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表哥请安,”乔芸柔柔地弯下腰肢,刚及笄不久的姑娘,身条玲珑,容貌秀美,自带一股娇滴滴的味道。
纪钰轻轻点头,眉宇间带着清冷,他一向都如此,见谁都是这么冷冷清清的模样。乔芸害羞地瞧了他一眼,又想到方才姑母说的那一番话,更觉得心头颤颤。
跟着纪钰一起来的,还有纪铤,他是来跟德妃告假的。
“要去法慧寺登山,”德妃一听纪铤的理由,当即瞪了他一眼,显然是觉得他又在胡闹。
可是纪铤哪是她瞪了一眼,就能轻易妥协的人啊。他坐在德妃的身边,也不管有外人在,拉着她的手臂,求道:“母妃,您就让儿臣去吧,往年儿臣都是在宫里过的,都说重阳节要登高望远。可是儿臣至多能登御花园的假山,你说这岂不是笑话。”
德妃见他满嘴跑马,也不说话。而此时纪钰和乔芸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下手,纪钰微微垂眸,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掌。而乔芸的一双眼睛则是偷偷打量着对面的人,这一年来,她入宫更加频繁,每回来的时候,都能遇到表哥。所以她也知道姑母的意思,可是表哥似乎待她极冷淡的模样。
不过乔芸随后又摇了摇头,表哥的性子就是这般清冷,他待旁人还不是一样的冷淡。
“七哥也去的,母妃,你就让我去吧,”纪铤这几年就是纪钰的小跟班,基本上就是纪钰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结果他一说,德妃眉心一皱,显然是不悦了。她也是瞧见了这兄弟两人的模样,感情好,她自然是开心的。只是纪铤太过小孩子气,成天就跟孩子般地跟在纪钰的身后。
如今纪钰都十七岁了,皇上打从今年开始,便让他慢慢地办差事。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却也得了皇上的青眼,还因为奏对一事,被皇上当众夸赞了一回。
听说就连大皇子都开始拉拢他了。所以再想想纪铤,德妃愁地是一夜一夜地睡不着。她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冷落纪钰,毕竟他现在也大了,马上就要出宫开府了。听说皇上打算明年三月举行选秀,到时候几个到了适婚年龄的皇子,都会指婚。德妃当然是希望乔芸能成为他的正妃,这样一来,不仅能在他身边安插个人,也不会让他远离了乔家。
“表弟,你们是要法慧寺登山?”乔芸在旁边听得热闹,一听到表哥想要去,也有些心动。
纪铤对乔芸这个表情也不过是面子情,他当然能瞧得出乔芸喜欢七哥。可是在他看来,她太普通了,一点都配不上表哥,除了模样还算周正些,性子可是一点不敢恭维。
所以乔芸搭话,他也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给了面子。
德妃自然也注意到乔芸的表情,她知这丫头的心思,只是她冷眼旁观了这么久,纪钰待她确实是冷淡,就连表兄妹之间的青梅竹马的情分都没多少。所以她也生怕这桩婚事半途出什么事,倒不如让他们有机会多培养培养感情。毕竟平日里在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看,就连多说一句话,便也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德妃倒是神色缓和,待纪铤又求了一会,她才装作勉为其难的模样。
待他们兄弟二人走后,德妃看着下首面色绯红的小姑娘,摇摇头,提点道:“七皇子性子一向冷淡,你也不要太在意。你是知道姑母的心愿的,所以你可不要让姑母失望。”
“请姑母放心,芸儿一定不会让姑母失望的,”乔芸露出欣喜的表情,这还是德妃娘娘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表态呢。
她是姑母的亲侄女,也是姑母心中最佳儿媳妇的人选,所以只要她把握好了,最后她一定能嫁给表哥的。
***
从沈府到法慧寺路途不近,再加上要上山,所以她们出门的时候很早。今年女学的考试是九月十五,所以这几日沈锦和林新兰在家中读书,算是最后的突击。而沈长乐今次能出门,也是打着上山给她们祈福的名义。老太太倒是让帐房给她支了一百两,说是给寺里捐的香油钱。
两个小姑娘单独出门,还是头一回,所以极是新鲜自在。沈慧平日出门,都是和长辈,行事说话都得顾虑着。如今倒是好了,两个小姑娘坐在车里,东倒西歪的,也没人出来说上一句。
待到了法慧寺,门口已经有知客僧等着了,是个年纪**岁的小和尚,眉清目秀的模样,看着颇为灵秀。
