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的打算,老太太虽然知道,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乔家如今能这般风光,还不都是靠着德妃,再加上她生了两位皇子。只有皇子们好了,乔家的富贵才能长长久久。所以就算她想将孙女嫁给纪铤,可只要德妃不同意,她也是无可奈何的。
也正是因为这般,老太太才一直没答应二太太的要求,将乔嫣带进宫去。
所以这会家宴,女桌上二太太连说话都有些阴阳怪气。
好在那边的男客倒是十分和谐,就是冯游峰瞧见纪钰,有些心虚。对于乔芸和七皇子的传言,他自然也听说过。虽然他和乔芸已经成婚了,不过他瞧见纪钰,还是颇有些尴尬。
结果最后旁边那桌,乔家的几个子侄过来敬酒的时候,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的,直奔着纪钰来了。他虽酒量不错,可也架不住这么多人一起,最后乔裕帮他挡酒,反倒是两个人都被灌醉了。
最后还是老太爷见他们都有些醉意,这才命人将他们送了回去。连带着纪钰都一起送去了乔裕的院子里休息。这次乔裕回来之后,所住的院落,并不是从前的那个小院子,而是永顺伯夫人让人收拾出来的新院落。不仅格局宽阔,就是位置都比之前的好上许多。
他们一被人扶进去,就有丫鬟过来伺候。只是纪钰虽然喝了不少,不过却还没到神志不清楚的地步,挥挥手,就让这丫鬟离开了。
不过那丫鬟刚要走,纪钰又叫道:“去给我倒杯水来。”
小丫鬟一听他的吩咐,不敢不从,赶紧出去倒了一杯温水进来。待纪钰喝下之后,又让她出去,他才躺在床榻上,慢慢闭上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外面的天光隐隐有些发暗,大概是到了下傍晚。
“七皇子可醒了?”他一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乔裕的声音。
守在门口的丫鬟,因为不敢进来察看,所以并不知道。好在纪钰听他要离开,这才出声喊了一句。乔裕进来,就看见纪钰坐在床榻边上,他此时身上已经换了一身鸦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
“醒了,怎么样,头可还疼?”乔裕见他微蹙眉,脸上露出不舒服的表情,立即问道。
纪钰摆了摆手,他一向不贪杯,极少会喝这么多的酒,所以一时有些不惯罢了。这会他才想起纪铤,忙问道:“小舅舅,九弟人呢?”
“他今个没喝什么酒,下午便和老五他们几个出门玩去了,”乔裕口中的老五,就是二房的五少年,他和纪铤的年岁相仿,所以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纪铤能和他出门,纪钰倒也不奇怪。只是他有些担心纪铤的安危,毕竟他们都是少年人,最是贪玩。如今又正是新年,街上更是人山人海,要是他们甩开侍卫……
纪钰不由有些后悔,只觉得不该喝那么多。若是他醒着,亲自陪着纪铤出去,也不至于这么担心。
“担心九殿下?”乔裕见他不说话,立即猜到。
纪钰点点头,每次他带纪铤出门,母妃那边都要问上好几遍,所以他也一向小心翼翼,轻易不让纪铤离开自己的视线。只是没想到今天,他也会被灌酒。
“放心,他们走之前,大哥安排了侍卫跟着,不会有事的,”乔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咱们两人还一直没机会好好聊聊,你先换身衣裳,我在外面等你。”
等纪钰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就见小舅舅已经在罗汉榻上坐好了,而榻上的小桌上则摆着两杯热茶。乔裕做了一个手势请他坐下,纪钰点了点头,撩起袍角,大马金刀地坐下。
一开始两人都没开口,纪钰倒是尝了尝杯中的清茶,入口浓香,实在是好茶。
“你觉得这院子如何?”就在他将杯盏放在桌子上后,乔明臣环视了一眼周围砸,轻声问道。
纪钰虽不明白他所问何意,不过还是点头赞道:“是个不错的地方,小舅舅在此处住的可还舒服?”
“舒服,当然舒服极了,”乔明臣哈哈大笑,又环视了这屋子一圈,才缓缓开口说:“我当初住的院子,连这里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
纪钰一顿,心中却是明白他所说的是何时。乔明臣是庶出子,母亲出身低微,他出生之后,他母亲还受宠,日子自然算过得去。只是好景不长,很快他母亲便染上了一种怪病,不仅头发落尽,就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容貌都毁于一旦。她因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便在一日夜晚,上吊自杀。
“姐姐离开的时候,连这样的房子都没住过,”乔明臣霍地握紧手中的杯盖,声音又低又轻,可语气却浸染着痛楚。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可是一想到姐姐最后的结局,他的心就无时无刻不在痛着。明明知道姐姐的死,和乔家的人脱不了关系,可是他还是得和这些人虚以委蛇。
一家人,若真的是一家人的话,当初就不该对一个弱女子咄咄相逼。
“小舅舅,娘的仇,我永远都不会忘的。”
纪钰看着他,红着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七格格真的好可怜,所以你们要怜爱他啊
第83章 一臂之力
乔霜,当初那样风华绝代的美人,如今却只能存在少数人的记忆之中。乔明臣有些甚至会想着,这世上能记得姐姐的人,大概也只有他和纪钰了吧。
乔霜是他嫡亲的姐姐,只是乔霜自小便安静坚忍。就算娘亲去世之后,他们姐弟二人被家中下人为难,她都从没有抱怨过。她安静地像一朵雪莲,临崖独自盛开。
他时常都在想,如果姐姐的容貌更普通些,那么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是不是就能避免发生了呢?
