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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迷人又危险[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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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珍珠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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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不,我从不信所谓命数。”珍珠娘直视上神, 眼中的那股韧劲儿, 一如多年前。

上神探手随意拨弄了两下案头的贝壳风铃,说:“你不信命数, 从来都没信过。”

珍珠娘朝上神走去,立在长案前,说道:“所谓命数不过是神尊一念之间罢了。这天下所有人都可以信命数。我在你身边待了一万年, 看着你操作三界,让我如何信所谓命数?”

上神审视着回来的孩子,怅然道:“跑出去野了两万年, 一回来就这样跟为师说话?”

珍珠娘明显愣了一下, 揪起眉轻哼了一声,念叨:“不许拿身份压人!”

上神盯着珍珠娘的眉眼轮廓, 吐出:“劣徒。”

白石头远远看着这一幕,不由苦笑。他担心她, 却不想竟是这样的场面。他的担心, 有些可笑了。

珍珠娘瞪了上神一眼,忽然一道冰刃从手中射出,将上神拨弄的那串风铃化成了灰烬。

上神扶了扶衣袖,化成灰烬的风铃逆时空重组,晃在案头, 出一阵悦耳的声音来。

然后, 白石头眼睁睁看着珍珠娘砸了上神面前的长案, 和神殿内的一应摆设。就连供奉的尊像也一并给砸了。

上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挥了挥手。她砸一个,他复原一个。

白石头望着珍珠娘,心头忽然一阵苦涩蔓延。这样的珍珠娘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

必是在全心信任的人面前才能这般任性如孩童。

上神将被珍珠娘毁掉的玉椅复原,重新坐下,略无奈地轻笑了一声,道:“你这孩子,不就是失败了一次。至于气成这样?”

珍珠娘忽然停下动作,而后转头望向远处的白石头。她眉心轻蹙,眼里也带着恼意。

白石头愣了愣,才明白原来珍珠娘是因为信誓旦旦回去改变历史结果失败而脾气……

珍珠娘稍微消了气,回头瞪着上神。

上神嘴角不由染上了三分笑意。这孩子从小跟他修炼时便是这样,性子别扭,又傲得很。有时候吃了亏,也不肯说,想询问什么,也不直说,只是眼巴巴望着他。

“你把他当成五岁的小孩子,却忽略了他所表现出来的孩子气不过是装出来为讨你欢心。”

珍珠娘回忆和胥青烨相处的朝夕,陷入沉思。

“他恨的不是陈妃,不是夷国人。他是恨你抛弃他。可是他不敢恨你,不承认恨你,于是不惜入了魔。”

“这样吗?”珍珠娘轻轻咬了下唇。

原以为的帮助,却无形中以另外一种方式害了他。

珍珠娘朝上神伸出手。

四目相对。

半晌,上神随意挥了挥手,九重镜出现在他的面前。

珍珠娘立刻拿了起来,先是当成普通的镜子照了照。九重镜出一阵呜呜声抗议。

它可是可以通往三千界的三界第一镜,竟然又被她抓来当普通镜子臭美!

珍珠娘刚要开启九重镜,忽抬眼古怪地看向上神,问:“我在小世界里生的事情尊上很是清楚。”

不是疑问,而是拖长了腔调陈述。

“三界之内,莫有一处逃得过本尊的眼睛。”

珍珠娘当然知道。

她想说的又不是这个。她想了想,倒也没再说什么,立刻开启九重镜,回到胥青烨幼年时。

这一次,她选择回到当初那个自己决定离开之前。抹去了她的离开,在胥青烨的身边长久停留下来。

陪着他杀掉陈妃,陪着他夺位,陪着他登基,陪着他安安稳稳度过灭族策之年。

她也见到了幼年的扶阙。

珍珠娘坐在马车里,瞧着幼年的扶阙一袭白衣的干净模样,笑了笑,隔着车帘,赠了他一曲《倚九重》。

扶阙偏过头,望向马车的方向,不由听得入了迷。

珍珠娘是在胥青烨二十多岁的时候选择离开。面对胥青烨的挽留,珍珠娘瞧着如今被称为明君的年少帝王,带出几分诚意地说:“我必然是要走的。兴许日后还会相见,兴许来世再续前缘也说不准。”

