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皇帝的视线望去,正是乱起的宫门。但情势却和汉曲王事先想到的不一样。
火把上光吞吐如蛇,映照中的宫殿及门户也如潜伏的怪兽。两下里互不服输般的瞪视着,跟下面对峙的人不相上下。
紧闭的内宫门上面站出一个一个熟悉的面庞,让掀起这场乱的人变了面容。
“你,你,你……。”
他叫出名字来,知道上当。这不是让平王调走的侍卫吗?
“呵呵,郝将军咱们几天不见,你看起来不太好啊。”一个瘦小个子的侍卫讽刺着他,同时亮出一道圣旨。
“谋反作乱者,格杀无论!”
这是离皇帝最近的一道宫门。
而最远的外宫门上,作乱的人也在寻找对策。宫门外的空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出来肃然的军队,把宫门包围的风雪也似难以冲出。
也是一道圣旨亮出来:“谋反作乱者,格杀无论!”
“呵呵,”在这里笑容满面的人长身玉立,雪面琼鼻,报出姓名:“平津侯包临。”
包临喜上眉梢,在他看来这哪里是乱党,分明是送他平步青云的一凯歌。
皇帝返京以后大赏功臣,但不管从余孽未平、诸王未朝,还是统计功绩上需要时日上算,只能封公推最有功之人。例如在几年动乱里贡献粮草、安身地的宇文家,父子平南的明家,赶紧洗清罪名可就任的周英虎等等。余下的功劳要细细的论,但先衙门里官员得周全。没有人手,还有一大半人的功劳没有论明白。
包临并不能算在其中,第一次封赏他袭了家中爵位,大包和跟随赵家离开的小包都得了官职。
但包临也可以算在内,因为江南最后几战还没有论明白呢。
他要和宇文天相比。
不是他对泰王的爵位不服,而是一直的习惯。宇文天能封王,包临暗想给他再升一级,让兄弟们看得到就行。
眼前这宫门上看张牙舞爪的叛党们,不正是一桩好功劳?
要知道守外宫门可是包临会同奚鸣等人,把宇文天打下去才抢到手。这就还没有打呢,包临大喝一声洋洋得意:“跟我的儿郎们,捡钱的时候到了!”
这样说话把别人的鼻子都能气歪。
对面守宫门,方便宫中行事的人怒指过来:“包家了不起吗!十大公子不过是十个纨绔,指着你们的好出身胡吹大气罢了,别在这里猖狂。”
包临晃晃兵器:“十几年不在京中,果然已没有了威风?”哈哈一声大笑,骤然拔声,好似雪空中打下雷霆:“重抖起来也不迟!”
当先头一个,对着宫门冲过去。
驿站里得到的消息不可能早,但事先约定的可以有时辰。沙漏中沙子滴下来,汉曲王目光寒慑,拔剑而起。今晚是个大日子,他的世子,他跟进京来的人都在这里。
从房里一声喊:“杀人了!”门不是打开,汉曲世子一脚踹上去,门板在呻吟声里破碎一地。
也就暴露出院中一个方队。
正是化雪的天气,白天滴水,夜晚成冰。院中盔甲上带出淡淡的白霜,把雪亮的刃尖染得通明。
汉曲王世子欢蹦乱跳出门的脚步嘎然止住,惊呼似脱手的箭矢:“凌朝!”
方队最前面,显然为的那个人,大冬天的臃肿盔甲也能穿出玉树临风模样,有赖于他生的实在俊秀。
凌朝在这里。
汉曲王见势不妙,推开挡在身前的人走出来,笑得稳如泰山:“凌统领,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朝亦对他笑得和颜悦色:“王爷,我当值呢。”瞄瞄汉曲王等人来不及收回的兵器,反问道:“您打算做什么去?”
汉曲王面不改色:“听说乱了,我去救驾。”
凌朝笑了:“王爷,我收到的消息是两处守夜不慎,失火而已。”
汉曲王的眸子缩成针尖般锐利,嗓音空洞而茫然:“是吗?”他仿佛要从凌朝面上看出来什么,毕竟是他制订,怎么可能只是失火?
进退两难中,汉曲王顷刻出来无数心思。宫门上今天不方便行事吗?那他在郭村当权时就送进京,后来到三殿下身边的太监老王有没有送上加药的参汤?