可是这世上最不可改变的就是命运,他痛恨二十年前懦弱的自己,是他牵累的姐姐,所以他下定决心,要靠着自己离开永顺伯府。只是在离开之前,有些帐却不能不算。
“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咱们不急在一时,”乔明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
对于他来说,等待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小时候就等着长大,以为长大了,就能脱离永顺伯府,带着姐姐离开这个家。可还没等他长大,姐姐就已经不在了。即便是如此,再想起来,他心头的热血还是久久不能冷缺。
他庆幸大太太给自己重新安排了院子,要是还住在从前的院子里,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
纪钰看着对面小舅舅的表情,便知道他又想起了娘亲。虽然他从来没见过娘亲,可是从小舅舅偶尔的提及之中,他知道娘亲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只是这一世,他都再见不到他的娘亲了。
这其实并不是个复杂的故事,这只是一个极度自私,极度丑陋的故事。
德妃刚进宫凭着出众的美貌,得到皇上的恩宠。只是皇上的恩宠来的快,却的也快。当后宫之中不断出现新鲜的美人后,就算貌美如德妃都忍不住有些心慌。那时候她甚至还不是一宫主位,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嫔罢了。
而这一切的改变,却是因为皇上在她宫中偶然遇到乔霜。
乔霜的美,即便是德妃都嫉妒不已。只是在家中的时候,德妃是明艳灿烂的牡丹,而乔霜却只是安静又温婉的睡莲,她安静地待在角落之中,既不争宠也不争利。可直到皇上见到她的时候,德妃才知道这世上便是有这样的人,即便她不争不抢,也多的是人喜欢她。
只是当时乔霜也订有婚约,来年便要嫁人。德妃也不愿让她进宫,生怕她进宫之后,会彻底夺走皇上的宠爱。而此时她已经进宫两年多,却一直没能怀上身孕。
可偏偏皇上的改变越发地明显,他频繁地出入德妃的宫室之中,只是每次来,眼睛都在找寻着某个人。德妃虽知他是寻乔霜,可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直到那日端午节,她母亲得了恩赐可以在端午节进宫,她照例带着乔霜而来。这一次,却发生了变故。
德妃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乔霜衣衫凌乱地靠在床边,她的眼睛紧紧闭着,但眼角却泪花闪烁。而皇上则是一脸饕餮地抱着她,他脸上的满足和欣喜,是德妃从未见过的。
那一刻,她就知道,乔霜再也留不得了。
可她不想留下乔霜,皇上却想。于是她费劲心思,让乔霜留在她的宫中,对皇上的话,自然是乔霜初进宫,来让自己这个姐姐来照顾她。只是不过半月,她就后悔了。每晚,德妃都要看着皇上的身影从宫门而入,随后匆匆走过,去往乔霜所住的宫殿。
骄傲了一辈子的德妃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她不能忍受一个小小的庶女,就这样爬到她的头上。她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失败。
乔明臣永远都不知道那一年中所发生的事情,他只知道父亲十分高兴,因为姐姐进宫不久之后就怀孕了,而随后没过几日,德妃娘娘也有了身孕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十月之后,姐姐竟然和德妃同时生产。只是姐姐生的女儿没了,而德妃生的儿子却活了下来。
而姐姐也因为孩子的夭折,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竟是在月子中就香消玉损了。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也无法接受。他知道姐姐绝不是那等脆弱不堪的女子,从小到大,都是她保护着自己。他小时候饿地厉害,东西不够吃,是姐姐一日日做了针线活,托着丫鬟拿到府外去卖钱,得来的银钱也几乎都是用在了他的身上。
所以乔明臣不相信,她会想不开,更不相信她是这样懦弱的人。
他一直都没放弃,也一直都不甘放弃。总算是天从人愿,让他找到当年的一个小太监。他因为事发之后,立即去了别的宫室,这才逃过了一劫。也正是这个人,才让他知道,原来当初姐姐生的是儿子,而不是女儿。
而如今的七皇子,才是他姐姐的儿子。
那么多年来,他一直坚持寻找真相,直到现在,他真的找到了真相。
纪钰见他在出神,倒也不敢打扰,只安静地在一旁地坐着。屋子里的地龙十分旺盛,烧地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即便是这么安静地坐着,他心中都是安宁之意。一直以来,他都对小舅舅敬佩有加。
不仅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亲舅舅,更是因为敬佩他的品性和坚韧。若不是他坚持查询,只怕当年的真相就会被淹没,而母亲的冤屈也会淹没在岁月的长河之中。到时候谁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他到死都不会明白,为何德妃娘娘会那般对待自己。
