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难得一个大晴天的午后,叶大田和阮芷赶到府城。两人稍稍歇一会后,由阮家老太爷夫妻陪着他们俩人,在院子里,一小圈的来回漫步。叶大田颇有些受宠若惊的伴在阮老太爷身边,自从他自作主张收养叶浅玉后,阮家老太爷待他便没有从前那般的亲近。
叶大田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年匆促决定收养叶浅玉的事情。只是他不是傻子,知道这个决定最终拖累的是阮芷。他因此觉得在阮家老太爷夫妻面前无法抬起头来,自已亏久了别人疼爱的女儿。
最初,叶浅玉在阮家住时,他心里是相信阮家人的人品,但是多少还是紧张担忧叶浅玉在阮家过得不好。这些年来,他瞧得明白,阮家人初初待叶浅玉有些生疏,后来待她却如嫡亲骨肉一般的亲近,这两年,阮老太爷夫妻年纪大起来,两人都不是特别康健的老人,他们已经舍不得叶浅玉轻离他们的眼前。阮家大舅开口跟他们商量要多留叶浅玉住府城,叶大田在心里已经肯下来,女儿和阮家人亲密无间的亲近,他早已瞧在眼里。
阮老太爷打量一下紧跟自已半步之后的叶大田,望见他一脸的小心谨慎的表情,阮老太爷微微笑着轻摇一下头,他给女儿挑的这个女婿,小家小户出身,性子是憨厚了一些,却是一个有担当的老实男人。阮老太爷打量几步路远,停下来说话的那对母女。他低声问叶大田说:“白夫人有没有书信回家给亲家老爷,告我们家的囡囡怠慢她女儿的事?”叶大田望见阮老太爷脸上不经意的笑容,他的脸立时涨红起来,他垂头有些羞愧的说:“父亲,我妹妹近来闲散下来,我爹娘担心闲下来多病,前一阵子,请她回家小住了一些日子。
嗯,她有跟家里人说了囡囡待客的事情。我们囡囡是什么样性子的人,家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她最多是性子直了些,没有坏心眼,还有生气时,说话不中听。嗯,父亲,还请你多教导她一些道理,有时小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会因小失大。”叶大田终是鼓起勇气把话说完,阮老太爷瞧着一直低垂着头的叶大田,他低声说:“白夫人的心气不顺,你们一家人都顺着她,对吗?”叶大田听这话后,诚实的点点头。
白家大少夫人不管如何的周到会做人,依旧给不了叶大美管家时的那种风光。白府上难免有些眼高手低的人,当面不会论是非曲直,背着人却会嘀咕叶大美和白家大少夫人的为人处事上面的长短。世家名门出来的女子,管家理事上面自有一套。白家大少夫人赢在名正言顺,她不用付出叶大美这般辛苦,已能把白府的事,牢不可破的握在掌心。何况这位白大少夫人长袖善舞,一向以温善一面待人,立时赢得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人交口称赞。
叶大美争強好胜了半辈子,却输得这般的惨烈,而且是无法对人诉之于口,她从前未曾想过会有这般的结局。白大少夫人事事以晚辈的身份尊重她,叶大美是有苦难言,那种郁闷不能表露在面上,更加无法对只有初一、十五来她的房内做表功夫的白雅正说。叶家老爷夫妻知女甚深,自是找各样的理由请女儿归家小住一些日子。
阮老太爷夫妻瞧着叶大田神色,他轻轻叹息一声,劝戒说:“大田,白夫人既然是你的妹子,我就多口几句话。我听你大嫂说过白大少夫人,她说那位少夫人非常的会做人。白夫人如今无心跟她去争长短,她待白夫人绝对不会差。只是这人心要懂得会想,白夫人累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歇息的时候。她可以陪陪夫婿,儿子没空回来,她可以去儿子那处住一些时日。母子婆媳都可以亲近一些,将来老了老了,至少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说话。”