就在他差点要说出来:“那大家伙儿收好兵器歇息也罢。”一道巨响从不知哪个房里出来。
汉曲王住的这房子后面有人大叫:“不要走了云昭王……。”
驿站已让包围!
电光火石般一闪,这心思到脑海中。这就不用多想,当值的凌朝包围驿站能是什么用意?
汉曲王、世子和房里的人同时高叫:“冲出去!”手舞兵器对着凌朝及那一个方队杀过去。
凌朝长笑:“来得好。”
凌朝算是心满意足的人。
他本来担心凌甫为表妹而不争气,如今凌甫独挡一面,又娶了不管怎么算,勤王也有份的小郡主——郡主总比罗姑娘要好,凌朝已无遗憾。
但他依然要争功劳,十大公子争来争去,也是他的习惯。
他也没盯着宇文天的王爵,但依然不想在别人的眼里后于宇文天。
这一声笑撕开雪空般,直到驿站之外。
明逸打马经过,听到以后,嘴角边往上勾了勾。
如果汉曲王冲出驿站,他也会傻眼。街道上大多陷入平静之中,跟凌朝说的小范围失火相符合。
皇宫那一处的火光、城门上的火光,和个别街道上的围剿,动静都不算太大。
一小队人过来,送上一个绑缚的人:“原浙江布政使齐大人拿下林大人。”
凌朝没功夫,林大人是齐大人当晚约到家里喝酒,把他绑了送来。
又一小队送来,送上一个绑缚的人,这也是无声无息中拿下。
明逸挥挥袖子:“送给顺天府的大人收监。”他沿着京都的主要街道,疾驰了一圈。
宫门上并没有人冲出来。
重点看管的几处民舍也没有人冲出来。
和几年前的京乱而被迫弃城相比,这一回平乱尽在掌握之中。
往北的城门上有些凌乱,三爷停下马:“走了云昭王?”他不易觉察的有了一笑,吩咐巡逻的人:“他走不了,继续搜查。”
梆声锣声重新响起,并不杂乱,所以今夜还是不像一场混乱,而更似演习。
“走水了,各安家中,不许出门。为安全计,各安家中……。”
直到有人来回话:“平津侯说差不多了。”明逸有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对跟着的小厮道:“去请三夫人。”
他往宫门和包三公子会合,半路上,凌朝让人来回话:“统领拿下汉曲王、永吉王,现在西门民巷里,让对殿下回话,是时候过去了。”
“对统领说,稍等一时,我们先去宫中。”
包三公子派的人在宫门上接了明逸,往外宫中的一座大殿走去。明逸有些吃惊:“叛党们退到这里?”
“是啊,正准备烧了这宫殿,三公子正在稳住他们。”
没见到包三公子的时候,先听到他扯开的嗓门儿:“这是祭祀的宫殿,你们想清楚了,你们都还有家人吧,烧了这里,抄家灭门。”
有人回骂:“敢起兵已经是抄家灭门……”
平津侯一回身子,见到明逸,匆匆道:“这群混蛋们有人认得风向,这不,风往内宫里刮,他们就要起火。这旁边的宫殿相连,一起烧起来损失不小。”
“让他们烧,把他们全烧死在里面!”一个冷厉的嗓音打断他们的谈话。
明逸和平津侯回身跪下:“见到皇上。”
皇帝阴沉着脸从车辇下来,对着守着殿门,火把乱舞的人怒火中烧,手指着大骂:“朕亲眼看着你们化灰!”
“皇上万万不可。”雪地里又走来两个人。
文无忧扶着宇文靖走近,见过礼,宇文靖把四下里打量下,还是摇头:“正月里烧毁宫殿不是吉利事情,而且这火只怕烧到内宫。”他对着殿门走去:“老臣来试试。”
“郝将军,”宇文靖叫着。
守殿门的侍卫们横眉怒目,看得出来兵器紧紧攥着。郝将军却不敢露面,隔着宫殿回话:“太师不要劝降了,我意已决。”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可还记得,那一年你家人病重,赠银赠药的人是老夫我,你当时对我说会报效的话。”
有一时的默然,郝将军才回话:“对不住太师,下辈子再还你吧。这辈子不行了,我得先还我家王爷。”
“我特地来对你说,下辈子你也不用还了。你这样不知道天清地乾的人,下辈子生到无情无义的地方去吧。老夫的恩情你欠不起,咱们两清!”