胥青烨紧紧握住珍珠娘的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珍珠娘的身体逐渐变透明。

她当着他的面灰飞烟灭,连一个给他迁怒别人的借口都没有。

珍珠娘“死”后,并没有立刻回到主世界,而是以魂魄形态停留在胥青烨身边又观察了一年多。

她知道他相思成疾,亦知道他没有再迁怒夷国。

临回去之前,珍珠娘去了一趟夷国。

远远看了一眼已经继位登基的夷潜。

他穿着九五之尊的华服,一身气派,迈着步子一步步踏上祭祀高塔。

珍珠娘笑了笑,他终于不用因为跛足永远把自己困在轮椅里。

珍珠娘转身离开。

高台之上的夷潜忽然皱了下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朝着珍珠娘的方向望去,目光绵长深邃。

珍珠娘就这样离开了,自然也永远都不会知道身为帝王的夷潜终生未娶,后宫空荡。

他似乎一直在找一个人,却不记得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皇帝哥哥,你到底在找谁?”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蹦蹦跳跳地跑到夷潜身边来。

夷潜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抬头望向天际飘忽的云朵,说道:“哥哥也不知道。许是……前世见过的人。”

小公主苦恼地握起小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头,慢吞吞地说:“可是皇帝哥哥要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人,苦等一辈子吗?二哥哥和三哥哥都立了妃,二哥哥还做了父亲。皇帝哥哥不会觉得孤单吗?”

夷潜笑笑,没说话。

有些话,并不方便对尚且年幼的妹妹说。

他只是觉得,倘若他真的刻骨铭心爱过一个女人,又怎么能任由她躺在心里的同时,迎娶另外一个女人?

倘若他没有真的刻骨铭心爱过一个女人,又怎么会连她的姓名、模样都不记得了,却仍旧把他放在心里最深处?

头几年的时候,太后和朝中大臣不停劝说后宫不可无主,尽数被夷潜打了回去。当时虽劝说不断,众人还是觉得夷潜年轻气盛,过几年就会熬不住。

然而一年、三年,十年……

朝中的大臣这下是真的急了,苦口婆心劝夷潜以江山社稷为重。

夷潜面不改色,大手一挥,将小公主的长子继到名下,立为太子。

夷潜成为夷国一世明君,开疆扩土。古稀之年寿终正寝时,后宫仍旧空置。

他临终前曾下旨国丧可免,葬礼一切从简。他的殉葬物件只是让太子摘了一枝海棠放入棺中。

·

珍珠娘回到主世界,问:“这次我可成功了?”

“是。”白石头脸上挂着释然的笑。

他一袭白衣,身后是满天的九重天上的白云,越将他的面容衬得出尘。

当然,若是能忽略掉他脸上烙下的“淫”字更好。

而他脸上的烙字在逐渐消失。

不,准确地说他整个身体都在逐渐变透明。

珍珠娘慢慢收了笑,问:“你要走了?”

白石头摊开双手,了无牵挂,“执念两万年的心愿已尽,我这道孤魂也该离了这尘世。”

心事已了,即使魂飞魄散归于天地间,亦无憾。

倒也……未必完全无憾。

白石头留恋地望向珍珠娘,终于说出来:“自从我的魂魄从白玉石中出来,便筹谋改变历史之事。利用了你。抱歉。”

他欠她一句道歉。

那个时候他尚且不知道她就是阿滟,而当他知道的时候,亦没了回头路。

珍珠娘望着白石头几乎已经半透明的身体,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当全……人生一世游戏一场。因为你的利用,我也走过了很多世界,遇到了很多人。”

白石头轻舒了一口气,他朝珍珠娘伸出手,虽然已经变成光影点点的手再也握不住倪胭的手。

他俯下身来,吻上珍珠娘的唇。继续那天那个没有完成的深吻。

珍珠娘嘴角噙着笑,浅浅回应。

直到她唇上的温度消失,拥着她的白石头终于魂飞魄散,盈盈光点绕在珍珠娘身侧久久不曾歇。

神殿内,上神手中翻阅着一册书卷,将脚搭在长案上,向后倚靠着一团云,雪色的宽袍曳地,悠哉闲适,又有着三界上神世无其二的高贵尊荣。

珍珠娘走进殿内,立在门口不再往前走。

“利用完了为师连门都不入了?”上神抬眸看向门口的珍珠娘。

珍珠娘蹙着眉,说:“我这一路走一路忘,忘了很多人很多事,可想忘的却始终忘不了。”

上神长久凝望着珍珠娘的眼睛,说道:“日后不会每月十五饱受蛊虫折磨,许时日久了便也忘了与丽姬相关的一切。”

上神背后墙壁上的光影一阵浮动,光幕上浮现椒图由远及近的身影。

珍珠娘瞥了一眼,说:“他是来接我回家的。”

