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令昌的眉头则锁地更加紧了,韩姨娘只告诉他,那是个姓魏的年轻后生。济宁侯府的寿宴十分热闹,去的宾客也多,不过姓魏的年轻后生却并不多,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
而且他还让人潜入了那个魏燕生住的地方,他如今租住在城北的一间民居之中,一进的小院子,只有他一个人在住,平时有个妇人帮他洗洗衣袍。而那条丝帕,如今就在沈令昌桌子的抽屉里面。
直到见到那条丝帕,他才相信韩姨娘说的话是真的。
虽说他派去的人说了,除了这条丝帕,并未找到其他女子的东西。可是沈令昌却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东西,香囊或者更加有价值的定情信物?
“大姑娘也真是的,这样的福气却不能好生珍惜,若是咱们兰姐儿能和这样的人家议亲,哪还会做出这种事情啊,只可怜我的兰姐儿是个没福气的,从我这个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韩姨娘趁势低声说道,她的语气中带着无限地惆怅,像极了当初沈令昌亲娘的声音。
那时候他的亲娘,也总会用这样委屈和惋惜的声音说,昌哥儿,是姨娘拖累了你,你若是托生在太太的肚子里,必不会像今日这样委屈。
他忍不住捏紧拳头,当初他要韩氏进门的时候,不就是发誓绝不会让她们母女受自己当初的委屈。
所以他拉着韩姨娘的手掌,轻声说:“你放心,我必不会让兰儿委屈的,日后我会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可是再丰厚的嫁妆,也比不上一个堂堂的侯府啊,韩姨娘在心中嗤笑。此时她又开口了,声音又轻又低,如同蛊惑般,“老爷,要是让咱们兰姐儿嫁过去呢?”
沈令昌霍地转头,目光如炬,那眼神看地韩姨娘心里直发寒。可事到如今,韩姨娘已经撒下弥天大谎了,如今只能一意孤行,往前走了:“老爷,你替咱们兰姐儿想想,这么多年来,她又乖巧又聪慧。除了出身之外,哪里又比大姑娘差了,况且兰姐儿还是女学的学生。老爷,不是我贪心不足,而是我实在心疼我的兰儿,这样好的亲事,大姑娘还那般糟蹋。”
她跪在地上,眼泪流满了整张脸颊,“大姑娘的事情如今虽说没宣扬出来,可要是那人见她和昌平侯府议亲,闹腾起来,到时候只怕咱们整个卫国公府的姑娘都得被拖累了。”
“所以你就想着让兰儿替了慧儿?”沈令昌看着她,面上浮现怒气,连声说道:“荒唐,这种姐妹代嫁的事情如何瞒得住。况且人家看中的慧儿,也是因她是嫡女。”
沈令昌到底还是心思明白的,昌平侯府能和他家议亲本就是,自家高攀了。若是还让庶出代嫁过去,那不是明晃晃地打人家的脸了。
“让兰儿记在太太名下不就行了,只要开了宗祠,兰儿也就是嫡出了,老爷你不也是答应过的?”韩姨娘泪眼婆娑地问道。
将沈兰记为嫡出,确实是沈令昌答应的,只是陈氏一向不太情愿,所以这事也就托了下来。
如今韩姨娘再提起,沈令昌心中也是有些迟疑了。其实他也知道纸包不住火,可是不知为什么,韩姨娘的话就像是小鼓一样,一直在他心里回荡。沈令昌蹙眉,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又过了几天,沈家如约将八字给了昌平侯府。只是因为低调,所以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两家知道。就连陈氏那边的舅母,都没有得到消息。
而沈慧则是越发地焦急,一直到现在,沈长乐都还没有给她答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总是不安。昌平侯府的婚约,似乎来地太快了。
而沈长乐是在一个午后,得到沈如谙的消息。
“我说这个昌平侯府怎么跟老房子着火一样地,给自家儿子找媳妇呢。原来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沈如谙脸上带着不屑,这些天他一直在打探,只是这些侯府规矩都森严,轻易打探不得。
不过侯府规矩森严,却并不代表别人的嘴也是严实的。
要说昌平侯府之所以这么着急给冯游峰找媳妇,是因为他弄大了一个姑娘的肚子。据说那是一个平民女子,家里在城西开着一间豆腐坊,那姑娘是那一带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因此时常有人会借口调戏,而冯游峰和这姑娘的相识,便像所有烂俗话本里写的那样,一日里,一个偶然路过的官家子弟,又撞到流氓地痞调戏那个美丽的姑娘。
于是情急之下,他出手相救。而在后面的一来二去之间,几乎都不用说,所有人都知道故事发展的方向了。只是冯游峰没想到的是,那姑娘也不是个善茬,她怀孕了。
而且很快她家中父母就找到了昌平侯府,要求侯府负责任。昌平侯夫人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允许这样如蝼蚁一样的人物,威胁自己呢。所以她想也不想,就将人打了出去。
只是昌平侯夫人出身尊贵,又嫁地好,一辈子都在贵夫人圈子里头打交道。虽说这圈子也是腥风血雨,可大家讲究的是,就算背后恨你恨到想除掉你,可表面上依旧会浅笑盈盈。
哪知这位豆腐西施的爹娘,直接带着闺女来了昌平侯府,还扬言,要是昌平侯府真的不认这孩子。那就让自家闺女一头撞死在他家大门口,然后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昌平侯府的公子,是怎么糟蹋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而整个昌平侯府又是怎样狠心将一个女子逼上绝路的。
这家人甚至连状纸都准备好了。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户开豆腐坊的人家,只要搏一搏,就能和尊贵的侯府扯上关系,你说他们会放弃吗?
