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川也是完全没想到他上飞机之前和下飞机之后要面临的完全是两个世界——想想保持着一颗平静的心上飞机,结果飞机落地的时候刚刚手机开机就收到了经纪人先生的夺命狂呼,莫名其妙地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电话那头开始咆哮:“少爷!哦不对我管你叫大爷了——你到底给袁谨然那个傻蛋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让他变得神经兮兮的谁劝都不听一双眼睛就看着你容不得你受一点委屈!!!!!”
“……”男人皱起眉,将手机稍稍拿得离耳朵远了点,在飞机的安全带指示灯出“叮”一声轻响熄灭后周围的其他乘客站了起来,他这才压低了声音不急不慢道,“有话慢慢说,你这样咆哮我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刚才说小然怎么了?”
电话那头明显因为那一声极为顺其自然的“小然”陷入片刻的窒息。
“那什么,你知道袁谨然比你大的吧?”
“知道,怎么?”
“……”
大约是三十秒后,当姜川以为信号不好听不见那边说话又“喂”了一声,这个时候,方余才开口继续道:“我是不懂你们怎么想的,总之刚才谨然手贱上网看了那些风言风语,现在一门心思准备要出柜,手上已经准备开机的电影都不拍了,要赔多少钱你知道吗——那么爱钱的一个人尼玛钱都不要了!一个工作狂工作也不要了!就因为网上有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骂了你几句——我算是看见了爱情的伟大!”
刚开始听到方余说谨然要出柜的时候男人还是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产生各种担忧的情绪,但是等到到最后方余把话说完时,在经纪人先生的咆哮声中他从位置上站起来的同时余光一不小心看见了自己在窗户上的倒影,然后清楚地看见自己唇角微微勾起的模样……
“……”
男人顿了顿,抬起手摸了摸唇角,等到它恢复到平日里淡漠的直线弧度,他这才放下手,垂下睫毛遮挡住了湛蓝色的瞳眸之中的复杂情绪,用与电话那头的人截然不同的淡然情绪说了句:“钱的事情我会解决,你不用担心……小然有没有告诉你准备什么时候开记者招待会?”
“干嘛,你迫不及待?”
“我调人过来看场子,”面对方余这种仙人掌老母鸡似的保护模式,姜川无奈道,“公司的安保系统我不放心。”
“你把我们公司的摇钱树连根拔起打包回家就算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嫌弃公司的基本配置不行。”
“别这么说,我也还是公司的签约艺人——只是相比之下我更在意小然的安全问题,听说国内这种场合很容易闹出乱子,用我自己的人我也放心一些,就是携带枪支的许可可能短时间内没办法立刻办下来,我会跟罗成商量公司这边只需要出对应数量的装备……”
“枪?!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公司的安保系统会有这种东西,最多只是电棍而已!!!一个明星出柜的记者招待会而已,没必要用上枪吧?!”
“不行,我不放心。”
“……”
方余做出了这辈子最勇敢的事情,比如:恶狠狠又没礼貌地挂掉了雷因斯少爷的电话。
……
最后,谨然要求的记者招待会被安排在了五天之后。
五天听上去好像很久,然而事实上,当一切真正的开始操作起来之后,谨然才意识到原来五天的时间紧迫得令人感到窒息。
——不要说是江洛成,就连谨然自己大概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会毅然决然地走上这一条路。
这五天之中,他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跟川纳那边的人说明情况并郑重其事的道歉,当他宣布自己会承担所有赔偿并推出川纳电影的拍摄制作时,当时在场的川纳高层没有一个人说话,现场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似的……正当谨然因此而越不安想要再次道歉的时候,令他意外的是最先打破僵局的却是在众人的印象中最为古板的李锐,这位影视圈的老前辈做出的所有动作就是端起手中的茶喝了一口,然后扔下一句“这件事以后再说”就打了谨然,具体赔款的事情也没有提,谨然琢磨着这也不是俩嘴皮子一碰就能算出来的数字,索性在最后一个深表歉意的鞠躬之后,他就乖乖地离开了会议厅。
谨然退出川纳电影剧组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离开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晨,将台词本以及戏服全部还给道具组的时候,道具组的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生了什么,直到谨然微笑着跟他们说“再见”,他们这才像是猛地反应过来生了什么似的,众人当场愣在原地,等到黑年轻人转身离开了道具间,之前接过谨然递过来的东西的那个小姑娘低下头看了看双手还捧着那被翻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台词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哇”地哭出声,有那么十几秒的时间,整个道具间就听见她一个人的哭声。
……
谨然在上飞机飞回g市之前,了邮件给《利维坦》的剧组说明了情况。
……
三个小时后下飞机,直奔公司总部,路上给家里挂了个电话,这一次接电话的是谨然的母亲,在谨然整个称述的过程中她都显得很平静,除却在谨然坦白自己的性取向之后电话那边传来水壶和杯子轻轻碰撞的声音之外,整个过程中,袁梅女士并没有表太多的意见,直到谨然将话说完,沉默良久,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声“抱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回答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谨然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道歉的。
他就是觉得很抱歉而已。
对于周围的所有人都是。
