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树新中了几粒子弹,所幸落处不在要害,除了失血稍多,并无大碍。也算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在荒山野岭碰到芸儿及时止了血,郎中及时剜出子弹。在青云峰上,老五每日悉心换药,加上好吃好喝的照料,小青年如同山中树苗长的很快。一个礼拜就下地四处溜达,不到一个月,小伙子又活蹦乱跳龙精虎猛。
这日,老五给夫人服药。过江龙道:“老五。看夫人今日气色比前日又好了一些。”
“是的,大哥。夫人真是命大福大,我每天是见着夫人渐渐好转,心中也甚是高兴。目前看来,夫人性命笃定无忧。”
“嗯,老天有眼呐。”
“尚郎中不愧是医药世家。老五佩服呢。得空,一定得向他讨教。嫂子这是陈年老疾,郎中轻轻松松的就妙手回春,可算神医扁鹊在世,也不过如此,小弟仰慕的很。”
“哎,看过多少郎中都没用,得亏这回尚郎中。”过江龙甚为欣慰。“哎,老五,那个革命党咋样了?”
“那个革命党,小伙子好的快的很。我正要和你说呢,那个小子,是郎中给咱送了个人物,文武双全,青年才俊,大哥,你得留着勒。哎,你看,他在那边。”
两人边走边聊,径直走到校兵场,就看到白树新背靠一颗大树,立在操场边上,眯起眼睛,斜睨场上正在比划的一帮弟兄。见过江龙他们过来,忙抱拳欠身:“大当家,五当家!”
“白老弟,怎么样?这些日子把我的场子看了遍?有何高见?”
“大当家的,小弟我负伤在身,闲极无聊,只四处晃晃,哪有什么高见?”
“哎,白老弟不要客气。听说老弟在东洋读的军事?”
“奥,在下在日本陆军军官学校学过两年。不过,没毕业。因为身体出了问题,中途退学了。”
“那也不得了。走,咱们也去活动活动胳膊腿。奥,你好透没?能动不?”
“能啊,你们照顾周全,好透了。”说着一拍胸脯咚咚作响。过江龙一招手,有人牵过两匹马。两个人扳鞍认蹬上了马。过江龙腰间斜插双枪。老五抛给白树新一把驳壳枪。
“跟我来!”过江龙一甩马鞭飞身冲了出去,白树新催动坐骑紧跟而上。两个人在操场上纵马扬鞭四蹄翻飞。
“看,那边的罐子,那是我的靶子,老弟露一手!”
在约莫五十米开外,立着一排十个草人,头顶各置放一个土罐。白树新一抬手,啪啪啪啪,十颗子弹奔向十个草人。两个土罐瞬间炸裂,水花四溅。两人调转马头,过江龙双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剩下的土罐纷纷炸裂。引得观望的一众土匪呐喊喝彩,过江龙在马上仰天大笑。
“哇,大当家的枪法,出神入化!”白树新翘起大拇指。
“矮,干这行,就弄枪舞刀会这粗甩子活。走白老弟,喝酒去!”
三个人三个酒罐三个碗一桌山珍野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弟,底下怎么打算?”过江龙眯眼问道。
“大当家的。我白树新,父母早逝。孤身一人,四海为家。东洋留学期间,接触了一帮热血人士,立志追随孙先生。要革命蒙昧羸弱之中国,创建一个人人安居乐业的崭新的共和之中国。古城首战,即告折戟。故交同仁,尽数牺牲。在下侥幸蒙郎中相救,大当家收留,算捡回条小命。古城是回不去了,我想南下广东。广州那边,有一些东洋的同事,我去寻他们继续干我的革命。”
“来,干一个!”过江龙抓起酒罐咕咚一大口,“兄弟,我过江龙是土匪,是粗人,我只晓得要活命,你的什么革老子命,我不懂。话说回来,冲着老弟年纪轻轻,敢和大清朝皇帝老儿对着干。不要命的干,这回差点丢了小命,还要干,我敬你,是条汉子!”