更何况,收到消息的冯游峰回来时,就看见心爱的姑娘一身白衣,跪在门口,而旁边是她气急败坏的爹娘。当初的海誓山盟还尤在心头呢,再见她这般孤苦,冯游峰心底的保护欲就能潮涌一般,连绵不绝。
所以他跪在爹娘面前跪求,想要接西施姑娘进府来。
昌平侯夫人要了一辈子的脸面,可到底却没想到会被这么一户人家踏在脸上。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冯游峰也是下定了决心,坚决要娶西施姑娘。
况且门口还有她爹娘的叫嚣,这要是真让一个姑娘一头撞死在家门口,只怕整个昌平侯府都得成为京城的笑柄。
而且这位豆腐西施虽说出身不好,可人家也是清清白白的平民女子,要是真死了,她爹娘去顺天府告状,昌平侯府还真不好包庇冯游峰。
所以最后,就出现了昌平侯府迅速在全城搜索儿媳妇的事情。
沈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八字已经被送到昌平侯府了。
“不行,他们家是在骗婚,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姐姐不能受这样的委屈,”沈长乐看着沈慧面色灰败,心头的正义感涌上心头。
沈如谙站在旁边,皱着眉头,似乎不满意她说的话。虽然他心底也很生气,可是在他看来,这是二房的事情,和他们并没什么关系。就算要处理,那也应该是二叔和二婶。
“我把这件事告诉祖母吧,二叔肯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轻易放弃的,在他看来,或许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二哥哥,不行的,真的不行的,”沈长乐的声音很着急,而对面的沈慧在听到她的话,脸上的灰败也因为她的话好转了过来。
是啊,这个家里还有祖母,他爹爹是最惧怕祖母的,只要祖母开口,他肯定会松口的。
“可是,祖母她未必会……”沈如谙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沈长乐轻笑了笑,说:“你放心吧,祖母很喜欢大姐姐的,她会为大姐姐做主的。”
就像被沈长乐说中的那般,老太太在听到这话之后,虽然沉默了半晌,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让她们都先回去,这件事她会看着办的。
就在她们要离开的时候,沈慧突然扑通跪下,冲着老太太磕了三个头,颤声说道:“孙女给祖母谢安。”
老太太温和地看着地上的小姑娘,沈家这些姑娘啊,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所以谁是什么样的性子,她都清楚,沈慧会这般,她也清楚。当初陈氏是老太太替沈令昌相看的,只是他不懂得珍惜,这么多年来,一直亏欠着她们母女两人。
而当晚,沈令昌就被叫到老太太院子里,沈令承自然也在。
只是当老太太平静地将昌平侯府那一摊子烂事说了之后,沈令昌白着脸,许久不曾说话。老太太心中冷笑,只当他是舍不得这门婚事呢,“你说说看,到底是这门富贵婚事重要,还是你闺女重要?”