谨然挂了电话,这时候手机被身边的人从手掌心抽走,他微微一愣转过头去,却现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正认真地看着自己:“该道歉的人是我。”
谨然怔愣后勉强笑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的决定——以前你问过我,怎么样才愿意出柜,我告诉你直到身边出现一个让我觉得可以为他出柜的人,现在那个人出现了,我也履行了我的承诺,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男人闻言,抬起手似乎有些不安地摸了摸鼻尖,片刻后他蹙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我跟你说一件事,其实那天在谈话节目上我——”
“我知道。”
“……”
“但是无所谓。”谨然笑着说,“谁叫我是缩头乌龟,你狗急跳墙也不是不能理解啊。”
姜川想说这是什么鬼比喻,然而话到了嘴边还是沉默,完全没想到想象中的撕咬并没有出现反而是被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不得不说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那种愧疚的感觉更加惊天动地地成倍增长,他低下头看了眼黑年轻人,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突然觉得搞不好他真的遇见了人生上的对手。
这种死皮赖脸又无比温吞的个性,潜移默化之间,甚至来不及让他反抗一下,等他回过神儿来时现自己已经被吃得死死的。
男人感慨良多,良久,他抬起手放在身边人的肩膀上,将他往自己的怀中带了带——大手放在黑年轻人的肩膀上时,那清晰碰到骨骼的手感让他微微收紧了手: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诅咒才能让一个好好的人短短的几天里突然消瘦这么多,他真的不知道。
……
谨然回到公司,做了手头上的交接工作以及跟罗成他们说了自己的想法——
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暴风雨似的抨击,罗成看上去心塞得简直想要吃人,但是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黑年轻人身后那面无表情、人高马大、湛蓝色的瞳眸之中写满了理所当然“就是这样没错”的“黄金保镖”,他最终还是将想揍到谨然脸上让他快清醒一下的拳头缩了回来,弱弱地感慨了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姜川继续面瘫着脸补充了句:“我会对他好的。”
罗成疲倦地摆摆手:“我并没有要嫁儿子的意思,这句话你留着跟小然他老妈说吧——啊啊,想象伯母会怎么说吧,曾经她心目中一等一的护草使者,现在果然还是忍不住监守自盗把那欣欣向荣的草连根拔起……”
姜川:“……”
谨然:“我勾引他在先的。”
姜川抬起手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谨然将他的手抓下来,握在自己的掌心。
罗成:“……………………你们俩给我滚出去。”
谨然和姜川配合地“滚”了出去,两人走出公司之后没地方可去,干脆就直接开车回到姜川的别墅,路上谨然用手机收了一封来自《利维坦》剧组的邮件,面对他洋洋洒洒一大堆称述原因以及深表道歉的亲笔信,作为制作人的曼德罗给予他的回答只有一句话:当摄像机镜头开始拍摄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你。
谨然盯着这一句话看了很久,半天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忍不住拿着这句话问身边正在开车的男人,后者闻言,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思就是,在曼德罗看来,你只不过是《利维坦》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兰多而已,现实中你是谁,有什么样的背景,喜欢什么样的人那个人是男还是女以及你是不是在跟投资商谈恋爱,这跟他并没有什么狗屁关系。”
“……”谨然盯着姜川那张英俊的侧颜看了半晌,说,“说话不要那么粗俗。”
“你唇角放下来在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谨然抬起手摸了摸唇角,这才现自己果然是在笑——这么多天,他终于遇见了一件好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在一堆糟糕的事情最后总会遇见一件好事的,如果不是好事,那就是还没有到最后。
晚上在姜川家,两人开着小号联网打了会儿游戏,之后姜川上网看新闻,谨然坐在他后面看了一会儿因为看不懂德文最终宣告放弃陪伴,洗澡上床,靠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书,最后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上网打磨时间——当内心下了一个决定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十分平静,再面对网络上的那些谩骂声时,谨然现这些东西突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在他意料之中的是,他有意退出川纳电影拍摄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
人们的舆论方向迅速分为两波,一波是高呼大快人心并且说谨然做贼心虚,另外一波则大部分是谨然的粉,听见这点儿风声的他们瞬间慌了神,到处在他们可以追问到的一切微博比如公司的官方微博、罗成的个人微博、方余的个人微博甚至是李狗嗨的微博底下追问这件事,就好像他们已经猜到了谨然的这个举动似乎在意味着有什么事情就要生。
抹茶巧克力曲奇妹子在自己的微博了一句话——
【如果你也走了,我也想不通这个圈子还有什么值得我继续留下。有时候想是不是真的该回归生活,直到后来现原来你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
而这个时候,距离谨然的记者招待会还有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