上神点点头,“是啊,如今的你有家人了。”

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滟珠了。

珍珠娘翘起嘴角,遥遥望着上神:“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珠珠会记得将来给神尊养老的。可惜……神尊活了几十万年,不老不死。徒儿真担心等不到给您养老的那一日。”

上神瞥着珍珠娘,挥了挥手:“走罢,少在这气我。”

珍珠娘笑着离开。

上神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托腮望着珍珠娘离去的背影。

啧,她走时的模样还是和两万年前一模一样。

珍珠娘的话倒是提醒了上神,他居然已经一个人走过了几十万年古井不波的日夜。哦,扣除其中有这株滟珠草相伴的一万年。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是九天之上唯一的上神。可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这九天之上万里的云天。

他挥手,神殿四壁之上浮现琉璃光幕,光幕之中渐次出现珍珠娘的身影。无论是幼时她跟在上神身边,还是借着不同身体穿梭于三界中。

·

椒图像献宝一样一路跟珍珠娘描述着他给她建造的海下宫殿是多么恢弘华丽,拍着胸脯保证珍珠娘一定会喜欢。

珍珠娘淡淡笑着,由着他说。

她竟也没了多少曾经的不耐烦。

刚刚到了海底,珍珠娘还没跟着椒图去见新宫殿,椒图忽然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珍珠娘无语地说:“有什么话直说,再这个样子我走了。”

“别别别!是、是丽姬……”椒图小心翼翼地看着珍珠娘的脸色。

珍珠娘的脸色果然一瞬间冷下去,不过没多久又恢复寻常。

珍珠娘被椒图带着去见了丽姬。

丽姬瘦骨嶙峋,整个人佝偻在角落里,几乎没了人形。更是看不出来一丝一毫当初蚌妖一族第一美人的模样。

见到珍珠娘进来,丽姬黯淡茫然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她爬起来去抓珍珠娘的手,把珍珠娘的手紧紧攥住。

“救我!你救救我!我是你母亲啊!”

珍珠娘低着头,看着烂泥一样的女人,嗤笑了一声:“母亲?”

“对……对!”

珍珠娘冷笑,“想方设法生下我就为了把我培养成一个狐狸精去勾引我的父兄?让所有人陷入痛苦?”

珍珠娘蹲下来,“你看看我的眼睛。可还记得你亲手在我眼里种下的媚蛊?”

丽姬僵了僵,木讷地望向珍珠娘的眼睛。

珍珠娘动作轻柔的抚过丽姬的脸颊,语气悠悠:“就连我的心都要抢去做药引……你是不是也一并忘了?”

她的那颗珍珠心藏着上神十万年的修行,不知多少人觊觎。别人便也罢了,偏偏丽姬,这个声称自己的慈母的女人也变着花样去骗去抢她的珍珠心。

自然是不能给出去的。谁也不给,谁也休想抢走。

她烦了厌了,所以丢了。想要的人去无寂海自己捞,谁也不吵她烦她。

丽姬忽然惊醒,自动忽略珍珠娘前面说的话,捧着她的手说:“母亲不要你的心救命了。母亲找到了别的药方,可以换一道药引!这药引对于别人来说很难,可是你却能轻易得到!”

珍珠娘面无表情地睥着她,倒想知道这个女人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上神心头血。”丽姬一字一顿地说。

珍珠娘笑了,她笑起来,昏暗的房间里亦被她添了一抹亮色。

“你不难拿到的,他对你那么好。经常给了你十万年修行啊!”

“上神心头血?”珍珠娘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个不停。

“就凭你这条烂命?”

“可我是你母……”

下一瞬,丽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见珍珠娘的手刺入她的胸膛,捏碎了她的心脏。

珍珠娘冷漠地瞧着她:“我是九天之上滟珠草,得上神和鬼帝之血获灵化体。母亲?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珍珠娘的手猛地收紧,彻底捏碎丽姬的心脏,又以灵力寸寸捏碎丽姬的三魂七魄。让其魂飞魄散,再不得转世轮回。

她面无表情地起身,转身往外走。却在门口遇见皱着眉的青涯。

已多久未曾这样面对面相见?

