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婉翻了个白眼。
她是看裴道珠不顺眼,可她看崔凌人更不顺眼。
崔凌人抢走她的花神位置不说,还想嫁给九爷。
她若是嫁给九爷,那不就成了她的婶婶?
崔凌人骄傲自负不好拿捏,到时候肯定会仗着身份欺负她。
顾燕婉想着,压低声音:“你我再怎么斗,也终究是表姐妹,跟崔凌人那个外人怎么能相提并论?我倒情愿是你嫁给九爷……阿难,你若想争,姐姐帮你。”
帮裴道珠勾引九爷。
既能彻底断绝荣哥对裴道珠的念想,凭裴道珠的家世她也嫁不进萧家,最后还能搅和掉崔凌人和九爷的婚事。
一举三得,多好。
裴道珠听着。
目光,却始终关注着崔凌人那边的动静。
已是黄昏,侍女给崔凌人拿了食盒。
崔凌人挑挑拣拣了片刻,目光落在她亲手做的那两枚糕点上。
两枚糕点精致细腻、色泽诱人,远胜宫廷御厨送来的点心,显然很讨崔凌人喜欢,毫不迟疑就吃了下去。
裴道珠弯起丹凤眼。
她收回视线,信手斟茶:“表姐想和崔凌人斗,请自凭本事,何必拿我当枪使?说什么‘情愿是我嫁给九爷’,表姐说这话,就不觉得违心吗?”
被拆穿了目的,顾燕婉冷笑:“裴道珠,没有家族撑腰,那些世家高门谁肯多看你一眼?正如今年的花神,纵然你曾一舞动京师又如何,最后的花神人选,还不是落在了崔凌人头上?我肯帮你,是你的福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福分?”
裴道珠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
她放下茶盏,像是准备离开般合上茶盖。
她抬起含笑的凤眼:“表姐,我这一世的福分,不靠别人帮,只靠自己挣。”
顾燕婉愣了愣。
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远处突然传来惊呼:
“不好啦!凌人姐姐出事了!”
顾燕婉连忙望去。
原本气色红润的崔凌人,面色惨白浑身痉挛,双手艰难地捂着腹部,发出一声声痛苦地喘息。
她还在发愣,裴道珠已经关切地小跑过去:“凌人妹妹!”
四面八方都是呼喊。
正焦灼之际,一名侍女欢欢喜喜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花神宴要开场啦,朝廷派人来接姑娘了!”
“这……”
最年长的陆玑站了出来,
蹙眉望向痛苦的崔凌人:“崔家妹妹突然出了点事,扮花神之事——”
“我可以的……”
崔凌人扶着婢女的手,挣扎着站起身。
三年一度的花神节啊,错过今年,她就再没机会。
扮花神是多么体面的事,当年南国的第一位皇后就是花神出身,后面的花神不是当了皇妃就是成了顶级世家贵妇。
当花神,不仅声名鹊起,更将载入南国史册。
她唇色惨白,眼神坚定:“我……我可以的……”
无论如何也想成为花神。
带着那份风光,在万众瞩目里,嫁给心仪的九爷……
然而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
刚站起身,便双膝发软,靠着侍女支撑才没有勉强倒下。
陆玑双眉紧锁:“你身子不适,强忍着上场是不成的,得找个大夫瞧瞧。”
他吩咐随从去请大夫,又为难地望向来请人的侍女。
众人面面相觑。
崔凌人出了事,今夜的花神可该如何是好……
花神节是春天最重要的节日,百姓通过这个节日向上苍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若是出了岔子,谁也承担不起。
正焦灼之际,枕星忽然道:“女郎,长公主不是说,万一崔家姑娘出事,就让您替她上场吗?长公主还赐了您花神舞裙……”
她的声音很小,但耐不住雅座寂静。
众人便一致望向裴道珠。
裴道珠满脸担忧:“虽然如此,但凌人妹妹出了事,我怎么有心情替她去?依我看,还是再等等,万一凌人妹妹突然好转了呢?”