当小舅舅将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纪钰心中竟是第一时间相信了这个真相。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疑惑,为何母妃待他,和别的几位皇兄的母妃不同。那种不同,是显而易见的。等小九出生之后,这种不同几乎弥漫在各个角落。
所以当他从小舅舅口中得知真相,心中的一块石头便真的落地了。原来并非是他不讨人喜欢,而是他并非母妃的亲生儿子。
可是当最初的坦然过后,他便又陷入了一种新的彷徨之中。如果那个太监的话是真的,那么他娘亲当初的去世也不会是那么地简单。他多少做着噩梦,他竟是梦到自己与母妃对峙。
虽然母妃待他不如九弟那般亲厚,可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如果没有母妃,他一个人在深宫之中,或许连成年都活不到。
“对了,我听说镇南王要回来了,”乔明臣突然开口。
纪钰这才缓缓抬头,他点头道:“原本王叔应该在新年之前回来,只是路上有些耽搁,所以应该会元宵节之后进京。”
镇南王一直想要出家,但皇上坚决不同意他这般荒唐的做法。所以镇南王这几年,一直游历大江南北,拜访高僧大德,如释迦摩尼佛祖般,想寻一棵能让他掺破红尘的菩提树。皇上虽然担心他的安危,可还是拗不过他的执着。这不,他一走就是四年。
如今好不容易才回来,可谁知路上竟是出了点问题,听说现在他正逗留在广平府附近。
“皇上同我说,这次镇南王回来便要给他赐婚,”乔明臣摇头浅笑,显然是在笑皇帝的异想天开。
若是他真的能约束住这个弟弟,镇南王也不会一直在外漂泊四年。况且镇南王早就有了出家的打算,自然就更不可能成亲了。
只是一提到指婚的事情,纪钰反倒是问道:“那小舅舅呢?”
“嗯?”乔明臣眉宇间浮现微微诧异,似乎在想这个问题怎么扯到他身上。
“大丈夫应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小舅舅连天下都平了,是不是应该考虑齐家?”纪钰低声一笑。
纪钰这么一说,乔明臣脸上露出懊恼之色,片刻后,他又敛起表情,正色道:“长辈之事,岂是你一个晚辈能非议的?”
“我不是非议,我是在替舅舅揪心罢了,”纪钰摆摆手,显然没把乔明臣的话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来,乔明臣犹如苦行僧般地自虐生活,他不是没听说的。他不仅没有成亲,就是身边的女人都没有一个,所以连纪钰这个外甥都看不下去了。
他提醒道:“今年父皇打算办选秀,到时候不仅会给镇南王叔指婚,只怕连我都逃不掉。到时候若是我在小舅舅前头成亲,岂不是笑话?”
乔明臣听了他的话,却是一笑,打量起他的表情。纪钰被他盯着,忍不住问道:“小舅舅,为何这般瞧着我?”
“喜欢的是哪家姑娘?”乔明臣直截了当问道。
虽然此时外面天色隐隐暗了下来,屋子里因为没有点蜡烛,有些暗,但纪钰脸上滑过的尴尬,却丝毫没有逃脱乔明臣的眼神。
而且最重要的是,纪钰没有否认。
他与乔明臣一向亲厚,所以对于心底藏着的那个人,他也并不愿意瞒着小舅舅。片刻后,他低声道:“便是我同小舅舅你提过的那位沈姑娘。”
这一回,可真是轮到乔明臣震惊了。纪钰是什么性子,他自然是清楚的,最是清冷不过的人。可偏偏此时,却没有丝毫隐瞒,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颇有些胜券在握的意思。
“那位你救了的沈姑娘?”乔明臣明知故问地说,他在京中自然有密探,所以纪钰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而当初纪钰救那位沈姑娘的时候,又正值他深陷险境之时,他只记得自己历经千难万险回来,就听到这个消息,险些吓得想立刻回京城,看看他究竟有没有伤着。
就算后来得知他一点事都没有,但乔明臣还是有些生气。
他自然是气纪钰沉不住气,以自己的千金之躯,行这等危险之事。当即,他就在信中教训了他一顿。只是没想到,他收到纪钰回信的时候,他不仅没为自己的行为辩驳,反而说了一堆大道理,每一句话的意思都是,不管如何,我不能视而不见。
原先他还不没想到这一层,直到后来,京城之中的探子又传来一些消息,他才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压根就是对人家小姑娘居心不良。
“那位沈姑娘如今年方几何?”乔明臣问道。
他自然知道沈长乐乃是卫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论家世,作皇子妃是绰绰有余的。况且她家中父兄都是有能之辈,这样的家世,他自然是满意的。如果纪钰当真喜欢,他作为小舅舅,自然不会反对。
“她十四岁了,这次选秀的秀女年龄是十三到十六岁,所以她的年岁正好,”纪钰干脆把话挑明了。
他要沈长乐,从很久之前,他就打定主意,要定了她。
如今小舅舅回来了,有一个能在父皇跟前说的上话的人,他自然乐得多一个帮手。当然如果小舅舅不回来,他也会竭尽一切可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么多年来,如果是为母亲正名是他最大的心愿,那么娶沈长乐就成了他最大的执念。
这两者不是鱼和熊掌的关系,所以他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