可是沈令昌依旧没有说话。
沈令承在一旁看着,生怕他惹恼了老太太,便轻声道:“二弟,母亲问你话呢。”
可最后沈令昌却说出了一句,谁都不想到的话。
“我,我将兰姐儿的生辰八字送了过去。”
此话一出,房中一片死寂,连沈令承都露出惊诧的表情。
而最后,却是上首的老太太突然发出一连串的轻笑。最后她摇了摇头,看着沈令昌说:“老二啊老二,这么多年来,你可算是做了件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讨价还价
昌平侯夫人捏着手中的东西,这东西从送来之后,她便一眼瞧出了不对劲。生辰八字,乃是一个人出身的详细记载,可是她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看不出来,这压根就不是沈慧的生辰八字。
她既然能选了沈慧,自然早就打探了她的事情。不至于连她是明德十八年出生的事情都不知道,可是这个生辰八字的主人,却是一个明德十九年出生的。光是年岁都对不上,沈家居然就敢送来。这是觉得他们昌平侯府好欺负。
若不是因着那个小贱人的事情,她何至于这般着急火燎地给峰儿寻亲事,本以为寻个身份低些的,安分守己的,以后也不至于闹地家宅不宁。可没想到,这个沈家还真是贪心不足,居然敢将庶女的生辰八字拿过来。
她连想都不用想,这个生辰八字,肯定是那日故意和她搭讪的那个小庶女的,她原本以为她只是故作聪明罢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手。昌平侯夫人不是傻子,她不会瞧不出来,陈氏对这门婚事的期待,以及她们见面时,她待自己的那种小心翼翼。
所以陈氏是不可能做出更换庚贴的事情,而她之前也早已经知道,沈家二房里有个姨娘,十分受沈二老爷的喜欢,只是她没想到这种喜欢,居然能让男人猪油蒙了心。虽然沈令昌和她没什么关系,可是昌平侯夫人此时想起自己的那个孽子,若不是他自己作孽,她可以为他求娶到更好的妻子。
但如今出了这样的丑事,瞒都来不及呢,还怎么敢大张旗鼓地给他娶高门妻子。
旁边的婆子是昌平侯夫人的心腹,这会见她还在生气,立即轻声说道:“夫人,你别担心,老奴已经照着你的吩咐,把消息传出去了。不消几日,全京城都会知道,沈家的姑娘被一个穷书生撞进水里,身子都被看个精光的。”
昌平侯夫人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她可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就算她儿子惹出那样的事情。可沈家却敢一个庶女来冒出,那也是不可饶恕的。她可不是什么宽厚的人。
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是因为它从一个人传到另外一个人的嘴里时,是毫无根据,也是可以肆意串改的。原本这些话还只是在下人之间传递的,渐渐的便传到了主子们的耳朵里,慢慢地又传到了姑娘们的耳中。
基本上传到那些闺阁姑娘耳中时,就意味着这个流言已经传地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如今谁都知道,沈家的姑娘摔进水池里,被一个男人拉上来,连身子都被看遍了。
而沈长乐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沈月告诉她的。她在女学里上学,乔嫣在听到这个话后,便第一时间拿来嘲笑她。倒是沈月轻轻一笑,问道:“这话我还是头一回听呢,我们卫国公府里规矩重,丫鬟可不敢在姑娘面前说这样的话,会被乱棍打出去的。至于我们这些姑娘,更是一个字都不敢过了耳朵,更别提还拿到别人面前说了,没得丢了家里的脸面。”
这话虽然把乔嫣气得够呛,不过回来之后,她还是把事情告诉了沈长乐。她知道自己在家中的份量,不如她这个三姐姐来地重要。这种流言蜚语,可实在是伤害姑娘的颜面,因此她不想自己幸幸苦苦在女学里的努力,就被这么几句话给破坏了。
她当然知道那日落水的是谁,沈兰上车的时候,衣裳都换了一身。她可是瞧清楚了,那衣裳就是沈长乐的。在加上那日宴席上,沈长乐和沈慧两个人消失了那么长时间,她便该猜到肯定会有事情发生。
至于沈长乐在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魏燕生走漏了消息。舅舅家的下人肯定不会传播这样的谣言,因为依着她舅母的管家手段,济宁侯府的下头可不敢传这样的谣言。
可是魏燕生瞧着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况且她舅母也说过,舅父已经亲自和他谈过了。就算她怀疑魏燕生的人品,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魏燕生也不可能傻到会得罪济宁侯府的。所以她怀疑那天,有别的人撞见了那一幕。
沈长乐不由吐了一口气,本来沈慧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让人生气了,如今还又弄了这么一出。只是她此时还不知道的是,她那个自以为是的叔叔,居然会用自己庶女的庚贴代替了长女的。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长辈们也已经因为这件事,而被惊动了。因为昌平侯夫人亲自带着庚贴过来,拜访了老太太。
