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进了内殿,就见皇帝正靠坐在床榻上。瞧着脸上的病容,看起来情况并不是十分地好。
沈长乐有些惊讶,毕竟自从皇上病了之后,她还从未见过。之前皇上也只是偶尔召见自己的儿子和朝中重臣,沈长乐只是听说他身子十分不好,却没想到脸色竟是已经这般差了。
她偏头看了纪钰一眼,就见他脸色也是满满地担忧。
“老七,你来了,”皇帝疲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起话来都是有气无力地。
纪钰立即说道:“父皇,儿臣这就替您宣太医过来吧?”
“没事,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一时半会还撑得住,”皇帝无力地摆摆手,并不想叫太医过来。
人到了年纪之后,总是害怕瞧大夫。虽然太医院的那帮子人,总是满嘴的好话,可是皇帝是什么人,岂会瞧不出他们眼神里的惧怕和担忧。所以他这会也不想再叫太医过来,无非就是听他们又说一堆废话罢了。
等摆手之后,皇帝又偏头看了一眼沈长乐,问道:“老七媳妇这几天也吓坏了吧?”
“儿媳不怕,只是担心父皇和母妃,”沈长乐赶紧说道,不过说话的时候,头还是不自觉地垂了下来。毕竟她可是先一步被纪钰的人送走了,这要是真追究起来,还真是说不清楚。
不过皇帝也无意多问,只挥手说道:“既然担心你母妃,那你就替朕去瞧瞧,据说她也吓坏了。”
沈长乐知道皇上这是有意支开她,所以赶紧点头,躬身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皇帝便让人给纪钰准备了一张椅子,看起来是要和他长谈。倒是纪钰略蹙了下眉头,担忧地说:“父皇如今身子还未完全康复,不如就先休养。有什么话,等父皇身子好了再说。”
皇帝知道他是真的担心自己的身体,也没多说,只摆摆手,笑道:“太医不着急请,你先坐。”
纪钰只得坐下,不过他一向不善言辞,坐下后,也只是安静地坐着。
皇帝见他乖乖地坐在那里,一点都看不出昨日肃杀之气,心中也是微微一笑。说来小七打小就是这样的性子,沉默寡言,可又十分友爱兄弟,他从来不会主动招惹其他兄弟,但是也不会让人随便欺负了去。
“听说你回来的路上,也遭人伏击了?”皇帝咳了一声,手掌握成拳,抵在嘴边。
纪钰又是担忧地抬头看着他,父皇的身体情况,之前他也以为是传闻的夸大。可是现在却才发现,竟是真的。
“是,只是那一帮乃是死士,见行动失败,就立即咬破了嘴里的□□,”纪钰如实说道。
皇帝听罢,哼了一声,随后冷冷开口说道:“朕原以为自己的儿子,不说别的,十恶不赦倒是不至于。可现在看来,倒是我小瞧了他们。”
二皇子起兵谋反,可是纪钰却总觉得派人去拦截他的人,未必就是二哥派去的。只是如今父皇受了如此大辱,只怕一提起二皇子的名字,都会咬牙切齿。所以他也干脆不说话,只是那么一批死士,可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所以他想,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背后之人,肯定也逃不掉了。
“老二的事情,朕如今是没力气再管了。所以这件事交给你负责,给我查,彻查到底,”皇帝一说起这个,便有些激动。
二皇子叛乱,那可不是一兵一卒的事情。他居然能调动这么多皇宫守卫,还让这些人成功地倒戈向他。他身边到底还笼络了哪些人,这些人的家族里还有谁都牵扯到里面了。如果不把这些蛀虫都清除了,只怕日后还有得乱。
每一次叛乱之后,都是一场血洗。如果这次是二皇子赢了,那么被血洗的只怕就是其他皇子。
纪钰并不会同情这些人,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是把身家性命都赌上了。如今就算是赌输了,也别再怨天尤人。
“父皇放心,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的嘱咐。”纪钰点头。
皇帝又和他说了一会话,便显得特别疲倦。纪钰见他这般,不由说道:“父皇若是累了,儿臣便先行告退。”
坐在床榻上的皇帝,疲倦地点了下头,又叮嘱道:“你去瞧瞧你母妃,只怕这次她也吓坏了。”
沈长乐到德妃宫里的时候,她正在哭,旁边的九皇子坐在她身边,一直在宽慰。
“母妃别伤心了,这次的事情谁都不想瞧见的。如今荣妃娘娘已经过世了,母妃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九皇子坐在她身边,伸手握着她的手。
待他转头瞧见沈长乐来了,也不知怎么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些许尴尬的意思。
“七嫂,你来了,”纪铤便是起身。
沈长乐见德妃一直在默默抹泪,轻声问道:“母妃,这是怎么了?”