青涯仍旧以白布覆眼,他侧身而立,平静说道:“人是我杀的。和你无关。”

“有必要吗?”珍珠娘笑了。

青涯又错开脸一些,解释了一句:“不管前世如何,这一世她毕竟是抚养你长大的母亲。”

弑母的名声总是不好的。

珍珠娘望着青涯眼上覆着的白布,叹了口气,说道:“那就随你的便吧。”

她继续往外走,与青涯擦肩而过。而后停下脚步,也不曾回头,背对着青涯,轻声说:“你总是用你的方式保护我,可你却从来不知道你执着保护的那些东西我根本就不在乎。”

珍珠娘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她挥了挥手,手上的血迹消失于无形。

下一瞬,海底忽然一阵剧烈的震荡。海水像受了惊一样横冲直撞。

青涯几乎是下意识地挥手,在珍珠娘身体周围凝出一道护体屏障。

这些海水伤不了她,可她只喜欢温柔平静的海水,讨厌那些叫嚣着拍在身上的海水。

海天之间忽然出现一道异光,光芒凝成一道圆润的光影,逐渐朝珍珠娘而来。

青涯看不见,只能去听,去感受。

即使他看不见,可还是在那光影落在珍珠娘掌心的时候,知道了那是什么。

“珍珠心……”

珍珠娘指尖儿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的珍珠心,又视若珍宝般低下头将轻吻落在其上。若说爱,珍珠娘也是爱过的。起码她真心实意地爱过自己的珍珠心。

蚌妖一族的人,又有哪个不是把自己的珍珠心看得最重。

“你、你根本就没有把你的心扔到无寂海?”青涯惊愕。

珍珠娘望着掌心之上这颗珍珠心时的目光变得越痴迷,她说:“对于每一只蚌妖来说,这世间最重要的便是这颗珍珠心。我又怎么真的舍得将它扔了呢?扔到脏兮兮的海水里?说不定还要被一些臭鱼舔上几口。想想就恶心……”

珍珠娘的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你!”青涯一时语塞。

他为了她,在无寂海中苦苦搜寻两万年。结果,她自己把这颗珍珠心藏了起来,根本就没有扔到无寂海!

“生气啦?”珍珠娘回眸嗔了青涯一眼。

在她轻快的声音里,青涯心里那一点郁闷也顿时烟消云散。

他叹了口气,说:“拿回来也好……”

珍珠娘笑笑,目光凝在这颗包含了上神十万年修行的珍珠心。她凝视了半晌,而后珍珠心上莹白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上。

珍珠心归位。

魂、身、心,这两万年来放置于三个地方的它们终于重新融为一体。珍珠娘终于变成了完整的她。

随着珍珠心的归位,如潮水般的记忆涌来。

那些被珍珠娘忘记的每一世,每一个人纷纷被她忆起。

酸甜苦辣咸,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心中一阵阵绞痛。珍珠娘弯下腰来,眼泪便跟着滴落,融在海水之中。

她落了泪,三界便同时落了雨。

·

三界之内,无不以上神为尊。鬼界鬼帝一生痴迷修炼,立志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一次次向上神挑战,一次次败北。

越战越勇。

在与上神的一次次切磋挑战中,他的灵力也在飞跃般进步。

修炼,挑战,再修炼,再挑战。

上神悬空立于虚空之中,含笑。

这三界第一人的位子,他已坐了几十万年,早已不知何为输。

一眨眼,鬼帝对上神的挑战已经超过十万年。在这十万年里,鬼帝的修炼速度惊人。上神虽然依旧不曾输过,却也不能像当初那样一招之内打败鬼帝。

在又一次的切磋中,鬼帝不知道修炼了一门什么邪门歪道的功法,不仅实力大增,使出的灵力亦是阴寒无比。

虽然上神仍旧轻易赢了他,却因为鬼帝的招式太过狠戾诡异,不小心被利刃划破了手臂。

披头散的鬼帝疯疯癫癫:“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咱们来日再战!”

鬼帝撂下每次离开时都会说的话,一道黑烟后,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上神正打算离开,忽然转过身望向身侧草地上的一株滟珠草。

滟珠草的叶子蜷缩着,中间的白色叶子卷在一起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像珍珠。又因为在阳光下会变换颜色,如美人眸潋滟醉人。遂名滟珠草。

刚刚上神与鬼帝交手,竟是无意间将两人的血滴落在这株滟珠草之上。

上神立在一侧端详着。

滟珠草一阵晃动,竟真的借助上神与鬼帝之血得了魂识,化了人形。

上神看着这株滟珠草幻化而成的十三四岁少女茫然地坐在草地上,他略皱眉,解下身上的宽松白袍裹在她的身上遮羞。

少女眨眨眼,茫然地望着他。

上神清楚这个时候的少女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有着人类十三四少女的形态,却和刚出生的孩童无异。