“按理说,这件事本该私底下解决的,可是我今个才听说了一件了不得事情,所以一时愤慨之下,也顾不得规矩,只能求老太太您给我做主了,”昌平侯夫人脸上挂着笑意,只是那笑意带着几分冷,瞧着有些似笑非笑的意思。
沈老太太自然知道她今日来的目的,无非就是东窗事发了,来讨个说法了。老二蠢,做了这样的事情。可谁让如今他还住在卫国公府,名义上还是她的儿子。
所以就算昌平侯夫人说出再难听的话,老太太这会都只能假装听不懂。本来在这门婚事之中,昌平侯府才是理亏的一方,可是当沈令昌干出换庚贴这样缺德事之后,连老太太都得小心地说话。
毕竟这家里,不只有二房那两个姑娘,她自己还有三个亲孙女,日后要嫁人呢。
“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的,你只管说,”老太太让人上了好茶过来。
昌平侯夫人端起来之后,品尝一番,这才点头,赞道:“来你这一趟可实在是不亏,这样好的茶,外面可轻易喝不到呢。”
“你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给你包一包去,”老太太轻笑。
昌平侯夫人倒是笑着拒绝,毕竟不过是茶叶罢了,她又不是没尝过好的,何至于这样让人笑话呢。所以她轻笑着摇头:“我来看你老人家,两手空空本就不应该,这要是还从您这里再带走点什么,岂不是要被人骂没规矩。”
她这话意有所指,不过就算是这样,老太太也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昌平侯夫人倒也不是专程来给老太太难堪的,毕竟老太太是嫡母,而二房不过是庶出。她自个也有庶子,所以最是知道这其中的差别,就算庶子干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到头来也不好责怪在人家老太太身上不是。
所以她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浅浅笑了笑,说道:“今日我来,只是想求您做主,让我退了和贵府上二房姑娘的婚事。”
老太太目光定定,倒也没有回避和闪烁。反倒是昌平侯夫人,从袖口中拿出一份帖子模样的东西,放在两人中间的条桌上,带着一种嘲弄地口吻说道:“至于退了府上哪位姑娘的婚事,竟是连我都不知道。”
老太太身边的秦嬷嬷脸颊涨地通红,看起来又生气又羞愧,在这种时候她这个忠仆应该冲上去替老太太教训教训这个没教养的女人。可是之前昌平侯夫人进来的时候,老太太便已经叮嘱了她,什么话都不许说。
那个该死的二老爷,都是因为他家里的事情,才让自家的老太太被这般羞辱。
其实昌平侯夫人倒也不至于要故意羞辱老太太,只是因为在来之前,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让卫国公府来弥补这次的错误。原本以为是个死猫,可是转了一圈,才发现这猫竟是金子做的。
“既是这般,那我把老二和老二媳妇叫来,让你和他们说说吧,”老太太不是没注意到她的口吻,这女人从进来开始就一副要东西的模样。
昌平侯夫人尴尬一笑,随后才说道:“老夫人,换庚贴这种事都是传出去的话,我想日后府上的几位姑娘的婚事,那可就难办了。”
老太太脸色一僵,不过随后就露出一个冷笑,反问道:“怎么,昌平侯夫人这是打算威胁我了?”
“我这个做晚辈的,哪里敢这样对您啊,只是有些事情实在是太气人了。我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您府上做亲的,可是您也瞧见了,明明要的是嫡出姐姐的庚贴,可送来的却是庶出妹妹的庚贴,这就是闹到皇上跟前去,也照样是我们家里有理,”昌平侯夫人立即露出委屈的表情,她自然知道这位老夫人的厉害,所以不敢再用威胁的口吻和她说话。
老太太淡淡开口:“不过就是一点小事,动不动就要闹到皇上跟前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昌平侯夫人尴尬一笑,借着台阶下了,“可不就是,我也是觉得不该为了这点事,闹到皇上跟前去。可是若说这是小事,只怕也太过轻描淡写了。若不是我多看了一眼,只怕就要让人去合生辰八字,到时候真定下了婚事。这到底是娶姐姐呢,还是娶妹妹呢?”
老太太在心里冷冷地骂了一声蠢货。
只是沈令昌这个蠢货,就是再骂一万遍也不足惜。但如今她面对的却是昌平侯夫人,所以她脸上不能露出多一秒的心思,也不能让她瞧出不妥来。
“我知道这事确实是二房欠妥当,只是令公子的事情,只怕你也没提前告诉老二媳妇吧?”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道。
昌平侯夫人尴尬一笑,不过随后却说道:“不过就是小孩子胡闹罢了,能算什么要紧的事情。便是说出去,也顶多是一句少年风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