雅座依旧寂静。
顾燕婉呆愣愣站在不远处。
直到现在她才突然明白,裴道珠那句“我这一世的福分,不靠别人帮,只靠自己挣”,究竟是什么意思。
有裴道珠在的场子,怎么可能会有巧合?
崔凌人突然发病,必定是她的杰作。
她这表妹,果然不择手段!
顾燕婉咬了咬牙,对裴道珠的忌惮又多几分。
那厢,陆玑略一思忖,拍板道:“道珠妹妹舞姿绝妙,由你登台再合适不过!来人,快带道珠妹妹去更衣梳妆!”
裴道珠仍旧杵在原地。
她睁着一双含情眼,怯生生望向崔凌人:“不好吧?凌人妹妹会生气的。世上最有福气的姑娘,才有资格扮演花神,阿难……不敢取而代之。”
崔凌人胸脯剧烈起伏,气得小
脸青白交加。
她本来打算风风光光扮花神的,却莫名其妙突然生病,苦心孤诣得到的花神人选,也落到了裴道珠的手里。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对裴道珠的嘲讽。
——裴姑娘,这花神,也不是人人都当得的,须得建康城最有福气的那个姑娘才能当上,是不是?
如今想来,她就像个笑话……
崔凌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裴道珠,便再也支撑不住,不甘心地昏倒在了侍女的怀里。
裴道珠目送她被送走,眼底藏着几分凉薄。
尝过从云端跌落尘泥的滋味儿,便懂得了逞一时的风光不算本事,能逞一世,那才叫厉害。
福气这东西,看得哪里是眼下?
人活百年,岁月长着呢。
她在一众女郎们艳羡嫉妒的目光里,从容地去隔壁更衣梳妆。
……
月色煌煌,满城灯火。
酒肆摊贩繁华熙攘,叫卖着各式衣裙钗饰、花灯糕点等小玩意儿,街头巷尾的百姓,挤挤挨挨簇拥在街道两侧,踮着脚尖看花神游街。
朝廷军队开路,走在游街队伍最前面的是十二对提灯的稚童,各自梳着漂亮整齐的发髻,恰似观音座下的童子和龙女。
后面跟着伶人们扮演的神仙鬼怪,有南国百姓信仰的神明,亦有怪志记载的妖灵精魄,一张张面具或明媚娇艳,或狰狞丑陋,一盏盏青色纱灯漂浮间宛如鬼火,带给围观百姓莫大的刺激。
最令人期待的,是队伍里那架十六匹白马拉着的金色马车。
而最惹眼的,便是车顶上翩翩起舞的妙龄女郎。
花瓣纷飞。
她穿一袭洁白的大袖裙衫,层层叠叠的裙裾上绣满金色宝相花,长及膝盖的乌发用红绳系住发尾,簪一对鹿角金步摇,纯金牡丹面具遮住小半张脸。
她折腰而舞,顾盼之间凤眼含情,背后的煌煌宫灯照亮了她的纯白裙衫,更将她的肌骨照得宛如冰雕雪琢,当真有如神女。
马车所过之处,百姓噤声,男女老少竟都看痴了。
有打扮招摇精致的美人,也想与今年的花神一较美貌,却在看见那起舞的女郎之后,纷纷自卑地抬袖掩面。
“如斯美人……神明,也会心动吧?”
高楼雅座。
王孙公子汇聚一堂。
有少年痴痴看着那舞姿倾国的美人,酒盏凑到唇边却忘记饮用,酒水顺着嘴角滚落,打湿了衣襟也未曾回过神。
神明也会心
动?
白衣胜雪的郎君,捻着佛珠端坐在窗前。
他气度如玉树般高不可攀,仿佛白玉雕琢的佛子。
他注视着穿街而过的少女,低声呢喃:“红粉佳人,百年后也不过一捧骷髅。纵然神明心动,却也无法撼动我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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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