上神朝着少女伸出手。少女想了想,才将手递给他。他将她拉起来,少女身子踉跄,根本不会迈出步子。

他稳稳扶住她,而后牵了她的手,转身迈出步子。少女眨眨眼,瞧着他的腿,学着他的样子迈出步子。

他牵着她一路走回神殿。等到了神殿,她便已经从踉踉跄跄需要上神暗中使力搀扶到学会了走路,只是仍旧走得慢些。

上神立在神殿门前,低头看着小女孩。小女孩别别扭扭走了一路,身上并不合体的宽袍子松松垮垮,掉下一侧的肩膀。他在她面前蹲下来,仔细将她身上的宽袍系好。

他教她吃饭,手把手教她用筷子。

他每日都牵着她散步,她走起路来越来越顺畅了。

十年一晃而过。

十年对于上神来说实在太过短暂。直到他看着小女孩抓了一只麻雀,学着麻雀叫。

上神恍然。

他一个人在九天之上住了几十万年,早已习惯了不开口。却忘了教她说话。

“阿滟。”

小女孩第一次听到上神说话,惊愕地收了手,站起来转过身呆呆望着上神。

从这一日起,上神开始教她说话。

他们有的是时间,便也不急。他也不知道怎么教养小孩子,只是每日随意和她说上几句话。

慢慢的,她会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这九天之上的清寂悄悄被打破。

过了百年,他开始教她吸取天地灵力,导她入修炼之门。

上神一个人久了,闲着也是闲着,便随意教教她。却不想她天赋极高,对修炼的悟性远高于常人。

上神想了想也释然。这孩子毕竟得了神鬼两界尊者的血而化了形。

她学得快,上神教她的兴趣便更浓。

寻常时,他唤她“阿滟”,若是她学的快,他会在夸她的时候唤她“珠珠”,若这孩子又肆无忌惮地闯祸,上神必然拖长了腔调,沉声喊她“滟珠。”

起先她还有些惧怕他,时间久了,上神终于现这孩子似乎只是表面装出来怕他,实际上天不怕地不怕。

又过百年,她连装都不装了。

拿了他的法器驱赶流云,惹得一只只云精哭着跑来向神尊告状。

对照些书册研究暗器,差点炸了他的神殿。

上神来了兴致想教她功法她却不想学的时候,肆无忌惮地脾气,恼怒地摇头,摇头,就是摇头。

神尊摸了摸下巴,有些尴尬。

他受三界遵从,无人不尊无人不敬无人不惧。偏偏这孩子不仅没把他当上神,连对师父的敬惧都没多少。

罢了,反正这九天之上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以为这日子便也这般凑合过了,直到他一次闭关月余,再出关时现阿滟变得鬼鬼祟祟。

他瞧见阿滟捧着他的九重镜,看得入迷。

那九重镜可以看见三界三千世界,他掌管三界时常要用,他做事不避讳阿滟,阿滟也跟着他通过九重镜看过凡世。

“阿滟。”上神走过去,却在看见九重镜中的画面时惊住。

那九重镜中的画面正是男女欢好之时。

上神拂袖,九重镜从阿滟手中脱手。

“谁让你看这个的?”极少怒的上神声音里带着愠。

阿滟理直气壮:“好看。”

“你!”

阿滟眨眨眼:“尊上要一起看吗?好好玩的样子。他们很舒服。这是什么功法吗?神尊教我好不好?”

“你……”

上神罚阿滟抄写试卷,怒而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阿滟。

上神将九重镜收好,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直到他现阿滟房中藏了一个少年。

三界之内没有他看不到的地方,偏偏忽视了他的九重天。

那少年被阿滟藏了半月才被上神知晓。

上神赶去时,便见那少年被捆绑在床上,阿滟衣衫半落跨坐他的身上,生气地说:“你的命是我救的,为什么不肯陪我玩!”

小少年气得脸色绯红:“你你你你……你知不知羞!”

上神进入房中,阿滟吓了一跳。

瞧着她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上神便觉得头疼。他脱了宽袍裹在她身上,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他再一挥手,断开捆绑着小少年的绳索。

小少年急忙爬下床,真诚道:“鬼帝之子鬼翳多谢殿下!”

上神这才多看了小少年一眼,问:“你是鬼帝的儿子?”