宇文靖对着殿门重重呸上一口,却没有后退,而是对着宫殿走上一步。文无忧扶着他,随着走上一步。
又是一步。
皇帝的心跳到嗓子眼里,以他这不精通功夫的人来看,太师和平王妃已在弓箭射程之内。
“表弟,”皇帝焦急之中说的这一声,想让明逸劝劝。
明逸忙着迅急的对着四下里望着,收到藏匿的一些眸光,松一口气,就听到皇帝的话,低声道:“让太师去吧,劝得下来不是更好。”
“田大宇,汪士,华伍……。”宇文靖叫出大半人的名字。有一些人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太师认得他,忽然熟络似的,手中的兵器悄悄的往下放了放。
宇文靖怒目圆睁:“这天刚澄净,这地刚平稳。你们是怎么了,报的哪门子恩情要让全京的百姓们再流离失所,让全国再落到没吃没穿的地步!你们中的有些人,是跟着皇上去北方避难过。难道忘记了?难道你们活着就是为了让别人流血?你们都没有家人吗?你们让天地动荡,你们的家人就能好过?”
说到这里,他开始破口大骂:“田大宇,你跟别人争官职那一件事情上,你升了官,是我老夫为你说的话。你死可以,快还老夫的情来。汪士,还记得你冲撞上司险些配,是老夫我看你平时勤恳,把你留下来,睁大眼睛看看你们能成事吗?你们爹娘生你们下来,就为了烧个宫殿还个功名上的恩情,再就去死?死可以,你们不是郝蠢蛋那没有良心的人,先还老夫的恩情……”
汪士惊呆住:“我没让撵出宫,却是太师为我说的话?”
宇文靖傲气地道:“当然!不然以你上司将军的家世,谁敢把你留下来!他虽然死在郭村之乱里,你却有同僚在,不信你问问。哦……”拖一个长声出来:“你也就要死了,你打算一把火烧死自己不是,死以前还老夫的人情,不然下地狱不给投胎。”
又手指余下的人:“你,你,你你,能往宫里来,哪一个不是老夫我亲自端详过?哼,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烧死自己可以,先把老夫对你们的栽培还了来……”
示意文无忧,祖孙往前又走一步。
足有一半的人都愣了:“原来太师眼里早有我们?原来……。”这一半的人都是早在郭村当权时,怨言就比较多,有些因此对郭村亲近。但郭公公要造反,他们却不知道,仓促中随皇帝出了城往北。
后来,让诸王们安插的人收买,也是因为怨言和不受重视。
听过宇文靖的话,面色犹豫不定。造反总有个理由,郝将军可以声称还汉曲王的恩典,别的人可不全是。
见宇文靖一步一步的走近,当然太师不是高手逼近擒贼擒王,只是声势压人欲倒,他也不敢走的太快。离近了,反而逼出血案倒不好。
缓缓的一步,抬一只脚还没有落下,对面的人觉得呼吸都难上几分。
来的人如果是会功夫的,那想也不想,杀就是。
来的是一生文官的年迈太师,吓的齐齐后退一步。
皇帝感慨:“果然是太师,果然是太师呐。”是太师英勇,还是太师无敌,皇帝认为都不贴切,此时只有说果然是太师才合心情。
也看得出来,对面的人没准备好赴死。不然杀个太师有什么顾忌?
明逸也看得真真的,这就进言:“请皇上宣旨,惩其恶,别的人概不追究。”
皇帝踌躇,牵涉到君王都是死罪,他得想想。
平津侯望着那雪地中又是半步过去的宇文靖,也回了话:“臣等准备充分,有伤者,并没有死人。”
这话堪称画龙点睛,皇帝眼睛微微亮,即命宣旨:“放下刀剑,除恶者,朕不予追究。拿下恶,另有赏赐!”
“嗖!”
在他让太监说出第一句话时,殿内有弓弦声响了,三枝子箭,两枝射向皇帝,一枝射向宇文靖。
“嗖嗖嗖……”
一迭连声弓弦声出来。
明逸同时大叫:“无忧原地呆着!”