“母妃一回宫就听说了荣妃娘娘的事情,忍不住伤心了起来,七嫂也来劝劝母妃吧,”纪铤解释,不过说完又垂着头。
沈长乐见他这般模样,还觉得正奇怪呢,毕竟纪铤这样子,就好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不过她也没多想,毕竟德妃这会还在哭着呢。只是荣妃生前的时候,她倒是没瞧见德妃与她怎么亲厚,反倒是人走了,倒是什么恩怨都烟消云散了。
“母妃,您别哭坏了身子,方才我去瞧父皇,他还特地让我过来,生怕您受了惊吓,”沈长乐上前,柔声说道。
此时德妃只垂着眼眸,手中捏着帕子,待听到皇上的名字后,这才缓缓抬头,问:“皇上提起我了?”
“可不就是,父皇不但提起您了,还特地吩咐我一定要好生宽慰宽慰您,还担心你这会被吓着呢。”沈长乐真情实意地说道,先前在宫外的时候,她最担心的也就是德妃和纪铤了。
虽然德妃待纪钰不厚道,可到底是他亲娘不是,况且纪钰和纪铤的感情一向和睦,若是他们两个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别说纪钰会难过,就连沈长乐心里都会过不去。
好在这一世德妃和纪铤,还是像上一世那般平安地活了下来。
待德妃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抬头看向她,也不算是打量,只瞧了一会,问道:“你这几日也是吓坏了吧?”
沈长乐不在府中的事情,并没有被传出去。二皇子许也是太过大意,大概是觉得纪钰不在京城,就只是派了人围住了昭王府。再加上那会他着急进宫去拿下其他几个皇子,所以沈长乐没进宫的事情,他也并未在意。
这会德妃这么问,可沈长乐自然不会如实回话,她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脸上带着后怕的表情,犹豫地说:“儿媳确实是害怕极了。实在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低着头,连声音都越说越小了。
德妃见她这幅模样,只当她是真的吓坏了。毕竟她才多大,乍然遇到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吓地六神无主的。
只是此时她想起回宫后听到的消息,便伸手指了指,示意沈长乐坐下说话。待沈长乐坐好后,她才施施然问道:“含元可是在陪皇上说话?”
沈长乐:“……”。
诧异与德妃娘娘突如其来的好说话,沈长乐点头,“父皇似乎有要事与王爷商议,所以我便先过来了。”
德妃今日一早回来,就听说了昨晚的事情。如果说昨晚最让人震惊的,莫过于皇上当众宣布将皇位传给纪钰。如今晋王一乱已被平定,纪钰又乃是首功,所以他是未来的天子,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虽然一直以来她也明白,自己的儿子和纪钰比起来,根本就不可能。可是此时终于听到确切地消息,她心中还是忍不住失落。
“日后含元身份就要不同了,你可再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一团孩子气,免得被人瞧了笑话,”德妃瞧着她的模样,又是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担心她日后真的丢脸一般。
沈长乐还是一头雾水,什么身份不一样,身份又怎么不一样了?
“母妃,”就在她刚想开口问的时候,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霍地转头,就看见纪钰进来了。
明明方才才分开一会,可是这会再看见他,沈长乐只觉得心底涌上一股暖流,若不是旁边还有德妃和纪铤在,恨不得立即扑上去抱着他。她满心欢喜地看着纪钰,而旁边的德妃看着他的表情,就没那么平静了。、
她表情微颤,似是激动,又似有些难以置信。只是她还未说话,纪钰已经上前,单膝跪在地上,“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这次受苦了。”
“我不受苦,皇上才是真正的受累了,”德妃说道,她带着纪铤出宫,其实这件事,若是皇上真追究起来,她真是满嘴都说不清楚。
可是方才沈长乐说皇上不仅没有追究她,反而还关心地问了几句。德妃就觉得不对劲,所以如今纪钰过来,她心中更是忐忑。
“父皇身子都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这几日要卧床休养。待父皇身子好了些,肯定会召见母妃的,”也不知纪钰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这德妃还没开口问呢,他倒是一口气都说完了。
德妃此时脸上才露出尴尬的表情,好在皇上这会没想着召见她,要不然她真的到了皇上的跟前,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心里实在是担心地很……”她的话刚说到一半,似乎是瞧见了纪钰的表情,一下子就顿住了。
德妃显然也没什么心情再说,只叮嘱道:“日后你身份不同了,凡事需得警言慎行,你也知那个位置人人都盯着。想必也不用母妃再教你什么了。”
“母妃的教导,儿臣定会记在心中的。”
等两人离开之后,这刚走出德妃的宫殿,沈长乐就忍不住在一旁问道:“王爷,娘娘方才一直在说,日后你身份不同,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虽说她心底也有猜测,可是没听到纪钰亲口与她说,她还是什么都不敢相信。
纪钰微微偏头,英俊的眉眼上带着温暖的浅笑,此时沈长乐才发觉,他真的变了。若是说离开京城之前,他身上也是贵胄之气,可那是皇子身份所带给他的气度。可是现在,他身上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山海湖泊尽在他脚下的霸气。
他脸上露出的坚定,是沈长乐从未见到过的。
只听他淡淡说道:“上车再告诉你。”
等终于到了马车上,沈长乐巴巴地看着他,可是这人竟是一下子扑过来。他伸手将沈长乐勾在怀中,低头便吻在她粉嫩如花瓣的嘴唇上。沈长乐被亲地迷迷糊糊,直到马车行驶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告诉我……”她推开他,一个劲地喘着粗气。
纪钰低声一笑,“昨日父皇当众宣布,要将皇位传位与我。”
沈长乐:“……”
所以说,他真的要当皇上了,要名正言顺的当皇上了?