也不知为何,沈长乐就突然想起她与纪钰第一次遇见时,那时候他从佛像后面出来,穿着一身僧侣袍子,乌黑长发用竹簪束起,看起来也是灵秀聪慧。
虽说她们是来在游玩的,不过既是进了庙门,到底还要给菩萨请安不是。原本她们是约好和沈如谙他们一起的,可后来又不知为何,沈如谙他们又临时有了别的活动。只不过他们似乎也还是在法慧寺,只是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所以就不好和她们一道了。
法慧寺的香火颇盛,听说是因为此处求姻缘极是灵验。特别是后山的一座水池,听说不少人在那里许愿后,都心想事成了。沈长乐对这些都不太相信,可她又是死过一回的人,对这些神灵之事,虽不尽信,但却十分尊敬。
她和沈慧沿着佛殿一路拜过去,两人都是小姑娘,精力还算足,所以就算一路拜下来,到头来也还有精力去玩别的。
待她们走出佛殿的时候,沈长乐突然想起祖母让自己捐的一百两香油钱,便笑着说道:“大姐姐,先到外面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沈慧见她要一个人过去,问道:“要不我陪你过去吧?”
“不用,大姐姐先逛逛吧,你先去瞧瞧寺里准备的那些花,瞧瞧是不是像小师傅吹嘘的那般厉害,”听说今年法慧寺特地准备了上千株的菊花,这是方才那小和尚告诉她们的,所以沈长乐和沈慧一听,都想去看看。
小师傅还在旁边站着呢,听了她的调侃,立即低头倔强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沈长乐无声一笑,微微提着裙摆,做了个请的手势,惹得小师傅又是一阵脸红。沈慧无奈地摇头,她怎么觉得这个三姐姐,如今越来越活泼呢,还真是个小孩模样。
待沈长乐亲自捐了香油钱之后,出了门却没看见春柳,她应该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她往外面走了几步,可谁知一转头,就看见春柳被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男子挟持住。
“沈姑娘,我家主子想见你,”玄衣男子面貌十分普通,身材也十分普通,普通到扔进人堆,就很难找出他来。
沈长乐微微挑眉,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还有劫匪不成?
“天子脚下……”沈长乐正准备和他讲大道理呢,结果这人手掌一下扣在春柳的脖子上,那意思就是,你再废话一句,我就弄死她。
沈长乐立即恭敬道:“好汉,前头带路。”
男子微微惊讶,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这么配合。于是他又低声对她们主仆说:“我家主人在前面的钟楼等着沈姑娘,你们只要不叫,便不会有事。若是敢喊的话……”
“好汉放心,我们都是聪明人,”沈长乐立即真诚地保证。
她这人吧,什么都好,不过有一点却是极好,就是十分爱惜自己的性命。作为都死过一回的人,要是再不爱惜着点自己的命,那才叫该遭天打雷劈呢。
于是沈长乐极乖顺的跟着走,而一旁的春柳,腿脚都在发抖,走一步抖一步,似乎害怕身后的男人随时上来给她一刀。
“别害怕,他不会伤害我们的,”沈长乐安慰她。
春柳微微转头看她,轻声问:“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沈长乐看着她,心里说道:猜的。只是她没敢说出口,她怕自己说出来,春柳忍不住惊叫起来。待她们到了钟楼,春柳被挡住了,而沈长乐只能一个人上去。
当她踏上钟楼的木质楼梯时,每一步似乎都格外沉重,这里很干净,连灰尘都没有,想来是每日都有僧侣会打扫。只是她不知道,为何会有人要在这里见她。况且这个钟楼十分地高,方才她在外面抬头看,眼睛被阳光刺地生疼。
当她要走到钟楼的最顶层,只需一个转身,她就能看见楼上的人。可她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四周很静,很静。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地听到。
“怎么不上来,”一个清雅低沉地男声,在她的头顶沉沉响起。
她抬头看过去,可是在逆光之中,她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可就是这模糊的轮廓,还是让她脱口而出。
“纪钰,你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以为七哥哥只是要来谈情说爱的吗?