三个人你来我往,这顿酒从下午一直喝到晚上月明星稀。
次日,老五送白树新下山。老五日日给白树新换药,两个人这一个月的相处,颇谈得来。老五着实想留他入伙,奈何白树新主意已定,执意南下广东,便不好强行挽留。
两个人来到古城,老远就见着城门口,兵丁把持甚严。老五让白树新折进树林里躲着,自己混在人群里晃悠到城墙下。城门口的上方,挂着几个铁笼,里面赫然是几颗人头,血迹已干,头发纷披。墙两边贴着床席大的告示,黑字红批。
老五挤到人堆里抬头张眼一瞭。布告上书:兹有乱党,犯逆朝廷,密谋造反,欲发暴乱。扰乱民心,罪不容赦。现斩杀XXXXX等五名头目,以儆效尤。另有乱党贼头白树新,黄一挺逃脱,有发现踪迹,举报有功者,各赏大洋500。知情不报,或窝藏,资助乱党者,与乱党同罪,立杀无赦。旁边还有两张影像,第一个正是白树新,第二个料想就是那个黄一挺。
再看门口的兵丁,一个一个检查的很是仔细。老五看罢,侧耳听旁边人等的七嘴八舌,然后悄悄折身回到小树林。跟白树新仔仔细细的一说。
“哎呀!”白树新的目眦尽裂,“哎呀,痛死我了,那都是我的同志,师长,战友。真是痛恨!”
转而抹掉泪珠,咬牙切齿,“这朱老儿,有一天,定要叫他血债血偿!”
老五待他发泄愤恨罢,略作安慰,又道:“白老弟,我看现在风头紧,想要混进古城,到码头走水路南下,危险太大。咱俩也算投缘,不想老弟万一落入官府之手,小命不保。不如返回青云峰,待到风势过去,老弟再作别的计较。”
白树新掂量再三,无法,也只有随老五策马回山。过江龙见二人返回,甚是喜悦。自此,隔三岔五的,过江龙若是闲的,就过来和老五三个人喝酒聊天。
这一天,三个人又喝的满面赭醺。乘着酒劲,老五道:“白老弟,你是光杆一个,无有牵挂,不如就入了伙吧。你看,这寨子里百十号人,也不小。我们本来兄弟五人,这么多年来,领着一帮兄弟和官府打,和其他土匪打,其它三人陆续死于非命。现在这寨子主要是大哥一个人扛,我呢,本是一郎中,只负责寨子人的疾病伤痛。只算逼的无奈,帮着大哥分担一些。老弟你文武全才,若是能在这里给大哥参谋,真是如梁山泊得及时雨一般。”
过江龙也放下酒筷,满脸求贤若渴的模样,盯着白树新:“哪怕日后,有好前程,兄弟再走,我们绝不阻拦。”
“二位大哥,这些日子,我也琢磨过了。也下山看过几回。南下的路不好走。在山上,二位与我不仅由救命之恩,待小弟也甚厚。也罢,我就暂且留下。”
“来,来,好兄弟,干一个!”三个人举罐畅饮,哈哈大乐。
“来,白老弟,你在青云峰一晃两个月了,也晃荡了个遍,看了个遍,老弟说说看,对青云峰有什么想法?”
“大哥,指哪些个?”
“哪都行!什么都成!”
“那我就畅所欲言,言无不尽了。说的不好的,二位哥哥不要在意,还请见谅!”
“嗨,老弟,要我说,你们读书人就是个麻烦。哪那么多客套,说,说,只管说!我过江龙,大老粗,再糙的话也不过我皮子糙!”
“大哥,以后有什么打算?难道一辈子啸聚山林?”
“嗯。这个,老子想过。不能一辈子这个过营生。我们抢别人,官府剿我们。刀上来,枪里走,过了今天,没有明天。我动过念头,散了这帮兄弟,带着老婆孩子,带了钱财,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下半辈子。一家子安安心心多好?可是,我这百十号兄弟怎么办?哪里有他们的安身之地?他们不就是无处可去,才跟着我落草做了土匪?哎,兄弟,我是只能顾着眼皮底下,过一日算一日,看不到头。白兄弟,你留洋读书,墨水多,帮我琢磨琢磨。”
“大哥”,接着酒劲,白树新大声道,“当今世道,动乱之秋。西方列国豺狼环伺,东洋倭寇虎视眈眈。百姓疲困,盗贼蜂起。大清朝乱象丛生,摇摇欲坠。大哥不必气短,这真是英雄豪杰用武之地。虽然,目下官府百姓视我们土匪流寇,咱们青云峰有百十号人马,日后宁不能做一回英雄豪杰之事?”
这过江龙多年以来,只听过别人骂他土匪,第一次听到自己和英雄豪杰四个字扯到一块,不禁醉眼放光,胸怀大畅。“兄弟,有啥嘛高招,说!”