沈长乐见过他皇帝的模样,又威严又英俊,一身明黄龙袍穿在他身上,仿佛全天下的贵气都聚齐在他一人身上。虽然前一世他也是帝王,可到底不是皇位不是那么名正言顺而来。
如今能看着他登上帝位,沈长乐只觉得此生无憾了。
只是她突然想起四皇子纪昌,便有些害怕,立即握紧他的手,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可是重生一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若是贸贸然地告诉他,若是他相信自己,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如果他不相信呢,甚至怀疑她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所以她抿了下唇,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需得想一个两全的法子,让他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好在她左思右想,还算是勉强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待到了晚上,两人都睡下之后,沈长乐默默地睁着眼睛,听着身边纪钰呼吸声慢慢变得均匀起来。她困地实在是厉害,可是一想到前世的事情,就不敢打瞌睡,伸手在自己的腰间捏了一把,疼地险些连眼泪都下来了。
待熬到了半夜,她便翻了个身子,随后又重重地翻了个身子。待身边的纪钰轻轻哼了一声之后,她便啊地惊叫一声,随后坐了起来。旁边的纪钰本就是容易惊醒,此时一听到她的尖叫声,立马就睁开眼睛。
待瞥见她坐在床上,便立即也跟着坐了起来。伸手将她抱在怀中,连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
何止是噩梦,简直是最可怕的记忆。她紧紧地抱着他,这样温暖又宽阔的肩膀,让她眼眶的泪水忍不住真的要落下来。她不想死,她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她还没有给他生孩子呢。
“别害怕,别害怕。我在呢,我在,”他紧紧地抱着她,手掌不停地在她后背慢慢地抚摸。
直到感觉到她的情绪平复下来,纪钰才又问:“怎么回事,是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吗?”
“嗯,我梦到,梦到你……”沈长乐攀附着他的手臂,就在此时,她又想起那个模糊的记忆。那是她上一世在死去前,最后的记忆,她看见他疯一样地扑过来。
他的身上好像也插着箭。
她不想死,她也不要他死。
“我梦到吴王造反了,”她靠在他的怀中,颤抖地说。
纪钰皱眉,四哥?可是也不知为何,他竟是没有立即将她的话,当作是不值一提的梦话,反而是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问:“好,你跟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长乐将她的梦娓娓道来,当然她说的时候,也是联系了当时的情况。这也是她想了一个晚上,想出来的法子。虽然说是冒险了点,可是却不失一个好办法。
“王爷,你说我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是不是有人在给我托梦,让你提防着吴王啊,”沈长乐抬起头,此时帘帐内外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她一双晶莹灵动的眸子,闪着点点柔光。
“你别担心,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纪钰保证道。
沈长乐也知道,若是她说吴王会伤害他,纪钰说不定就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若是她说,吴王是来杀她的,他一定会放在心上的。
她靠在纪钰的怀中,虽然她这么做,有些心机。可是她也是为了他们两个人。
待纪钰又哄她,沈长乐也是撑不过去,倒头就睡着了。
只是她睡着之后,却不知道,纪钰披着衣裳就出去了。
***
两个月后,勤政殿中。
“什么,竟是他派人去截杀你的?”皇帝看着面前的证据,却还是不得相信。
原本就有些撑不住的人,此时看着面前明晃晃的证据,突然眼前一黑。纪钰看着他的模样,就是一下慌了,他之所以将证据拿到父皇面前,只是想让他看见证据,再定夺四哥。他花了两个月,表面上还要清理二皇子的人,而私底下则是追查,那日截杀他的人。
没想到长乐一个噩梦,竟是帮他揭露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