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刚才是有发生什么动静吗?
叶伊赫从书里抬起头,困惑向窗外望去。
好像,隐约有听到类似于毛绒玩具“扑”的落地闷响……应该不是错觉吧。
街道的行人悠闲走过,明媚的阳光为每一片摇曳的树叶烙下阴影,浅灰的石阶因此变得斑驳,像一幅雨后的水墨。
完全没有找出异样的痕迹。
叶伊赫收回目光,继续埋头苦读本土名著,手边还放着一本查找释义用的字典。
虽然织田作说着【并不深奥】,但这书里还是有好多陌生的单词,必须靠字典才能读顺畅内容。
想到这又忍不住叹息,他能够无障碍听懂日语就意味着这具身体的原主是精通日语的……人与人的差距果然不能一概而论,这位费奥多尔老兄又懂宗教,又会拉大提琴,还掌握第二外语——而他看起来才十五六岁。
而且他还没忘记原主这次出现在日本的身份——名叫[V]的某个犯罪组织的高层,剧场的那起借杀人所掩盖的人质绑架案就出自他们的谋划之手。
可惜他在案发后的筛查犯罪嫌疑人期间就因为没办法说明自己的身份而被光速逮捕,也不清楚那位和服男性后续到底有没有抓到犯人。
如果当时那位和他通话的[V]组织成员被抓到并讯问,会不会把他也供出来……
嗯,好像供出来也无所谓,他们要找的是费奥多尔,和他叶伊赫有什么关系。
叶伊赫出了会神,便又继续努力的学日语。
目标是尽快做到能够日常交流,然后和织田作交换一些情报。
等太阳快要下山,叶伊赫收起书往回走时,才恍然想起来——
那只每次过来都能见到的三花猫,今天好像没出现?
不止今天没出现,连后续几天也消失了踪影。
茶馆的店员小姐姐还拿着小鱼干,面露担忧的在附近寻找过,发愁那只毛色漂亮的三花猫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只有夏目漱石心底明悟,他如果再不走才是真的要出事了,毕竟[V]组织的目标一直是他。
而那位貌似无害的少年更是万分危险,头脑之狡诈诡谲堪比鬼神,甚至能轻而易举的拿捏住他人的心神,随意把玩于股掌之间!
不能再接触第二次了,赶紧溜走才是上策。
即使他思考过是否要借助警方的力量抓捕对方,但很可惜的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撑这个贸然发起的行动。
就算想要以【偷渡日本】的罪名将他捉住并遣返也是徒劳,因为警方的户籍科里竟然有他的身份资料——这意味着只要没有明确的犯罪证据,对方停留在日本这个行为是完全合法的…!
夏目漱石早就清楚政府内同样深藏着犯罪人员,但没想到那位少年有本事让他们愿意协助这种程度。
简直狡猾得令人感到恐怖,竟然连这一步也已经提前预判到了吗。
三花猫在路人惊呼“好可爱”的瞩目中,轻巧跃上围墙,又奔跑于瓦片铺就的屋脊间。
或许,他那另一个针对横滨的设想,需要提前搬上日程了。
…………
这次的滞留时间,比叶伊赫预料中的还要久。
他甚至向系统质疑过外星科技是不是也会出bug,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小爱同学向他打包票这次的事件还没有得到解决,并且也没有迎来无法挽回的失败,宿主尚需继续努力。
[感觉我能在攒复活点的过程中先一步长命百岁。]
叶伊赫在心声里幽幽叹息,比刚死时还要显得精神消极。
系统是不长嘴的,不知道他同时爆学日语和俄语有多难,一个全程没有卷舌音,一个疯狂卷舌加弹舌,好累,高考都没这么拼搏过。
当然,如今他也可以说是在语言方面大有长进,譬如在与织田作的交流方面,终于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困难了。
“织田作,织田作。”
叶伊赫轻轻拍了两下桌面,将对方的注意力拉到他这边来。
今天的织田作之助难得没有工作,吃完午餐的他便主动负责去洗碗;而叶伊赫自觉日语总算成了点气候,正好趁此机会可以向他透露点事情。
“我在。”
织田作之助擦干手上的水,从厨房过来他对面坐好。
“因为我的日语不好,有件事情,一直没能告诉你。”
就像演讲前需要打草稿,早已为这段话酝酿许久的叶伊赫开口说道,板起脸的表情严肃。
“我其实,是这具身体的……第二人格。”
“…………”
织田作之助睁着大大的暗蓝眼瞳,注视叶伊赫的目光中透出格外无言的沉默。
“咳,就是这样的情况。”叶伊赫用手抵唇,同样回望向这位好友的眼神格外认真,“我并没有主人格、也就是费奥多尔的记忆,同样不具备他所拥有的知识,以及技能。”
