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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何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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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灼热的太阳升上天心,将湿润的石板路蒸腾出氤氲的水汽,整个何家村都笼罩在温热潮湿的阳光中,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

街道两边堆积的爆竹纸碎也被烈日灼烤得干燥发脆,踩在少年脚下发出咔咔的声响。

和冯玉漱分开之后,宁哲独自一人跑过空旷的街道,湿润的空气中飘来淡淡的硝烟味道,啪里啪啦的的爆响声从远方传来,让他明白了刚才走过的漫长路程为何会空无一人。

他来到河上游的一座拱桥边,站在护栏前极目远眺,已经能看见张养序所说的那座何府大宅了。

宽阔的门楣上挂着大红的灯笼,竹木结构的三层楼矗立在石方堆砌的地基上,如众星捧月般拥挤在一片普遍只有一两层高的民房之间,光是院墙就有三米多高,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宁哲刚才听见的噼啪响声正是从大宅的方向传来,远远的,便能看见几个青衫小帽的家仆,在宅子正门的阶梯上一挂接一挂地点燃鞭炮,火药的爆响穿透了街巷,大红的纸碎在硝烟中纷飞。

一套红漆的桌椅摆放在台阶左侧,一個鬓发皆白的老人执笔端坐在桌前,身周围绕着嘈杂的人群,像是在排队等候什么。

宁哲悄悄摸近前去,只见一名村民来到书桌前,将自己面上贴着的黄纸轻轻摘下,放在老人面前。

他脸上的黄纸写的是:【何仁良】

老人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串蜷曲的小字,随后微微点头。

‘何仁良’将黄纸重新贴回自己额前,旁边的家仆旋即放行,让他从正门走进了张灯结彩的何家大宅。

宁哲并没能看清老人写在黄纸上的小字具体是什么,只见得何府大宅门口排队的人群在嘈杂中一步步地往前挪动着,一张张黄纸从老人的笔下经手,一个个人走进大门。

“这场面倒是眼熟。”宁哲心中暗想。

他小时候跟外婆一起去吃村里亲戚办的婚宴,当时的场景也一样热闹,鞭炮声和嘈杂的人声混杂在一起,宁哲跟着外婆挤进摩肩接踵的人群,去管账先生那儿交礼金。

如果门口这群人是在排队交礼金吃席的话,那么……

宁哲抬起头,目光掠过人头攒动的人群,望向到何家大宅的正门。

这扇朱漆大门远比供奉着蛇神的南街祠堂都要更加宏伟,大门两侧也与祠堂门口一样,贴着一幅白底红字的对联:

【迎新婚白璧无瑕】

【辞旧人月圆有缺】

【知足常乐】

“这是婚宴?这栋大宅的主人家里有人要结婚?”宁哲不由得有些疑惑。

眼下的情形的确像是在办红事,但即使抛开白纸红字的诡异之处不谈,单这幅对联的内容,也足以让他觉得哪里怪怪的了。至少如果结婚的是自己的话,宁哲绝不会接受这样的一幅对联贴在门口的,看着晦气。

“何家村的诡异之处太多了,哪怕我已经推理出了鬼的规则,这个村子里也还是处处笼罩着迷雾。”

宁哲轻轻呼了口气,不再关注那些解不开的谜题,他放轻手脚绕过门庭若市的正门,沿着高耸的围墙绕到了大宅的侧方。

何家大宅的建筑整体为‘回’字型结构,正门向南,其余方向分别是东西两侧的偏门,和位于北方的后门,坐北朝南的气象。

宁哲没有走4扇门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来到了位于何府旁边的一栋低矮民房,矫健的身手直接翻身爬上房顶,伏在屋顶的瓦片上,宁哲将目光越过围墙,眺望着何家大宅内部的情况。

院落之内十分热闹,从大堂到偏室都摆满了桌凳,上面坐着稀稀拉拉的宾客,门前的三挂爆竹还未放完,还不是上菜的时候,宁哲只看见宾客随意地一边吃着茶点一边闲聊,有孩童在石子路上追逐打闹,后厨忙忙碌碌。

就是一场很常规的农家大席,没什么特别的。

硬要说唯一的特别之处的话,恐怕就是那门前贴着的对联,以及宾客们脸上贴着的黄纸了。

“之前,鬼用张养序的身份发短信给阿姨,说叶妙竹就死在何家大宅里。”宁哲的视线一圈,并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的尸体在哪儿?张养序呢?”