nononono,你们太小瞧七哥哥了
下章高能、高能、高能73
第74章 一场好戏
沈长乐仰着脖子看着他,眼中微微湿润。虽然方才说不害怕,可是被威胁,哪有会不害怕的。可是当认出是他的时候,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你这个混蛋,骗人。
在她委屈的表情下,两声浅浅的笑声在楼梯口回荡着,纪钰慢慢地走下来。连带着他的面容都从逆光之中隐去,慢慢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十七岁的少年,本就挺拔如松柏,此时站在比她高的台阶上,沈长乐看他的时候,不得不一直仰着脖子。
“怎么了?”纪钰微微低头,看着她眸中带着泪,有些惊讶,随后他微微一笑,一向冷淡的表情如同融雪消冰,精致的面容更是添了几分动人的色彩,“是见到我太高兴了吗?”
沈长乐:“……”无耻。
她居然不知道这人竟是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一时目瞪口呆,竟然没出声反驳。只是光线暗沉的楼梯中,她一身粉衣长裙,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乌黑灵动的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水光,如雨后沾着水珠的清荷,娇俏又诱人,让人忍不住想要探身闻一闻这空气中弥漫着的清香。
“上来吧,”他伸出手臂,朝着底下的小姑娘微微轻笑,修长莹白的手掌在昏暗的光线下,如上了一层白釉般。沈长乐不由低着头,看着她面前莹润的手掌,指甲修地极短,不过各个都饱满圆润。
这个人,怎么连手指都这么好看啊。
沈长乐在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明明刚才那么生气来着,可是他一开口,就像有根针扎过,心底的气也泄地彻底。要不是他就站在面前,她恨不得捧着自己的脸,然后大喊一声,沈长乐,你怎么那么没用。
是啊,好像是挺没用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站在台阶上的人又往下走了几步,伸手抓着她的手掌,当温热的触感传递到心底的时候,沈长乐只觉得脸颊烧地通红,放佛一瞬有一股热流涌上,一张粉白的小脸,慢慢地、慢慢地,从肤下渗透着红,直到一张脸彻底成了绯红色。
她低着头被纪钰牵着手,到了钟楼的最顶层。正中间,是佛寺的巨大铜钟,据说平日都不会敲响这口古钟,只有在重要的节日中。微风从四面八方吹佛过来,连带着她的衣裳都被撩起。原本燥热的脸颊,在清风的抚摸下,似乎慢慢退散了一开始的温度。
当她觉得脸颊热地没那么厉害,才忍不住抬头看着纪钰,“是你派那个人抓我们过来的?”
“抓?”纪钰微微诧异,显然是对沈长乐这个用词的奇怪,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他应该是让那个请她过来的吧。
沈长乐仿佛找到了靠山般,立即委屈地告状,将那人挟持春柳,威胁她上钟楼的事情,一五一十,当然也稍微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末了,纪钰有些哭笑不得,见她又是满脸委屈,只得微低头,轻声解释:“我只是让他请你过来,只是大概这是他觉得最迅速地方式吧。”
最迅速地方式……
沈长乐霍地抬头,还要说话,可是一直被他牵着的手掌,被轻轻捏了一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带着微微笑意的声音,“不要生气了。”
手心被轻轻捏地一下,并不重,可是带着悸动的,却久久留在心里。
“其实,也没有很生气,”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绣鞋上缀着的珍珠在轻轻晃动,粉嫩的脸颊飞起两道红晕。
还真是没出息呢,她心想。
好在纪钰也没有多打趣,只是将她牵着走到钟楼的边缘,最顶层犹如凉亭一般,四面都是柱子,若是有人此时抬头从下面看,大概就能看见楼上两个模糊的身影。
沈长乐从未站地这般高过,所以当走到旁边,看着下面变小了的佛寺和树木,只觉得腿脚一阵酸软。她身子往后缩,动静虽小,可还是被纪钰察觉,他侧头低声问:“害怕?”
