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年到。
李薇站在屋里看外面飘飘扬扬的大雪,说:“终于下雪了。”
玉烟笑道:“前几日五阿哥还说想堆雪人,打雪仗呢,这下可好了。”
李薇说的倒不是这个。天时这东西太折磨人,从冬至起,四爷就是又盼着下雪,又怕下大雪。结果十一月都过了中旬了,还是不见有雪,他就天天怕旱,让人四百里加急送折子去河南、山东、东北等地,让他们现在就准备打井。
冬天土冻硬了就不好打了,所以她就听他一面写折子一面愁道:“今年说晚了,明年朕要让他们早点开始准备蓄水,不能看到快天旱了再现打井找水,误了农时就坏了!”
蓄水这事各地不一。弘昐的功课上都有,关于蓄水一些地方能挖蓄水池,水库,但有些地方就做不到。或因上官才能有限,或因地势,或因土质,也有因风俗的,比如平空挖个大水库坏风水什么的。
大部分的地方限于民智,都是靠老天爷赏饭吃的多。
连四爷都说开启民智方是强国之本。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这非一时之功,也非一世之功,他开个头不难,后面的不跟着上就糟蹋心血了。所以百世之功先放在一边,眼下都有好多事理不清呢。
搅得四爷好几天吃什么都不香,拌面摆上来都只懒懒的挑面条。
他吃不香了,当然要让别人都吃不香。
所以到了新年大宴,他告诉大家他把老五的端静和老七的端仪定出去了。
然后他说京里也要建公主府以备公主回京省亲使用。
最后他说这公主府他出一半钱,各王府出一半钱。
‘以慰天伦父女之情’。
四爷说得连他自己都感动落泪了,三、五、七、九这几位爷出列跪下指天咒地的说这建府的银子皇上您千万别跟他们争,皇上刚登基国库不丰……
九爷心里骂:P!户部的银子都快堆不下了!
不过转头还是说请一定要让他们尽一尽心啊。
四爷感动说咱们兄弟情深,真不愧都是朕的好兄弟!
好兄弟们出宫后是什么滋味不得而知,四爷在永寿宫挺欢乐的把李薇让人做的批萨饼给吃了。
蒙古也有奶酪,虽然可能跟欧洲那边得不太一样。但想大概道理是相通的?
所以李薇让刘太监试试把奶酪撒在饼皮的上面,饼放在炉子里烤熟,直到奶酪融化为止。当然理论上应该再放些咸肉香肠蔬菜一类的,这些专业问题她都交给刘太监去试验了。
未必就要做得跟批萨一模一样,只要好吃就行。
以前她虽然在家里用烤箱烤过批萨,但面粉是从西点屋买现成的,唯一知道的就是和面用牛奶,其他东西都都是现成的切切就堆到饼上了,吃着味道还行。
刘太监闷头做了两个月,直到新年才算做出来,李薇尝过觉得不错。因为宫里冬天没鲜菜,虽然有胡萝卜和玉米,但大部分用的都是腌菜,所以酸味本来就够了,山楂乌梅酱没敢用太多,沙拉酱也是拿上来让四爷看着用。
乍一看到这新式的饼,四爷笑道:“早就听说你又折腾刘宝泉了,今年的新年大宴他只出来做了几道大菜,剩下的都交给徒弟去办了。”这要放在别处那就是藐视圣恩,但刘宝泉挺识数,打算干完这一伙就退居二线了,他老了,也干不动了,退居二线就不用再理那些俗事,只管一心侍候主子就是,这样他退了比没退还自在呢。
无奈四爷不放心把御膳房交给旁人,早先听说素素还在阿哥所时有个太监就是她那里侍候的,现在在阿哥所的御膳房侍候。四爷让人先查查他,若是忠心就让他接刘宝泉的班了。