“是。”

“离开九重天。”

“是……”

阿滟在上神怀里扭头望向鬼翳,眨巴着眼睛:“你真不陪我玩呀?很好玩的。哼,白救了你的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

鬼翳红着脸,想反驳,却又在抬头看向阿滟时,脸上的红色更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神思索良久,总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没有将阿滟教好。

于是,他带着阿滟去了凡间。

他不会教,但是可以带着她四处走四处看,让她自己去了解人间百态。

阿滟蹲在门口,托腮仰脸望他:“如果遇到肯陪我玩的小哥哥,我可以带回来吗?”

上神无语,偏又怕她闹脾气只好暂时同意。

还好,凡间走了那么久,她竟一个也没看上。

上神不由松了口气。

懵懂的少女逐渐长大,蓓蕾面容彻底绽放。

他们有时候在九天之上修炼功法,有时候去人间走走。眨眼,便是万年。

“有父母疼爱是什么滋味?”阿滟坐在秋千上轻晃,想着去凡世时见到的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我没有。”她踢了踢石子儿。

慢慢的,上神现阿滟在修炼的时候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她说她要走了。

“我厌了这样枯燥又没有尽头的日子,也想尝尝人间的父母亲情。”

“所以?”上神一手负于身后,立于云树下望向她。

阿滟从秋千上跳下来转了个圈儿,说:“自然是不要这具草身子,去黄泉走一遭重新入轮回。”

“那你会忘了一切。”

阿滟随口说:“反正这一万年也只有我和你两个。你是三界唯一的神,不管我变成了什么人,都会知道你的大名。”

上神沉默半晌,允了。

他亲自送她去了奈何,看着她开开心心地接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

再入轮回,怎知会托生怎样的家庭?

她天不怕地不怕,他却忍不住多为她想了一点。

于是,在阿滟踏入奈何桥时,上神以十万年修行相赠。

全当师徒一场,最后的馈礼。

上神转身离开,刚出了黄泉又遇到鬼帝。鬼帝凶神恶煞冲来,恐怖的力道直冲上神面门。

上神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后退,险些站不住。嘴角流出的鲜血脏了纯白的宽袍。

“怎、怎么会这样?”鬼帝懵了,“你受伤了?你受伤了那今日不打了!不公平!不公平!等你痊愈了咱们再战!”

上神用指腹抹去嘴角的血迹,淡淡道:“我自废十万年修行,如今你已是三界第一人。日后都不必再战了。”

“什么?”鬼帝瞪圆了眼珠子。呆住了。

上神回到九天之上,将九重镜扣上。闭关调养体内缺失的修为和被鬼帝重创的伤势。

若是别人捡了三界第一人的宝座定然乐开花,偏偏鬼帝平生最大乐趣就是挑战强者,当他真正三界无敌手,竟一夜之间疯魔,疯疯癫癫。他回到鬼界更是无暇再管鬼界之事,声称要从几个儿子里挑一个继承人为下一届鬼帝。

他选择下一个继承人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

打,谁打赢了,鬼帝的位子就是谁的。

谁也没想到最后一身鲜血站到最后的竟然是年纪最小的鬼翳。

曾经稚嫩的少年已经长大,眉眼带出几分锋利。

他并未觊觎鬼帝之位,可只有掌管了鬼界,才能任意翻阅三生卷,找到那个死丫头的下一世。

那个死丫头如此羞辱他,他定然要报复回来!狠狠地报复她,狠狠地羞辱她!

当闭关的上神出关,从九重镜中查看阿滟的情景。

当鬼翳终于成为鬼帝翻阅三生卷找到阿滟的来。

身处不同地方的两个人同时惊了。

九重镜和三生卷落地。

鬼翳赶到龙族,正是阿厌和青涯大婚之日。

“你不能嫁给他,这是丽姬报复椒图的一个阴谋。他是你哥哥……”鬼翳揪着心。

阿厌掀开遮颜红纱,轻飘飘地看向鬼翳,问:“你谁啊?”

她变了容貌,眼神却没有变。

可是她不记得他了。

鬼翳冷了脸,将脸别开。心想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坏姑娘。他不该管她,他该报复他,狠狠地报复她,让她涨涨教训!

·

思绪停在这里,珍珠娘有些累了。

剩下的事情她不想再去回忆了。

她朝远处一脸焦急的椒图走去,笑道:“走啊,带我去新宫殿瞧瞧。”

顿了顿,她添了一句:“丑老爹。”

椒图整个人呆住。

“还走不走了?”珍珠娘已经朝前走了几步,回头望向他。

“诶,诶,诶!这就走!”椒图背过脸擦去眼角的湿意,摆出虽然灿烂却并不怎么好看的灿烂笑脸追上珍珠娘。

到了椒图为珍珠娘打造的宫殿,珍珠娘竟是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叫什么来着?”