风声之中响彻黑夜的十数枝弓箭齐齐出,射向宇文靖的箭矢让打落在地。
皇帝站的比较远,射向他的箭矢没到他面前就让击落。
在宇文靖的话里,有些人只是犹豫。这就让点燃导火索一般。本来这导火索呢,是皇帝的逼迫,四面的围剿,叛党们极有可能放火自焚。
但在宇文靖的话添上疑惑以后。
太师的话在这种时候,虽气势若风雷,也只能添上的是一笔疑惑。
疑惑中的箭矢,忽然乱了的场面,演变成导火索。
“不要伤太师!”
有人高叫着,刀剑鸣击,他们自己乱了起来。
“去人!”
明逸和包三一起大叫,而且跑在头一个。很快,他们的人手越过太师和文无忧,冲到殿内。
宇文靖在原地微微一笑,自语又似说给身边的无忧听:“老夫强横一生,却也不是只添仇恨。”
记得他好的人,这好虽没有到对太师肝脑涂地的地步,却还有不少。
皇帝走来,嗓音柔和而且低声下气:“太师还好吗?”他头一回认得这个老人般,把他仔细而认真的看了看。
他曾经猜忌的这个人,对今晚叛乱的侍卫们了如指掌,这是不是添他身上的怀疑?皇帝应该不会这样想。
宇文靖能让他们人心乱,如果有心,就能和汉曲王一样,让他们人心齐。
今天的事情,不恰是太师虽强权朝堂,却忠于皇帝的铁证?
如果这一件不算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一幕,宇文靖有大把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
这是一处民巷,一进的宅院并不大,但里面的人强弓利剑,暂时的拿不下他们。
宫中的局势平息,皇帝带着明逸等人来到这里。宇文靖刚一露面,宅院内骂声出来:“老匹夫,如果没有郭村,你就是郭村,你却跑到这里装人!”
这是对宇文靖熟悉的人,不一定就是宇文靖熟悉的人,但宇文靖也听出来是谁。
“是毛大人啊,咱们俩个早十年前就有矛盾。你为躲老夫,把一半的家产送给郭村,调去汉曲王处为官。老夫还记得呢。”
“我呸!宇文靖,你记得就好。”
“我记得,你与老夫不和,是因为老夫没把你要的官职放给你。我记得,你此后在原任上就不好好当差,让老夫拿住错,你不得不走。”
“我呸,宇文靖,你记得就好。”
宇文靖笑了:“所以老夫还可以装人,你只能作鬼。哈哈哈,老夫我一生强横,横的天下太平。你呢,你想和老夫使横,敌不过老夫,就横的只想天下大乱。”
狠狠一口呸还了回去:“你凭什么来说嘴,拿什么跟老夫相比!”
皇帝打一个激灵,原地怔住。
耳边,宇文靖和毛大人对骂依旧,又一句话出来。宇文靖傲气地道:“都说我是权臣,我当权时,一不滥用国库,二不伤害黎民。姓毛的,听说你到了汉曲王处也有权臣之称。就是你这权臣说服了他,让他背上谋反大罪,明日将成刀下之鬼不是。本来,你可以让他安享尊荣。”
这一句真真切切的扎到毛大人心窝子。
对于皇帝来说,四海升平是他的期望。对于王爷来说,安享尊荣难道不是他的期望?
毛大人恼的什么也不顾了,大叫着“啊啊啊”从院内冲出来,手舞的是一把菜刀……估计打到这里占住民居后,分给他的武器只能是这个。
“我要杀了你老匹夫!”
“你这害主的权臣,还有脸叫嚷!”宇文靖骂了一个痛快,也借此,表明他过往的心迹。
背后提到太师,恨的人不少。但当面见到以后,奉承的也不少。背后恨他的人里,除去想分权的人以外,还有多少是真正的恨?