片刻安静却流逝得极为缓慢,织田作之助终于点头,“所以,你才会不记得我们曾经见过面。”
“是的。”停顿片刻,叶伊赫又开口道,“我希望可以知道他的性格,或者行事作风。”
【他】既是指这具身体真正的原主,费奥多尔·米哈……什么陀思什么斯基。
“原来如此……”
至少从表面上,思索着的织田作之助接受了叶伊赫的这个理由。
他敛眉想了想,回忆起当初见到费奥多尔的情形。
“那个[V]组织,出大价钱邀请我接受一个委托……不是暗杀某人的工作,而是绑架。”
他当时只听说过[V],但并没有实际接触过。
但很明显,对方听过他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的名声。
在他连续解决多个高难度暗杀目标,声名大噪的时候,有些人甚至以为他只是在代替某个杀手组织接受任务,才能达到这种从无失手的顶尖水准。
不过,织田作之助也从来都懒得澄清这一点。
他只是为了完成工作而去工作——因为除了杀人以外不会其他的工作,才依靠当杀手来维持生活。
出名与否,仅关乎他是否还能接到新工作而已。
而[V]组织想要委托给他的,便是一份与暗杀无关的新工作。并且,要求与他当面洽谈委托事宜。
看在定金的份上,织田作之助按时到达了指定地点,一栋外表伪装成造船公司的办公楼。
在那里,他不仅见到了任务委托人,还见到了费奥多尔。
那间办公室的内部没有装修,显得十分空荡;落地窗却很宽阔,明亮的月光斜斜照射进来,落在正中央的那两把座椅上。
织田作之助第一个反应是落地窗这么大,座椅又摆得很明显,如果他在隔壁楼栋上使用狙丨击丨枪,在场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而那位样貌年轻的费奥多尔,却选择了站在远离月光的位置。阴影在他脸上蒙了层辨不清情绪的混沌。
当时的他是神情淡漠,还是面带微笑,织田作之助已经记不清了。
唯一清楚刻在脑海里的是那双向他望来的酒红眼眸,直觉从其中捕捉到极危险的气息。
“幸会,织田君。”
对方微微欠身,柔软的鸦黑碎发便跟着往前坠,掩去了压迫感过强的那双眼眸,“愿您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他的声音并不特殊,既不高,也不低,是仍然属于少年声线的澄澈;不仅在发音上没有任何偏差,连公认非常复杂的敬语体系,他也使用得宛如教科书般准确。
有些人,不需要多说一个字,不需要摆出威胁或愤怒的神情,甚至不需要让自己显得头脑精明或实力强大,便足以将那份不可战胜的恐怖植入人心。
织田作之助本以为是他要来与自己商议任务的细节,但对方行完礼后便离开了房间,披风在行走间微微扬起,衣摆划出流畅的弧度。
剩下时间里的洽谈是他与[V]组织另外一人进行的,最终结果显而易见,他推拒了这份委托。
“我不喜欢他们。”
织田作之助难得表露出他对某件事的态度,“无论为利益产生杀意,亦或是因仇恨升起杀意,都是在委托中常见的两种,很容易就能理解。”
“但那个组织,是为了所谓的[大义]而杀人。因为认定的目标十分崇高,所以能一次又一次的说服自己的愧疚感与负罪感,使杀人这项行为逐渐变得合情且合理,直至导向一个终点——杀谁都无所谓。”
叶伊赫若有所思。
“大义?”
“他们的目标是驱逐这个国家的所有异能者。[V]坚信将害虫尽数铲除之后,国家便会迎来新生。”
织田作之助想起当初那位负责人的坚定神情,好似在眺望着某种高尚的、不可动摇的信仰。
“…………”叶伊赫沉吟,“一个不留的驱逐出去……他也是艾伦·耶格尔?”
织田作之助眨巴了下眼睛,认真回忆道,“我记得他的名字是三田村。”
“啊,这只是一点无端联想……”
正襟危坐久了有点累,叶伊赫换了个更放松些的姿势,“不过,从织田作的描述中,我也大概把握到他的风格了。”
织田作之助:“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优雅,太优雅了】。”
无法领悟到这个梗的织田作之助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既然如此,”
叶伊赫双手在眼前合十,再度向织田作之助做出【拜托拜托】的诚恳姿势,“织田作快教我一些犯罪小技巧,例如铁丝撬锁、避开安防布置、熟悉枪械使用……”
织田作之助:“……”
再怎么说,这些也跟优雅完全不搭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