“回珍珠娘的话,我是小奈呀!你曾经在黄泉把一些同族被人类剥去的心交给我让我地等那些珍珠心的主人的!”

“噢……”珍珠娘想了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摸到了自己的心跳。

其实有这颗心挺好的,这不一下子就想起来小奈是谁了?倘若没这颗珍珠心的时候,定然记不得她了。

小奈转世之后竟然仍为蚌妖,妖力助她想起前世之事,一心想着贴身照顾珍珠娘,恰巧椒图正在给珍珠娘挑选回家后的侍女,小奈便来了。

“现在做些什么呢?”珍珠娘托腮。

好像很久没修炼了,那就闭关一次好啦。说不定出关的时候干掉九天之上的那个人。

珍珠娘笑了笑。

她这一闭关,便是一万年。

珍珠娘出关时听小奈说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万年,连她自己都惊了一下。

接下来的时日,珍珠娘活在小奈的叽叽喳喳里。

小奈特别喜欢跟珍珠娘讲一些听来的事情。她本性如此,又觉得珍珠娘闭关了一万年,定然对外界的事情都不清楚,更有意多给她讲一讲。

“您闭关了一万年,可是不知道外界这一万年的翻天覆地大变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万年突然出现了好多能人异士。而且多为凡人!而且而且而且各个容貌俊美!”

“现在妍宝会可盛大啦!三界中好多能人把自己的宝贝带去哪儿贩卖、交换。”

珍珠娘随口说:“不就是宝器市场,和菜市场也没什么区别。”

“不不不,”小奈连连摆手,“真的不一样!规模特别特别大!我听说啊,创建妍宝会的人武艺惊人,却有商人的脑子,又要修炼又要赚钱。真真的怪人。哎呀,明日就是妍宝会啦。咱们到时候去看看,你就知道啦!”

珍珠娘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听着小奈叽叽喳喳。小奈声音好听,珍珠娘也愿意听她叽叽喳喳。

“对了……”小奈压低了声音,妍宝会的创始人想抢鬼帝的位子,鬼帝和他几次交手,双方实力不相上下,没分出来胜负。”

“鬼翳?有人要翘鬼翳的位子?有趣。”珍珠娘的眼中显出几许幸灾乐祸。

“我被打死了你很高兴是不是?”鬼翳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珍珠娘回头,就看见鬼翳一身黑衣站在庭院外。

“怎么来这里了?”

当然是听说你出关了,来看看你啊。

鬼翳紧抿着唇,没说话。

珍珠娘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待鬼翳走近,她用指腹轻压他眼下的伤。

“疼吗?听说黄泉居然有人胆敢抢你的位子,你位子不保啦?”珍珠娘眼中盈着笑意。

鬼翳闷声了一声,没好气地说:“让你失望了,我现在还坐在鬼帝的椅子上。”

珍珠娘忽然凑过去,在鬼翳眼下的伤口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鬼翳的脸颊忽得红了。

他向后退了一步,皱着眉说:“你收敛着些吧。你父亲他自己挑了个女婿。”

“嗯?”珍珠娘有些惊讶。

椒图那老东西又要搞什么鬼?当初她和青涯婚事作罢,椒图就曾牵过珍珠娘和鬼翳的红线。只是双方当时都不同意。

珍珠娘去找椒图问清楚,还没见到椒图,先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嘿。”费朗蹲在一直大乌龟上,望着珍珠娘扯了扯嘴角。

入眼,是他垂耳上的“Y”字母。

珍珠娘缓缓笑开,问:“椒图那老东西带你来这里的?”

费朗从大乌龟上跳下来,吊了郎当地朝倪胭走过来,用手指头戳了戳珍珠娘的额头:“你啊你,也太没良心了吧。和我双修给了我永生,竟然回去看我一次都不肯。”

珍珠娘古怪地抿了下唇。

说来惭愧,虽然现在见到费朗,她记得他,记得和他生过的一切。可若是她没有拿回自己的珍珠心前,哪里还记得他……

“然后你就找来了?”

“我不老不死待在凡间实在是……异类了。偏巧有人告诉我,来这里能见到你。于是我便来了。可我来了之后他们又告诉我你在闭关让我等。”费朗又戳了戳珍珠娘的脑门,咬牙切齿,“然后本少爷就等了一万年!”