皇帝在这个晚上结结实实上了一课,对权臣重新生出尊敬。
……
二月里天气和暖,柳树枝若淡金,游春的人渐渐多出来。京里有一件津津乐道的事情,平王妃代替万安长公主,主持今年的第一场玩乐。
对有些人来说求之不得,平王是圣眷第一的大红人儿,巴结有门。
对有些人来说觉得荣幸,万安长公主主持的游春大多在留芳园,不是达官贵人不能前往。
平王妃选的地方也是城外,却是城外近兵营的地方围起一块有水有林的草地,凡是愿意前往只要身家清白,并不管官大官小,都可以。
衣料与裁缝铺子雨后春笋般多出来,姑娘太太们都得做衣裳不是。
金银匠和饰铺子雨后春笋多出来,姑娘们太太们不买新饰的,也得把旧饰有个收拾。
酒楼的生意也跟着好,那天带名菜前往的人也不少。虽不是今天就要,但事先预定的也足够掌柜的咧开嘴笑。
京里掀起一波比过年还要繁华的热闹,始作俑者在房中相对啼笑皆非。
只有三爷在,文无忧毫不客气地往粉面上贴金:“这算是我带动。”
“你三我七。”三爷也不犹豫。
“分明打劫,我九成九,余下的给你。”文无忧手指在面上羞他。
“给我九成九?太好不过。”三爷不知道面红为何物。
大帅不脾气不成:“咄,还给我。”
“给。”明逸从身后取出个匣子送上。打开来,是一套灿灿新的宫制头面。
明逸解释:“皇上说文大帅没变样儿,敢陪着太师见叛党,赏下这个来给你游春使用。”
文大帅笑眯了眼睛,但还能记得谦虚:“太师让我陪着他,这应该赏给太师。”
“太师也回了话,说让太师不要灰心的人,还是我家的大帅。”明逸拈起一枚明珠八宝的簪子,在无忧上比划下,见粉脸儿映的更白,红晕也似天边霞光,满意的叹上一声:“这套应该是你的。”
文大帅笑眉更弯,但又道:“兴许,这是爹爹在城外拿住云昭王,所以赏赐给我?”
明逸恼火模样:“几时说到我?”
大帅抿唇好笑,扳起手指分说:“先长辈,后面就到你了。”
明逸恢复好脾气等着,又拿起一双珠钏对着妻子比划:“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真好。”
大帅跟他是夫妻,听出来不对:“什么好?”
明逸如她所想,含笑道:“这诗好,”神色中现出陶醉:“曹植是个有才的人。”
“哼,就知道你不是夸我。”文大帅撇足嘴儿。
三爷不无解气:“以后头一个夸我,记得不?”
文大帅抱起饰匣子眉开眼笑:“莫不是皇上想到母亲功劳不小?”
三爷翻眼对天。
“莫不是皇上想到外祖父?”
三爷翻眼对天。
“莫不是皇上想到婆婆…。想到公公……”
最后一拍手,文大帅嘻嘻:“这一个准是的,”
明逸忍住笑:“你要是不说好听的,我就……”
“莫不是皇上说春草倒也是勤王有功之人……唔唔……。”
好一会儿,夫妻分开,明逸带着餍足坏笑:“再说,我看你还能说出来谁?”
大帅转转眼珠子不服气:“还有玉成,还有嗣哥……唔唔……。”
又一会儿夫妻分开,明逸神清气爽外带调侃:“就知道你想着,看我多明白你。”
文大帅看着这是大白天,她怎么会想着呢?严肃地道:“是你,就是你。皇上看着你才赏我东西。你看这个对不对?”
“答对给你奖赏。”明逸又扑了上来。
春草坐在房外笑眯眯,别问她为什么笑眯眯,反正耳朵尖的春草不会说出来,她只会笑眯眯。
……
房门响上一声,和乔家一个衙门为官的吴家走进一个人。吴姑娘伸头看了看,见是她的母亲吴夫人。
吴姑娘带着热烈走出:“母亲,如意了吗?”