阮老太爷瞧着叶大田的神色,他们到底是嫡亲兄妹。叶大田说过不跟叶大美再有来往,这些年兄妹是淡了许多,结果他终是放不下来。当年叶大田突然收养叶浅玉的事,阮家人都暗气在心里,觉得他实在不会做事,如果有心做好事,把那孩子远远的送到一户平实的人家,也胜过他自已收养下来。这收养谁家的孩子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收养自家妹子不要的孩子。这样一个打成死结的麻绳,将来有扯不清的麻烦。事实证明,那麻烦的确是扯不清楚。
阮老太太和阮芷两人瞧着那对又开始亲近的翁婿,阮老太太伸手轻拍拍一脸激动神情的阮芷,她笑着说:“你爹这些年一直不怠见大田,他只不过是心疼你,过不了心里那关。其实大田当年那样做,你大哥一直说他是一个有担当的人,自家孩子怎么能丢出去,让别人家收养,何况你们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小孩子。如今这样多好,你们两人多了一个贴心亲近的女儿,而我和你爹两人多了一个懂事体贴的外孙女。”
阮老太太一脸欣慰的说着话,阮芷用力眨掉眼里泪花。她笑着说:“娘,好心有好报,囡囡待我,如同我待娘一样亲。”阮老太太伸手再拍拍她,笑着说:“芷儿,我觉得囡囡就是你的女儿,她有时的那个性子同大田一模一样,太过实心眼不会说婉转的话。而她待身边人那种的软和劲,却和你那时一模一样,你爹都说,瞧着囡囡的为人行事,如同瞧见你那时一样。我们两人,临老也自私一回,強留下外孙女多陪我们一些年头。”
阮芷伸手握紧阮老太太的手,她挨近她,如同还在少女时期一般,笑着说:“娘,我知道你们接囡囡来家里居住,一方面是为了囡囡的未来好,另一方面是为了我。你和爹不忍心见到我一心待着的女儿,将来会在半路上被人生生的抢去。囡囡在阮家呆久了,将来不管是何人来抢她,以她的性子,依旧会和我亲近。娘,你和爹太为我着想,拼着你们的名声,为我想得这般的周全细致。”
阮芷暗摸一把阮老太太瘦削下来的胳膊,眼里隐约有泪水闪烁,她赶紧低头掩饰下去。前一次,阮老太太生病,阮家大舅请来的那位有名老大夫,已经悄悄的跟他说过,老太太早年太过操劳,生儿女之时,都未曾松懈过,她终是伤了身子的元气。这些年,老太太只怕也没有经心滋养过,这以后要小心着护理,不能轻易再伤风,才有机会长寿下去。阮家大舅送走老大夫后,他在自已的书房木然站立许久。
阮老太太一直表现得太过康健,以至于家里人都觉得她的身子骨比阮家老太爷要強壮。阮家大舅听懂了老大夫的暗示,在阮老太太提出来要叶浅玉在府城学堂完成学业后,他终是点头应承下来,言明由他亲自跟叶大田夫妻商量着行事。阮老太太瞧着阮芷低下头去,她叹息一声说:“芷儿,我这一辈子值了,你爹待我一直很好,儿女们争气活得堂堂正正,孙子孙女们成才不用担心,外孙子们朴实体贴,我现在只想瞧着向儿和囡囡两人有份好的姻缘。”
阮芷听阮老太太这番的话,她心惊肉跳的抬起头看着她,见老太太一脸平静的笑容,她轻拍胸部笑着说:“娘,你说这些话,吓坏了我,象是做总结一样。娘,你要记得,我可担不起大任,这向儿和囡囡两人未曾成亲,你是一定不能老的。你啊,还要象现在这般的年轻着,到时帮着瞧向儿和囡囡的亲事。”阮老太太听着阮芷的话,她伸手握住女儿的手,笑着说:“芷儿,好,我不老了,我要康健得瞧着向儿和囡囡成亲。”
阮老太爷夫妻回房歇息后,阮家大舅母和阮芷站在院子的一角说着话,阮家大舅母说:“芷妹,你以后抽空常来瞧瞧父亲和母亲,这两年,他们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一转天,就易作一些小毛病。你大哥前几日,寻了一个会煮药膳的妇人来家里,希望这样的精心料理,他们身子骨会好一些。”阮老太爷夫妻待三个媳妇如女儿一般,他们从来不会去干涉儿子房内事情。阮家大舅母进了阮家后,按她的话说,她有时活得比在娘家时还要轻松自在。
阮芷听阮家大舅母的话,轻轻的点头说:“大嫂,这些年一直辛苦你,家里家外,爹娘面前,太多是你孝顺着。”阮家大舅母笑着瞪眼瞧着她说:“乱说话,两个弟妹也是孝顺人,只是她们平日里没有空,要跟着弟弟们住在学堂附近。家里的孩子们懂事,有他们帮着做事,我有什么操心的。囡囡和祯祯还有慧慧三人,如今都能帮我分担家事。我现在过的日子,我觉得比你还要过得好,你的女儿都给我霸占着,来孝顺体贴我。”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