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喊得声嘶力竭,婵夏视若无睹。
金丝楠木,抑菌、坚硬、防腐好,是为棺中极品,价值不菲,仅供皇家使用。
但再珍贵,那也是用来装亡者的。
棺椁被层层打开,终于露出了逝去的王妃娘娘真容。
王妃很瘦弱,略有脱相,却不难看出曾经也是倾国绝色,气质如兰,正像是她的墨宝那般,肝胆皆冰雪,孤傲超群。
婵夏见过很多贵妇,大抵过的好不好看脸就能知晓一二,这王妃年纪不大,却有深深的皱眉纹,死后也不得舒展。
身着命妇朝服,棺内有大量珍贵的珠钗头面,极尽奢华之能事,最珍贵的,便是那金累丝楼台顶簪。
亭台楼阁皆用金线缠绕而成,楼台外是花团锦簇,楼台内细节都做得栩栩如生,门窗皆可打开。
只这么一顶簪,便可抵万金,更何况棺内其他陪葬,无不奢华精美。
王妃葬礼虽一切从简,陪葬物却都是按着制式走的,也不知是魏王对妻还有几丝真情,还是恐落人口舌。
婵夏只扫了几眼陪葬品,便把注意力放在死者身上。
边上的婆子喊得声嘶力竭,什么难听骂什么,见无法阻拦婵夏,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娘娘!老奴没用啊!你活着时老奴阻止不了贱人害你,现在你死了也不得安宁,老奴这就随你去,也省的你黄泉路上孤单寂寞!”
说罢,竟挣脱押着她的人,奋力朝着柱子奔去。
婵夏抬手,一根麻醉针出去,这婆子就觉得身子一麻,噗通跪在地上。
“你对我施展了什么妖法?”
“安静,你家娘娘想必生前很信任你,现在她走了,郡主还小,你若跟王妃去了,留郡主一人独活,这是娘娘的本意?”
这一句比什么都好使,婆子不闹腾了,跪在地上掩面抽泣。
许是她闹腾的太过厉害,晕过去的郡主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到母妃的棺材让人打开了,郡主跟疯了似的冲过去。
“你这恶人!你要对我母妃做什么?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郡主,这位是文书房过来查案的——”
“把她给我拉下去砍了!”
郡主的声音是沙哑的,这两日哭得厉害喉咙坏了,喊叫起来让人听得难受,一开口便是要打要杀。
真如外界传的那般,是个泼辣女子。
“吵吵闹闹对你无益,只会加重你身上的毒作。”婵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原来沫儿也曾这样年轻,原来她还有这样的家世,可从没听她提起过。
“毒?什么毒?”郡主愣住。
“太医马上就到,让他替你诊脉便知,我查验亡者还行,医术这块也不算特别精通,只能诊出你种了慢性毒,具体是什么我说不准。”
这番话让在场众人全部哗然。
郡主这千金之体,养尊处优,怎会身中奇毒?
刚好太医赶来,反复诊脉,倒吸一口凉气。
“郡主脉像细微,急促而凌乱,是气不运血,似是中毒脉象。”
与婵夏说的不谋而合。
婆子这才信了婵夏的话,惊慌失措。
“是谁要害郡主?!定是那西跨院的贱人,害死了娘娘,连娘娘唯一的骨血也不放过!”
“不知妈妈口中的西跨院指的是——?”婵夏问。
“钟妈妈,休得胡言乱语!”四喜匆忙赶来,呵斥了婆子,扭头对婵夏解释道,“这钟妈妈是娘娘的陪嫁,一直在娘娘院子当管事,娘娘薨了,她伤心说胡话,你莫要听她的风言风语。”
四喜命人把钟妈妈带下去,钟妈妈的哭声回荡在灵堂上空,久久不散。
郡主听闻自己中了毒,又见贴身的管事妈妈被押了下去,气急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又晕了过去。
灵堂内乱做一团,都去忙活郡主。
只有婵夏,把注意力专注放在查验上。
“彩凝,不要看了,记。”
“是!”彩凝回神,掏出本笔,只是耳朵还竖着,不想错过任何一处细节。
这魏王府,比想象中的还要混乱。
那钟妈妈明显是话里有话,一切都指向了西跨院,回头她得查查,西跨院里住得到底是哪一位...
“验,死者口眼开,双手微握,手上无伤,身无骨损,脑、顶门、等要害皆无损,其后背有刀伤一处,刀口宽三分深八分,砍断血脉,视为致命伤。”
“全身就一处伤处,且一刀致命...彩凝,你不觉得反常吗?”
“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对了,夏姑娘,天这般热,这过了快三天了,娘娘怎还如生前一般?”
彩凝当暗卫的时候,也曾暗中看过于瑾查验,简单的常识她还知道的。
寻常尸身,莫说三天,就是几个时辰过去,也会有异味,天热腐坏速度更是。
之前在军营查的那个使臣,也是两三天,就算是于瑾做过防腐处理,还是难免有腐烂的味道。
但王妃是一丁点都没腐败,静静地躺在那,宛若睡着一般。
“说的没错,这的确很反常,但,比起这个,还有更大的疑点,继续记——验,死者伤处皮肉紧缩,创口皮肉血多色鲜,是为生前刃伤。”
婵夏摘下手套,拿下口罩,对着彩凝说道。
“这才是最矛盾的地方。”
死者浑身上下就一处致命伤,还是生前所致,绝非死后再补。
无试切创,无抵抗伤,一刀毙命。
等于凶手从后一刀将其致死,期间王妃并无挣扎,也无喊叫,束手就擒。
这不符合常理。
若是那凶手藏匿在王妃身后,用刀戳入,在极短的时间内,王妃必然会有反应,不可能毫无挣扎。
只要有挣扎过的痕迹,婵夏必然能察觉。
但她浑身上下无抵抗伤,十个指甲干干净净,不曾有抓挠痕迹。
“这么说,此案姑娘也毫无头绪吗?”彩凝疑惑。
刚在现场,夏姑娘明明是胸有成竹,感觉她光凭痕迹都能分析出案情。
可为何见了王妃查验后,却是满脸为难?
“还原此案并非难事,难的是...”婵夏摇摇头,“我心中还有些困惑不曾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