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人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他们的精神生活其实并不丰富的,不然也不会像郡主那样有事没事的就招呼一帮人搞无意义社交。
所以当某个地方有热闹凑时,这些人的热情会异常高涨,哪怕是花钱都觉得赚了。
“大爷里边请呀。”
画舫不是人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它就像是某些豪华的社交会所一样是有门槛制的,想要进去先要在码头上跟人买下一份彩头,凭着这份彩头就代表有了消费能力,这才有资格上去。
大抵就相当于门票的性质,不过有些人完全不用这些,他们可以刷脸入场,比如北坡就是这样,他不但可以随意进出,甚至还有VIP专用通道,直接上了三层之上的贵宾区,不用在下层跟那些暴户挤成一团。
“真贵啊……”
宋北云掂着手中三份彩头:“就这玩意,花了300贯,果然是花钱的地方。”
郡主倒是不在意,她饶有兴致的到处看着,虽然还没进入主会场,但外头看上去也是相当的有派头了,第一次来青楼荷花酒的郡主自然也是看了个新鲜。
在刚要进门时,有个老鸨模样的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北云和他身后的两个人,然后小声说:“客官,这……不太合规矩吧?”
宋北云回头看了两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荷包塞到了老鸨手中:“妈妈费心了,就是来看个热闹,没那么多规矩。”
老鸨子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小心的陪笑道“可小心些,舫上的规矩可不让清白女子上来。”
“多谢妈妈了。”宋北云朝她拱了拱手:“多有劳烦。”
顺利的进入画舫内部,郡主好奇的走到他身边问道:“方才你跟那女子说些什么?”
“她说这地方不让清白女子上来,我说你们两个都不怎么干净,她就放行了。”
“满嘴混话。”左柔白了宋北云一眼,拉过郡主就说道:“通常这烟花之地是不让女子上来的,方才他贿赂了一番那个把门的老妈子,不然我们怕是上不来。”
“还有这等规矩啊?”郡主不悦的说道:“那我偏要上来,我看看谁敢说句话。”
“你要真硬来,谁拿你那身份也没办法,可过不了两天,这满天下可都知道你这瑞宝郡主逛窑子了。”宋北云找了张靠角落的台子坐下:“而且这画舫跟那普通青楼还有所不同,青楼窑子后头多是一些民间的富商,而这画舫楼船后头嘛……说不定你爹在里头都有三成的干股。哪怕你在这闹了事,还没等上来呢,就被你爹生生给绑了回去。”
郡主了然似的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再怎么把这玩意说的冠冕堂皇,它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高档会所,本质上跟小巷子里那些个半掩门儿区别并不大,上来也就是老三样,歌舞、才艺、谢谢老铁。
再往之后,大多都是一些蝇营狗苟的脏事,什么价高者得、什么后堂一叙,懂的都懂。
宋北云常来青楼,但一次都没有嫖过,他最爱看的并不是这个花魁那个美女,他就乐意看这帮土财主、大官人的争风吃醋。
这争风吃醋可是有意思的很,毕竟不管什么花魁不花魁的,说穿了也就是个窑姐儿,做的就是个皮肉生意,再怎么说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的,那也不过是抬高身价的附属挂件,那身皮囊才是真正让人垂涎的东西。
男人嘛,从大自然演化出男人开始,骨子里的下贱就没变过,嘴上说的再特么风雅,能正儿八经跑来这里的人心里头想的难不成还来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不成?
要不怎么说嫖客里头渣男多呢,从古到今流传下来的那些个故事里,渣男占了足足有九成,并不是男人都是这样,而是说白了那帮子痴情的名妓选的目标人群有问题,稍微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一群热衷吃喝嫖赌的男人,能有几个是纯良天性的?
不过这也不怪那帮子可怜的姑娘,她们本身就是被当成商品运营的,见识少不说,还多少沾着点单纯,认为初见的那几句甜言蜜语就是真情实意,上当受骗丝毫不足为奇。
“据说今日每个画舫都有一个女子出来争夺花魁呢。”左柔兴致勃勃的给郡主介绍道:“届时可是热闹。”
“可是这花魁是怎么选的啊?”
“谁身价高就是谁的呗。”宋北云插嘴道:“说的再天花乱坠,这也是个卖身子的地方,你还指望什么?观众票选吗?”
