女迷了唐使,还要把他的阿巫迷过去嚒?!
“快——”
三太太知道这又是儿子金宗立功的好时机:没有上战场的风险,只是去绑个秃老头。还能让老爷看到金宗作为他的继承人,有多么贴心,多么能干。
于是扭着腰肢,啪嗒啪嗒去喊隔壁的金宗去抓人。
平巴阿使随金宗同去。
金宗很惜命,尤其阿妈告诉他,他是下一任雅拉府老爷,一定要安安全全地熬到老爷死,所以不轻易出府,出府务必带上三十个精锐府兵。
阿妈突然喊他帮阿巴抓人,府外只停着一架马车。于是,他和阿使坐车,三十个精锐府兵在后面跑。
好在曲培阿巫不唱跳的时候,是个笑眯眯、慢悠悠的小老头,说话慢悠悠,吃东西慢悠悠,连走路也是慢悠悠的。
所以还没走到尼玛部落,便被截住了。
“阿巫,阿巴喊你回去。”金宗掀开车帘,请阿巫上马车。
马车里的阿使不情愿地往里挪了挪。
他以为他为三少爷做了这么多,三少爷应该完全信任他尊敬他,心里别能再有别的神侍,也不该当着他的面用同样的尊敬对待别的神侍,尤其他的死对头阿巫。
“老爷罚阿巫跪三个时辰,阿巫再耽搁,今天不晓得什么时候睡了。”
曲培阿巫仰面看天,一脸平静和慈悲,“我不回去了。”
“神明已经告诉我以后的路怎么走。”
平巴阿使窃喜,巴不得阿巫不回去。
曲培阿巫笑眯眯望向马车:“曲培,和我一起走吧。”
平巴阿使愕然,只道:“阿巫你入了魔道了。”
曲培阿巫笑看远处的烽火狼烟,“魔不魔的,难说得很呐。”
金宗跳下马车:“阿巫别磨蹭了,阿爸喊你回去呢,我来扶你上车。”
金宗没有别的心思,只想完成阿爸的任务。阿巫听话上车最好,要是不听话,他就摸出绳子,真将他绑回去。
“少爷救命!叛贼攻过来了!”从那边逃来求支援的府兵抱住三少爷金宗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