“这东西要热着吃。”她道,所以才把他拉到永寿宫来,刚才直接从永寿宫的小厨房里端下来的,刘宝泉亲自操刀,就在旁边的屋里等着,要是万岁吃着好恐怕还要见他。
四爷吃着确实不错,好大一张全吃光了,吃完擦手喊刘宝泉进来,点头说他侍候得好。然后让人赏他,再让苏培盛亲自把人送回御膳房。
毕竟刘太监看着已显老态,都能当苏培盛的爷爷了。
苏培盛让人点上灯笼,挺亲热的伸手去搀扶刘宝泉,“走吧,刘爷爷,您这脚下当心啊。”
他做出这副姿态来,刘宝泉坦然受了,真跟孙子扶爷爷般,还疼爱、欣慰的拍拍苏培盛:“有劳苏公公了。”
苏培盛被他气得牙疼,不过给万岁办差没有他打折扣的地方,一路孝子贤孙似的把刘宝泉送回御膳房。
永寿宫里烧着暖暖的炉子,吃得一身汗的四爷只着单衣坐在那里批折子。他也就现在能腾出点儿空来批折子了。李薇也在一边帮着整理礼单,过年是钱的日子,她要的还格外的多,整个大清数得着的都要。
四爷还想给乡野之中有名望的人都记上一笔,比如孝子贤媳一类的人物。其实就是感动中国那种。
之前他在各地的请安折子上都让他们荐一些上来,结果送上来要表彰的女子十之j□j全是贞洁牌坊。李薇当然不喜欢,举荐的官们还会写些这些贞洁牌坊的来由,以此赚些眼泪。
其中就有订婚,然后未婚夫死了,然后那没嫁过去的姑娘就捧着牌位嫁了,从此在夫家守寡,替死去的未婚夫奉养父母的。
可是这家明明不止一个儿子,这家父母也不缺人奉养,不过是图个名声毁了这女子一生罢了。
这种事看了就让人心情不好。
四爷偏偏允了,让她给这家赏东西。赏的也不是这女子,而是这家的婆母。说是赞她教养出来这么个好媳妇。
这挨得上吗?
李薇不想就把这个给隔过去了。两人各干各的一直到快九点,四爷才放下笔道:“该歇了,不然明天该起不来了。”
在宫里是能比在宫外时多睡一会儿,但也是凌晨三点就要起了。
李薇听他这么说就去安排洗漱,让人铺床,还要去问问别的宫里有事没有。平常人家关灯下锁前还要检查门窗,有老父老母的也要去看一眼,宫里也概莫能外。
等她都吩咐完回来,果然四爷这个精细人又拿着她刚才盖过章的礼单一一检查起来。
见她过来就拉到身边坐下,指着那个捧着牌位嫁人的女子说:“素素不爱看这种事吧?”他叹了两声,拿过他的小印盖上,轻声道:“朕也不喜欢。都是朕的子民,朕也盼着他们都好好的。”
那红红的印子戳上去,在素白的纸上格外耀眼。
四爷叹道:“一地一俗。朕登基后才知道这天下之在,就是朕的话下去也是一地一个样子,多得是人不去听,不照办。”
跟着他给她讲起了故事。
此地在前朝就有好多的牌坊,妇人不管是订亲还是嫁人,不管有没有生孩子,只要丈夫死了就不能再嫁。
后来打起了仗,那个地方死了很多男人。
“满镇子都是女人,一水之隔的另一处却不是这样。”四爷道。
当时为了鼓励大家生孩子,官府甚至会强令那些女子嫁人。但却有很多都在嫁人后自尽了,也有为了不嫁人而自尽的。
李薇听得浑身寒,他把她搂着道:“素素听了也害怕吧?朕刚知道时也觉得不可置信。有好多女子并不愿意去死,但他们的父母族人却会把她们给悄悄的弄死,然后报上自尽。”
凡是死了的,家人宗族无不欢欣。凡是嫁了人的,自此父母亲族再不相认。
也有向外逃的,宗族还会派人去追,天南海北,经年累月的追回来就是为了把她们关在锁畜生的竹笼里沉下河去。
“或水塘,或江河,无不有冤死的鬼。”四爷拿起这本折子,道:“好歹这个女子还留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