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胜英坐在轮椅上从厨房出来,她一只手端着一盘菜,另一手转动轮椅的一边轮子,轻车熟路将菜放到饭桌上。
金静正在摆弄一台古筝。
这是一台新到货的古筝,金静正给它安码子。
古筝面板上贴了一张码位图,因为码子还没安上去,筝弦都紧贴在面板上。
金静正费力勾起一根弦,将码子放在码位图一角,再将弦放到码子尖端部位后放开。
金胜英瞅了她一眼,说道:“叶知秋替大小叶买的新古筝到了?”
金静“嗯”了一声,连忙过来帮忙。
“今天又给我煮了什么好吃的?我姐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金静笑眯眯,很有讨好金胜英的意味。
金胜英坐了轮椅后,一度消沉,但是后来也慢慢振作起来,不但会去“金耳朵”琴行上古筝课,在家里还抢着做饭,烧的饭菜可比金静强多了。
起初,金静心里过意不去,久了也乐得吃金胜英做的饭菜。
金静知道不把金胜英当个残疾人,才是对她最好的态度。
久而久之,在金静眼中,金胜英就跟健全的人一样,只是金静对金胜英还是会带点讨好的味道,就像最初金胜英对她那样。
她们姐妹前半生是姐姐怕妹妹,到了后来完全就反过来了。
对于金静的笑脸和好脾气,金胜英可没有感激,始终冷冷的,她说道:“古筝上都有码位图,你又何必亲力亲为,让大小叶拿回去自己装呗,你不是常说要锻炼小孩子的动手能力吗?就算他们不会装,叶知秋也会装啊。”
“是是是,你的叶知秋啊样样精通,什么都能干。”
金静的玩笑话让金胜英砰一声将碗放到桌上,一下子就恼怒了。
“金静,你以后说话注意点,玩笑不要乱开,人家叶知秋早就结婚了,孩子都那么大了,你真是……”
看着金胜英恼怒的样子,金静忙笑嘻嘻说道:“我们姐妹之间说悄悄话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亲姐妹跟前还不能开玩笑吗?”
金胜英没有再反驳金静,但依旧一脸黑云。
两个人好不容易将饭菜摆放整齐,金静将金胜英扶到椅子上,才坐下来要吃饭,门铃就响了。
平常,筝行的家长和学生都是直接去“金耳朵”琴行那边,没有人会往家里来,到底是谁呢?
金静盯着金胜英,金胜英扒拉一口饭说道:“你不去猫眼看看,难道我去?”
是啊,这时候,金胜英必须被当做残疾人。
于是,金静起身走向门铃处,可视门铃上显示了门外站着的人。
这是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年龄的男人,五十开外,却是衣裳楚楚,颇为整齐精神,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人。
男人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年轻,手里提着很多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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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啊?走错门了吧?
门铃响个不停,金静只好开了门,对门外的人说道:“你们找谁?”
“小金老师。”门外的男人毕恭毕敬唤她。
金静愣住了。
这男人虽然老了,但分外眼熟。
而金胜英听到这声音,手里的筷子蓦地掉到桌上去。
她猛然回头,因为太过激动,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如果不是金胜英这一摔,刘峥嵘和小庆大概没机会进门,但是金胜英摔倒了,金静需要有个人帮忙把金胜英抱起来。
金胜英被众人从地上扶起来,放到了轮椅上。
她坐在轮椅上呆呆了一会儿,尔后开始哭泣。
先是小声压抑憋闷哭泣,之后是放声嚎啕大哭。
她双手掩面,哭得昏天黑地,双肩一颤一颤。
金静和刘峥嵘都看着她,谁也没有说话。
而这哭声显然吓到了小庆。
“老板,她是不是哪里摔坏了?要不要带她去医院哪?”小庆还没问完,就被刘峥嵘挥手打了。
小庆很郁闷地走出金家,一起跟出来的还有金静。
两个人站在金家门外的通廊里,老眼瞪小眼。
小庆被看得毛,就嘿嘿地笑,说道:“阿姨,你有话要问我就问吧。”
“你是他儿子啊?”金静毫不客气就问道。
小庆咳咳起来:“我哪有那福气?我就是他的司机,我们老板有很大很大的庄园,很大很大的酒庄,如果我是他儿子我就大财了。”
小庆明明心里不羡慕,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他无比羡慕当老板的儿子。
金静撇撇嘴:“他当年……他现在……”
怎么可能呢?创业那么艰难,刘峥嵘怎么就混得那么容易呢?
屋子里,刘峥嵘对金胜英说道:“这些年我并不容易,我现在所有的财富都来自于我的妻子,不过她已经去世了。”
他离开她之后和别人结婚了。这让金胜英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苦闷。
只有她才会傻傻地去等待一个人,她还妄想别人都和她一样吗?何况刘峥嵘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当初白荷的劝阻、金静的反对,都是有原因的,只不过自己听不进去而已。
金胜英心里想什么,刘峥嵘能猜到,他不去辩解什么,只是陈述过往的事实——
那时候他离开云城,无处谋生,他又没有什么能力和一技之长,误打误撞,他成了一个富婆的男保姆。
妻子再和他领证结婚前,是个大龄寡妇,足足比他大了三十岁。
她非常有钱,家里有数不清的财富,是她过世丈夫的遗产,因为没有继承人,她一个老年寡妇得到了所有的财产。
这么富有,这么空虚。
而经历了半生糊涂的刘峥嵘对于一个可以收容自己的地方只有无比的珍惜与感激。
他尽职尽责,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的雇主,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在生活中,她对他的温柔与体贴,也让他渐渐感到依恋。
谁能想到有着巨大年龄差的两个人会产生爱情。
对突如而来的爱情,刘峥嵘是抗拒的,他不能接受别人的议论,毕竟他曾经是个特别大男子主义的人,只是社会的毒打让他屈服跪下。
对于老太太抛来的橄榄枝,他想要抓住,但又不敢,怀疑自己的目的不纯。
他矛盾痛苦挣扎,所以选择和老太太分手,离开那个可以改变他命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