宁哲心怀疑惑,观察一圈过后他不再犹豫,直接从房顶上纵身一跃,双手攀住围墙上沿,一个翻身便爬了上去。

何家大宅的院墙由石质的方砖砌成,高三米有余,一般人想要爬上去并非易事,对天天刷题疏忽了身体锻炼的高三学生而言无疑更加困难,但宁哲不是一般学生,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属于那种体测常年第一,文化成绩也名列前茅的究极卷王。

干脆利落地翻过围墙后,宁哲借着贴墙栽种在院中的合欢树遮掩了身形,悄悄来到了主楼侧边的一排客房前。

平时闲置的客房里现在也摆满了桌椅,有不少宾客坐在里面。

确认没人发现自己后,宁哲靠在墙边,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时,从窗内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谈话声。

那声音很轻,不像是一般人的正常聊天,更像是偷溜进谷仓的老鼠在咯吱咯吱地啃食稻谷,很清晰,但又很压抑。宁哲集中精神,只听见一个刻意压低的女声幽幽说道:

“什么?你家里的供品也被吃过了?”

“可不是么,吃得口味儿还挺挑,一碗白饭一粒儿没动,光挖了个梅子。”

“你家娃这么皮?蛇神的供品也敢吃?”

“不关娃事啦,几个小孩一直在我跟前玩呢,都没进过斋堂。”

“不是娃,那是啥……”

宾客们聊天的语调不是标准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客家口音,但好在宁哲从小便在古碑镇土生土长,勉强还是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几个村妇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闲聊着供品被偷吃的事情,从调皮的娃娃到流窜的野猫,她们把能怀疑的都怀疑了一遍,谁也没能说服谁,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宁哲静静地听着,直到一个人开口说道:

“你们话,那上供的饭菜可会是根本就不是人吃的?”

“别瞎讲,那蛇神姥姥都多久没得显过灵了,哪能下来吃饭啊……”

“这谁说得准嘛……”

几名村妇的絮叨持续了很久,直到门前的三挂爆竹都放完了,堂前屋里的桌椅都被宾客坐满,肉香味从后厨一直飘到客房,这场大席终于开始上菜了。

“我去叫我家娃过来哈。”

一名头戴方巾的村妇推开了客房的门,沿着被石竹花簇拥着的石子路走向大堂。

趁着四下无人的短暂时机,宁哲放轻脚步,随手拎起半块压箱的石砖跟了上去,干脆利落地砸上了她的后脑勺。

人的后脑可以说是全身最脆弱的致命部位之一,哪怕是在教室里嬉闹的小学生一个不小心滑倒,让后脑勺磕在了桌角上,都极易弄出人命,更不要说一个成年男性蓄意已久的钝器重击了。

只听得咔吧一声闷响,这名村妇的身体便倾倒在地,毫无挣扎的登时便没了气。

贴在她脸上的黄纸旋即掉了下来,上面写的是:何玉兰。

钝器伤通常不会造成难以抑制的大出血,宁哲随手用这名叫做何玉兰的村妇头上的方巾捂住了后脑勺的血渍,将这具新鲜的尸体塞进了荷花缸里,用鲜艳的绿叶与红花遮掩了近在咫尺的死亡。

做完这些后,宁哲刻意踩着哒哒响的步子,原路返回到了原本的那间客房前,轻轻叩响了半闭的房门。

“谁呀?”

“哎呀,娃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我都找不到他俩……”

幽幽的女子声音从宁哲的喉中传出,随着客房的门被完全推开,少年身上的衬衫与长裤变成了朴素的麻衣,原本白皙柔嫩的皮肤也染上了农民的黝黑。

这是鬼的规则:

——当房里的其他人先入为主地以为敲门的是何玉兰时,他就真的是了。

宁哲窃取了村妇何玉兰的身份,混入了这场大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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