“第一个,大哥。我们得解决我们的给养。按老话说叫粮草。我们必须得能活下去!”
“这个倒没问题。这里方圆百里有的是大家大户,官府粮仓,没了就去打劫,养活这帮兄弟,不在话下。”
“那这样的话,大哥不是一直要做土匪?”
“哎!这个。”过江龙一杯酒卡在喉咙里。
“得不靠抢劫,养活兄弟,保证粮草。这才能脱了这身匪皮。”
“这个,我要有这个本事,还做什么土匪?兄弟,你教我!”
长话短说,三个人这顿酒一直喝到次日拂晓。曙光透过东方云层照亮青云峰的山头。
过江龙茅塞顿开,顿时心头敞亮。命人宰了一只五色锦鸡。三个人歃血为誓,结为兄弟。过江龙喜出望外,自从老二老三老四相继死于非命,他一直和老五勉力支撑,如今青云峰添了新老六,年轻力壮,文韬武略。经过昨夜彻夜长谈,过江龙只觉得老六的话不同凡响,简直就像在自己头上挂了盏指路明灯。以前一抹黑的前程忽然明朗起来,有了这个老六兄弟,青云峰不禁如虎添翼!
接下来的日子,过江龙和老五整天被白树新的计划推动的陀螺般旋转,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连坐下来喝顿痛快酒的功夫都没有。
白树新第一件事是摸清青云峰的家底。总共120号弟兄,50匹马。刀剑不计,长枪短枪加起来30多只。金银钱粮都分类入账点检清楚。点清楚之后,心中寻思,青云峰物力人力都是一只不错的力量,只要调理得当,将来定会有所作为。自己留下来看来是对了。
“大哥,你看,这账本都在这儿,我看交给五哥保管。五哥仔细,就是咱们的粮草官。接下来,咱们得对咱的队伍进行整训。打铁要自身硬,我们得训练一支有素的队伍,机会来的时候,要拉的出去,打的了硬仗。光是乱哄哄的,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不行。”
白树新做事有板有眼,有理有据。此时的过江龙和老五,对白树新那是言听计从。依着新老六的意思,将这120个人25人一组分成4个小队。每个小队按照本事和威望遴选出正副队长各一人。武器马匹也均匀发到各小队。另外剩下的年老年少或者体弱有病的20人另编一对,负责后勤支援。由过江龙总管,白树新具体负责人员训练,老五负责协助白树新和后勤管理。白树新是日本武官学校的学生。日本武官学校是现代化的军事学校,白树新在里面受到过最严格的军事训练,训练一帮土匪乌合之众自是不在话下。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过江龙再上眼一看,青云峰以前这帮兄弟的面貌那是焕然一新。晨曦刚洒到操场,四个小队走着齐整的步调气宇轩昂的走过来,过江龙也不经胸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气,对这个新老六心中暗自生出钦佩。
过江龙的支持功也不可没。毕竟白树信年轻,初来乍到,要想指挥这帮刺头老油条,并非易事。过江龙对新老六的支持是没条件的。郭效受不了起早晨练,带着小队消极拖拉。过江龙绑了郭效,当众上皮鞭。郭效是跟了过江龙十五年的老兄弟,替过江龙挡过刀的兄弟。过江龙对新老六的支持甚至是没底线的。一个叫李耳红的土匪训练时不寄腰带扎袖口,被白树信训斥。李耳红不服:你算老几,才来几天,老子活三十五年,都这么着,一样耍刀子弄枪。过江龙知道后,当面让李耳红帮自己脱袜子洗脚。洗完后,让他跪到门口,赏他十个耳光,再把一盆洗脚水,当头浇下。过江龙把李耳红派给白树信作侍卫。”老六,就这样,罚他一个月。“
白树新不喜欢过江龙的做法。但过江龙明摆着替自己立威,自己不能不顺杆子上爬、一个月,李耳红吃了3百个耳光,30盆洗脚水。不仅自己的衣服收拾的干净利落,白树信的吩咐那是一个字不敢漏过。
白树新自然知晓,这帮人毕竟多年为匪,离一支真正的部队,还差十万八千里,也不急于求成。这支队伍成分复杂。有丢了活计的长工,破产的小作坊主,闹了灾荒的农民,有游手好闲的混子,偷鸡摸狗的小贼,负着人命的大犯,要把这帮九流三教的人搓成一股绳,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情。酗酒打架,偷奸耍滑等恶习不时也沉渣泛起,白树新有超出他年龄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