“太高了,”沈长乐有些心虚地说道。
又是一阵风吹佛过,她忍不住将手搭在钟楼的栏杆上,都说登高望远,从这里看过去,确实能望地很远。整个法慧寺佛殿都尽收眼底,甚至连远处的山路都能看见。
“不要往下面看,看远处就好,”纪钰低沉地声音在旁边响起,沈长乐不由低声一笑。
他转过头,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笑。沈长乐见他脸上的表情,立即解释道:“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什么奇怪?”他偏着头,温柔的阳光在他眉宇染上一层金黄,原本就俊美的面容,此时如带着金光般。
“你的声音变了,”她低着头,裙摆上的禁步下的红穗,在清风的吹佛下,飘飘荡荡,似乎连她的心也摇摇晃晃起来,这样的风可真暖和。
纪钰轻摇头,这丫头倒是越发地能扯了。此时他的目光看着某处,嘴角扬起一抹笑,他扯了扯她的手掌,示意她看过去。只是旁边的小姑娘,瞧了半晌都没瞧出什么来,只能问:“你想让我看什么啊?”
“看那里,”纪钰的手指指过去,沈长乐这才发现他指着的是一处水池,只是这会将近中午,所有周围没多少人。
但很快沈长乐就注意到了,那边的几个姑娘,虽然从钟楼这里看地并不真切,但她还是能分辨出那是几个富贵人家的姑娘,她们身上带着的首饰华贵,在阳光下都能折射出隐隐的华光。
沈长乐撅嘴,显然是不满意纪钰居然让她看几个姑娘,虽然她瞧不见她们的脸,可是光是瞧着穿着,大概也是长相颇佳的小姑娘吧。
“若是想看姑娘,何必站在这里,要不然咱们下去,”沈长乐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不过虽然这么说,但她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姑娘,似乎想穿越这么远的距离,好看清楚她们究竟长什么模样。
难不成比她还要好看不成?
虽说如今推崇的是女子德才兼备,对于样貌并不甚推崇。可偏偏沈姑娘自己长了一张清妍绝丽的脸蛋,若是真什么才学,她倒还没什么必胜的把握,只是比相貌,她似乎极有自信。
只是她眼睛盯了半天,那几个人在她眼中,也只是花花绿绿的一团而已。
“何必要下去看,美人就在我旁边,”纪钰一笑带过,可是说出话的,却又蒙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暧昧。
不带这么调戏人的,沈长乐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掌,可是她力气本就小,就算捏了,也跟挠他一般。偏偏纪钰又一脸严肃地说:“嘘,不要闹,仔细看。”
沈长乐被他的严肃感染,盯着对面的人。可是这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几个姑娘在那边游玩而已。此时沈长乐也认出了那个水池,大概那就是法慧寺的祈福池吧,因为她看见那几个人在往水池里扔着什么东西。
不过她也沉住气,安静地看着。
只是她看来看去,都没觉得有什么可看的时候,就见其中一个姑娘,突然从桥上的栏杆上摔了下去。而那栏杆中间则端了一截。
“啊,”就连站在钟楼上的沈长乐都忍不住喊了一声。
毕竟那女子整个人摔下去,只怕衣裳都湿透了。她转过头,脸上带着惊慌地表情,可是在她看见纪钰安静地侧脸时,心底的慌张也慢慢被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