吴夫人带着抱怨:“不如意我哪能回来,你知道的,这是见到平王妃的好机会,不事先笼络几个她娘家的人,等到游春的地方,准保见她的人山人海,咱们娘儿们可挤不上去。”
“可是,”吴姑娘笑道:“平王妃自己不玩吗?以我看,会见很多的人她玩不成,不会有人山人海。”
“那更得先去宇文家里结交几位夫人,你都知道平王妃不是好见的,没有人介绍,说不好她的丫头老妈子就把咱们打开。”吴夫人说着话,把家常衣裳换上,随意而又自在了,脾气也跟着自在而随意。
“姓乔的总算把自己治死,活该。他仗着和明家是亲家,早些年没少欺负你父亲。真是的,同样是太常寺少卿,右能比左小到哪里,不就是他的女儿勾搭上昌邑郡王,那昌邑郡王当时也是眼瞎,娶了那么个货色,你爹才在衙门上受足乔家的气。”
吴姑娘小心,对院子里看去:“别让人听了去。”
“听去怕什么,姓乔的已经死了。”吴夫人愈唠叨:“该你父亲升官职。游春那天,等咱们见到平王妃,你可千万别害怕,我打听过,她和你同年,你们应该有话说。只要她喜欢你,你父亲可以升官,你女婿也有仕途。”
吴姑娘皱眉:“母亲!”她还是闺中打扮,还没有成亲。
吴夫人已听不进去,自顾自说个没完:“初次见面,又是在游春人来人往的地面上,送她什么好?送她什么她肯收。送的不好,人来人往的地面上,招人笑话,她也瞧不上。真愁人呐……”
抱这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这一天,宇文家里的客人只多不少。
经过战乱,二夫人等对顾氏心服口服。有了疑惑,到了晚上,管家的人较闲的时候,家中的女眷来见顾氏。
“今天又收到这几份儿礼,来的人句句话在无忧侄女儿身上。”
七嘴八舌正说着,姑娘们也结伴而来,丫头也捧着东西。
“几年前并不怎么熟悉的姑娘们,今天又来了这些。大伯母您看,有几份儿礼,就是来几个人。句句不离开咱们家的大帅,让我们游春那天带她往大帅面前去。”
顾氏知道女儿主持玩乐的用意,让大家各自收起:“收着吧,不要记公中账目。等她们家里有事,你们出的人情也不走公中账目。”
女眷们这才收起来。
“她们要见无忧,你们尽管带去。”女眷们听过放下心。
游春的这天,野花遍地,绿草也争气,绿的好似一汪碧水。笑语声里的焦点——文大帅缓步行来时,人流若潮水般对着她涌去。
不是真的潮水,自然有秩序。
吴家的姑娘还算得体,吴夫人的话把文大帅吓了一跳。
大帅既然是会人来的,明家早早搭起坐的地方。吴夫人运道不错,坐下来恰好没有别人。她殷勤的讨了一个好,低低地道:“乔家的人呐,就没有一个好的。您可莫要手软,乔家还有一个在狱里,您歪歪嘴儿,她就没了命。不是我要说这话,到底你年纪小,怕你忘记就留下个后患。”
文无忧忍住好笑,她体谅这些人见一面的不容易,但是这机会使用不当,可就没有第二回。
对春草使个眼色,春草对姑娘的眼色无不会意,悄声对身边的丫头道:“不再答应吴家。”
丫头答应着问道:“往家里去请安呢?”
“也不见。”
接下来没出三家,文无忧又对春草使了个眼色,春草再次吩咐丫头记下人名字:“以后不必通报。”
晚上回家,文无忧还没有说话,明逸先笑道:“想必有满腹的乌糟气吧?”
“你这么清楚,可见你天天在衙门里,也是这般。”文无忧对于这了然的话有些开心,去了外衣,坐下来卸饰时,明逸帮着,春草退出去。
夫妻在镜子里相视而笑,无忧把不打算见面的人里,挑出几个印象深刻的告诉他。
“吴家真真可怕,乔家大姑奶奶据说在狱里病的要死要活,她却让我不要忘记害了她。难道官场之上,也说的这样明白?”