珍珠娘大笑。

见到费朗时,珍珠娘还以为鬼翳口中所说的那位椒图亲自找的女婿是费朗。原来竟不是。

椒图傻乎乎地笑着说:“我记得你特别喜欢吃他烧的菜。男人嘛,就该烧一手好菜养养你的胃。”

珍珠娘无话可说。

酒仙岛仿若一座世外桃源,生灵皆有灵性,多已化形。而酒仙岛的岛主却是整个岛上唯一的人类。

珍珠娘斜靠在古色古香的民国时代木门上,瞧着屋中仔细雕着一件小把件的封远山。

“远山。”她轻声喊他。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又穿了那一身旗袍。

封远山抬眼看向她,问:“这些年,可安好?”

珍珠娘眼里的温柔便渐次化开。

珍珠娘留在酒仙岛上没多久,小奈频频催促说是快要赶不上妍宝会了。珍珠娘捏了捏小奈稚嫩的脸蛋儿,辞了五爷,陪小奈赶去妍宝会。

小奈说的不假,这妍宝会的规模着实竟然。

所卖之物皆是三界至宝。

不仅有妍宝会的贩卖区、交易取、拍卖取,还有自由的交易市场,谁都可以自由买卖。

“你看!”小奈拉住珍珠娘的手腕,“那边是比试台,好多能者切磋比武,赢了的还能得到妍宝会的奖品。”

珍珠娘笑了笑,随口说:“看出来了,这妍宝会的开创者的确是个好商人。”

“对了,您看那场上正在比武的两个人正是您闭关这一万年里出现的奇才呢!”

珍珠娘随着小奈所指望过去。

比试台上的两个人,一个人行动间动作像极了深山中的狼匹,狠戾干脆。定然曾在狼群中居住过。

而另一个人,一身黑衣,用一把锋利的长剑,动作同样狠戾干脆,无情冷血。

珍珠娘视线上移,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刺满黑色的藤蔓,藤蔓间隐约有一只小小的燕子。

珍珠娘心里五味杂陈。

“临帝今天居然过来了!”小奈忽然说。

“什么临帝?”

小奈急不可耐地解释:“就是妍宝会的开创者,也是想要跟鬼翳抢鬼帝之位的那个呀!”

珍珠娘顺着小奈指的方向看去。

小奈又说:“走啦,走啦,我们去那边瞧瞧。”

珍珠娘却推开了小奈的手,迎面朝临帝走去。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临帝的目光终于落在珍珠娘的脸上。

珍珠娘勾起唇角,说:“初次见面,便送临帝个见面礼。”

一个金丝边眼镜安静地落在临帝掌中。

临帝低头端详着这架眼镜,珍珠娘却并没有停留,从临帝身旁走过去,轻纱裙擦过临帝的手背。

擦肩而过。

“季太太?”

临帝戴上眼镜,轻轻推了推,转过身来望着珍珠娘的背影。

珍珠娘回勾唇:“晚上好啊,季先生。”

小奈在远处不停招手:“珍珠娘,这个好漂亮啊!你快过来看!”

珍珠娘没过去,她也没留在妍宝会,而是直接去了九重天。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在?”珍珠娘开门见山,“历史已经改变,白石头不会被存放玉中,我不会再穿越这些世界攻心,亦不该再认识他们。”

上神负手立于树下,九天之上的清风吹动他的宽袍衣摆。

“你不是说所谓命数不过是神尊一念之间罢了。没错,皆在我一念之间。我想让他们记起,他们便可以记起。”

珍珠娘“啧”了一声,“上神之职可真是好大的权利,我都眼红了呢。”

上神颔:“欢迎徒儿随时来打败为师。”

“可是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珍珠娘问。

“若你没有心忘了便忘了。可如今你有了心,难免想起他们中的哪一个。这世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上神顿了顿,“他们若都只是活在你的美好回忆里,为师怎么和他们争?”

三万年前,他不识自己的心,轻易放了手。

三万年后,怎还能拱手相让。

珍珠娘望了他半晌,无语转身。她一边走一边褪去身上的轻纱,换上那一身紧身戎衣,而后将长扎起。随着她的走动,高高扎起的马尾一晃又一晃。

上神在后面问:“这是要去哪儿做什么?”

珍珠娘不回头:“天大地大,饮酒作乐,逍遥快活。睡漂亮的小哥哥,历练最强的本事,回来干掉你,自己当上神。”

想让珍珠娘为某个人停下脚步?

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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