六大画舫今天晚上整夜都灯火通明,等会不但有斗词斗曲,还有粉丝见面会,最后就是争风吃醋的投标环节和最后猥琐讨论阶段。
宋北云早就摸透了这里头的门道,对他来说谁睡了花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哪个冤大头花的钱最多。
“你北坡在上头呢。”宋北云环顾四周之后,指着三楼也就是最高那层对郡主说道:“那个摇着扇子的。”
郡主看了上去,果然一眼就看出了北坡坐在那里,轻轻摇晃着扇子,一脸清高,身边有几个他的好友,几人正在交谈着什么,但北坡倒是没怎么说话,摆出一副不屑于交谈的样子。
“又在装腔作势。”郡主摆出作呕的表情:“这人,真是不知羞,区区刺史之子便得意忘形到这种地步,令人喷饭。”
宋北云拍了拍左柔的肩膀:“你看,这就是舔狗的下场。”
左柔用力点头:“嗯!”
郡主见自己又被无视了,恶狠狠的伸出手拧住宋北云的腿:“好哥哥你再不理我,我可是要让你喊出来了哦。”
宋北云慢条斯理的取下簪,看到这个簪左柔就本能的往后靠了靠,接着就见他将簪顶在了郡主的京门穴上,手上轻轻一用力,郡主拧住他的胳膊立刻就松软了下来,接着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
“啊……”郡主想要伸手去摸,但那种酸胀让她眼泪都快下来了,手上根本没有力气:“你要死呀……”
“还想叫出什么调,你说就行了。”宋北云再次将簪插回脑袋上:“小姑娘,不要作死。”
“哈哈哈哈……”左柔在一旁开心的拍着手笑道:“让你欠让你欠,现在知道错了吧!”
郡主捂着穴位慢慢直起身子,恶狠狠的撞了一下宋北云:“坏人!”
正在偷摸打闹的时候,前头的帘子慢慢拉了开来,上头出现了一众手持各种乐器的曼妙少女,她们身着青丝,很透的那种,不多一会儿演奏就开始了,画舫里立刻就传来了热闹的丝竹之声。
“啊?她们就穿成这样??”郡主难以理解的看了一眼宋北云:“这可是太羞人了吧。”
正在埋头吃糕点的宋北云抬起头看了一眼台上的乐队:“不然你以为穿什么呢?”
而正在郡主伸长脖子看表演时,画舫三楼一个人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狗腿子模样的人。
这人宋北云没见过,但看那派头,恐怕也不是个什么善茬。
“这人是谁?”宋北云用胳膊肘顶了顶郡主:“三楼那个。”
郡主仰起头看了看,撇撇嘴:“废物。”
“喂,在你眼里有那不是废物的么?”宋北云库哭笑不得的说:“他是不是废物我不管,你就说那是谁。”
郡主不悦的翻了个白眼:”当然有不是废物的呀,好哥哥就不是废物呀。“
“夸我没有任何意义,你赶紧说,好像有热闹看。”
“哦?”郡主伸长脖子探望了一番坐了回来:“那人是随迁都而来的新面孔,据说是哪个尚书的侄子,也是庐州府数一数二的富商的儿子吧,名字我不记得了,他可不配本郡主记下他名字。”
“你可是太高傲了呢。”左柔呵呵一乐,从宋北云手里抢下一块炸豆腐,边吃边说道:“那人是户部尚书金再仕的侄子,父亲是大宋几个豪门大户之一金熊文。庐阳的金家、洪都的徐家、杭州的涂家,都是被赐了官名的高门大户呢。”
“你怎么知道的?”宋北云侧过头看着左柔:“厉害呀。”
“我可是个生意人。”左柔骄傲的仰起头:“这些事我自是知道,那上次我们去的那酒楼,我听说便是洪都徐家的产业。这金家做的织造、锻造生意,徐家做的是漕运、马帮生意,涂家则是做的盐土、粮食买卖,可都是大户。据说当年官家起事,就是这几家给的钱。”
宋北云点点头:“这些你就别卖弄了,我知道的比你清楚,我就是不认识人而已。”
“人家好心告诉你……你说我卖弄?”左柔噘着嘴不高兴的说道:“你这人怎的如此讨厌。”
“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么。”宋北云捏了捏左柔的脸:“柔姐姐最乖了。”
而离开他们最近的一张台子上也坐着几个人,看着他们两个男人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那几人一个个的摇头,还有一个甚至做出了反胃作呕的表情。
宋北云看到他们的表情之后也只好当成什么都没看到,继续指着楼上的人说道:“等会大概是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