“纵然明白也不敢说到我面前。这是欺负你年纪小。”明逸帮着去了一件大饰,收到盒子里。
文无忧嫣然:“是啊,所以我也欺负她的家世小,我以后不再见她。”
晚饭以后,说的才是正经的话。
娟秀的字体写出来十数个名字:“三爷再去查一查吧,或许是能干的官员也说不好。”
文无忧不是去卖官,她可以从夫人们嘴里听一听希冀,但具体能不能用,还得明逸当家。
这里面的人虽不是都和齐夫人一例,勤王中抱错心思,又有报效的心。但经过文无忧的过滤,在用心上面不是空穴来风。
明逸就认真的谢过无忧,再就请她早睡。一天从早到晚的和人说话,分析别人的心地,可不是轻松事儿。这个晚上小夫妻相安无事,各自安眠。
第二天无忧留在家里歇息,她可没有太多的机会给别人。而且听的话里超过七成是废话,她打算冷一冷说废话的人。
第三天,明家门外有好些失望的人。
第四天,明家门外离开的人里,大多怏怏。
三月里,平王妃由游春前的“平易近人”——当时别人以为有机可乘,说的都是好听的。而变成如今的“目中无人”。平王妃并不在乎,而且很喜欢。
凌甫、玉成和嗣哥要回京了。
……
大壮还是高大凶猛,嗣哥还是可爱的果子般面颊,玉成还是一笑眼珠子乱转,孩子气的面容。这一切都说明凌甫对姐弟照顾周到,姐弟过得顺心。
再看凌甫,稳重许多。
他带来还有一家客人,瑞国公夫妻心爱女婿,一起请到客厅坐下。
“嗣哥,”凌甫对舅爷挤眼睛。
嗣哥有些犹豫,但还是走到父母面前:“嗣哥大了,是时候回来念书,不再跟着姐姐疯跑。”
“哼。”这是玉成。
“哼。”这是客人夫妻带来的小姑娘,问过年纪,比嗣哥小几岁。嗣哥已十岁出去,她还没到十岁。
玉成不满的是:“后面一句不用学出来。”
嗣哥一古脑儿推凌甫身上:“姐丈让我多多的背,姐丈不好。”
瑞国公心爱的儿女跟着凌甫在外面,时常的夸赞这女婿不嫌弃带上嗣哥。争闹的时候,凌甫在国公心里远大过一双儿女。
虽对儿子回来喜欢,也沉下脸装着很生气:“你们没事就欺负他了,在我面前不可以。”
嗣哥转到凌甫身上,把凌甫推到父亲面前。凌甫好笑:“岳父,我来求情。”瑞国公忍不住一笑,对长安公主柔声道:“你看,你生的孩子多好,才能寻到这么好的女婿。”
玉成公主骄傲的昂起下巴。
“汪,汪汪,”大壮不甘示弱的掺和。
小姑娘气的小脸儿白,一阵风般的跑上来,从凌甫后面揪出嗣哥,气呼呼道:“说我的话,你还没有说我的话,你说见到父母亲就还我琉璃。”
叫一声琉璃,大壮乖乖的垂下脑袋。
瑞国公夫妻纳闷,凌甫借机甩开嗣哥,走上来放低嗓音:“嗣哥喜欢曼姐儿,这不,我送汉曲王的东西进京,把他们也送回来。”
怕岳父还不肯明白,说的更直白:“亲事当由岳父母作主。”
文无忧没听到说话,却猜出来,笑问小姑娘:“这狗是你家的吗?”大壮本是路上捡的。
小姑娘用力点头:“这是琉璃,他眼睛生得像琉璃,名字是母亲取的,是我的狗。”
“是我的。”嗣哥叉起腰。
“我的。”小姑娘叉起腰。
文无忧摆摆手:“别吵,先听我说,你们家可是丢了不要,我们给它治的伤。”
“哇”,小姑娘放声大哭。嗣哥慌了手脚:“给你帕子,咱们说好的,不管怎么吵不许哭。”
小姑娘的母亲叹气:“我们没有丢下,当时遇到强盗,琉璃为了护我们,追着强盗咬,后来再找就找不到,只能离开。”
文无忧释然,这答案让她心里好过。
文大帅能勤王,在有甫哥以前,可就有了大壮。不问个明白怎么能行。
明逸没功夫等在瑞国公府相见,走的时候,无忧约好玉成夫妻和嗣哥去家里做客。
回去告诉明逸:“原来真名叫琉璃,你猜得到吗?”
“猜不到。”明逸一本正经:“我以为真名就叫大帅的狗。”
文无忧笑得并没多么开心:“都说我勤王心地好,其实心地真正好的是玉成,一开始我不敢收留大壮,也不敢多救人。”
“但事实上是你救的人。”明逸笑意加深:“人在困难的时候,谁没有个前思后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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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字再改么么哒。
万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