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很快就消瘦下去了,她瘦得让人都心惊,戴佳氏坐卧不安的想,要是这个孩子再出问题,她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所以她就时常去范氏那里看看,或者把侍候范氏的宫女叫来嘱咐一二,无非是让你们主子放宽心,大阿哥极看重你们这一胎,长春宫也是每日询问的,有这两座大靠山,你们主子还愁什么呢?她再愁下去我就该愁了。
弘晖也听戴佳氏说过一两次,可这种事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一个劲的盯着,无非只能让人多去问问。偶尔过去陪范氏用几顿饭。
不巧在这时,戴佳氏有了。
阿哥所和长春宫都是一片欢欣之声!
范氏却如丧考妣,无人时拉着宫女的手:“……这下,这下我要没命了。”说着她无助的按住自己的肚子。
原本她想着至少这院子里还有大阿哥是向着她的,长春宫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多重她几分。但那天听了宫女的话,虽然只是太监一句抱怨,可她也拿不准了啊!
万一、万一长春宫想用她肚子里的孩子栽脏呢?
就算是范氏也清楚,长春宫有大阿哥在就倒不了,用她一个小格格的孩子换永寿宫是笔再合算不过的买卖了。
她都能想到,宫女自然也一样。主仆两人惶惶不可终日,互相安慰不会的,长春宫就算真想下手,也要顾忌大阿哥。虎毒尚不食子,第一个孩子无缘无故的没了,这都是第二个了,这个再没了不更坐实了这里头的鬼吗?
到这时范氏才相信她的第一个孩子大概真是福气不够才没的,这第二个怀得更是惊心动魄才这么引人注目。
如果真有人打算用她肚子里这个来设局,正好能把第一个孩子的死因也给归在里头。如此才是事半功倍。
范氏一直以来唯一的倚仗就是这个孩子是大阿哥唯一的孩子。
现在大福晋有喜了,那她的孩子一下子就没用了。长春宫再想下手就再无顾忌了!
正屋里,戴佳氏喜过之后更添忧愁。叫来从三年前就过来教她规矩的嬷嬷,托嬷嬷去看顾范氏的孩子。
戴佳氏操心的事嬷嬷能猜个十成十,只是范氏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可不好说,她又不靠着范氏过日子吃饭,范氏的孩子是死是活,生不生得下来她管不着。
不过她嘴里是这么对戴佳氏说的:“主子不过是担心您现在有了,那范氏的孩子如果出事会赖在您身上。”
戴佳氏叹道:“前后就差几个月,她那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说得清?”
嬷嬷道:“依我看主子这是想得太多了,也太细了。只一条,就算我过去了也未必就能保得住她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那不更说不清了?倒不如跟现在似的,咱们坦坦荡荡的,什么都不沾,什么都不管,看范氏是个什么造化。横竖清者自清。”
戴佳氏也不好强要嬷嬷过去,见嬷嬷不乐意就罢了。等去了长春宫请安想请皇后赐个嬷嬷去看顾范氏,说的自然是她现在身体重了,难免精力不济看顾不周。
元英对范氏的印象并不好,一个小格格怀了孩子还让弘晖特意求她从长春宫的膳房给她提膳,这也太没规矩了。
……还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贵妃。
贵妃当初也是天天往膳房要东西,后来诊出喜信更是这也不爱,那也不要,惹得万岁爷一口气给她弄来两个厨子,都是为了她。
她看戴佳氏对范氏也有些忌惮,不打算惯着范氏的毛病,就对戴佳氏说:“你也把她看得太重了。”
有这句话,戴佳氏自然不敢再提。
元英笑道:“如今现成的喜事在你这里,回去让老大写封信给万岁爷送去,让万岁也高兴高兴。”
戴佳氏听到这个不免羞红了脸。进宫以来的不安与忐忑头一次都消失不见了,她终于站稳了吧?
承德避暑山庄里头,李薇拆开送来的匣子,拿四爷放在她这里的小铜钥匙卡哒一声把匣子上的锁打开,里面是满满一匣子的书信和折子。
四爷在前面忙着,说今天会有信送来,让她先拆,拆完把重要事跟他说一下就行。
她就照他说的挨个拆起来。
太后的自然排在第一位,不过这位额娘跟她儿子的风格完全不同,从头到尾不到两百字。总结下就是东六宫人人都好,她好,太皇太后好,天气好,国泰民安,你那边一定也好吧?
唯一称得上是闲聊的就是提了句四爷临走前送到宁寿宫的一盆姚黄开花了,美得很,她十分喜欢。
自从那次她教四爷送鲜艳漂亮的布料后,他越来越能号准太后的脉了。今年送进宁寿宫的花十之*全是牡丹。
太后当妃子时不能光明正大的屋里养牡丹,现在可算能痛痛快快的看牡丹花了。
李薇把太后这封信放在一边,四爷回来肯定愿意再看一遍。他会很有成就感的。
第二封是弘晖的,这个她也放到一边了,估计里面有弘晖问四爷的功课。其实弘晖现在的年纪再钻在四书五经里已经不合适了,他早就应该培养下动手能力了。这点上弘昐也一样。不过她从来不敢说这个。
四爷当皇上后就不再是单纯的父亲了,康熙爷和理亲王的例子就在眼前。哪怕四爷打算让弘晖和弘昐在理论学习中打滚一辈子呢,她都不能开口要他给弘昐一个部门玩玩,学学怎么臣子打交道,怎么办差。
第三封是皇后的,这个李薇不想拆但不得不拆。四爷不是很喜欢读皇后的来信,每次读都跟看强迫症看雷文似的,一脸不痛快的表情逼自己读完。
皇后的信跟四爷很有夫妻相,从头到尾写了三张,唯一一件值得她跟四爷提一句的就是大福晋有喜了。
李薇把这封也给放到一遍。四爷的强迫症会要求他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再亲自把皇后的信读一遍,虽然皇后在里面只提了一句‘弘晖之妻戴佳氏五月初五经太医院张献诊出有喜二月有余,特向陛下贺喜’。
剩下的还有留守养心殿的张保写来的信,这个有可能会有密奏,所以她也没拆。
晚上,四爷批完今天的折子,看着他们封箱后送回京再明各处,今天的工作才算干完了。他抬头一看殿外,见天都黑了还吃了一惊。
“都这么晚了。”他道,本来还想着今天能早点干完,带素素去别处用个膳。
苏培盛听出万岁爷这是有些失望?悄悄上前道:“万岁爷,贵主儿刚才送来话,说她在梨花伴月那里等着您……”主子们的小情趣,不就是一个跑一个追?
前头看着贵妃和万岁就玩这个,虽然他觉得没什么趣儿,但万岁爷喜欢啊。
果然万岁一听就笑了,刚才那副丧眉耷眼的劲也不见了。
“那就瞧瞧去。”万岁这么说着,手往外一指就率先走出去了,苏培盛在后面赶紧叫人去点灯笼什么的,不管是肩舆还是轿倒是早就准备好了,也有马,就是不知万岁今天想使哪个。
外面清风徐徐,月朗星稀。
四爷不想坐轿子,叫人把黑美人牵来,骑上去就往梨花伴月跑过去。把苏培盛等人全都抛在了身后。李薇听到外面的的动静从屋里出来时都看愣了,只见四爷踏月而来,端得是够潇洒。
……也够疯。
果然不管哪个年纪都应该有一颗童心。
跟在他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苏培盛等人终于跟上来时,李薇已经把四爷拉到屋里去了。四爷在屋里喝着清茶看着儿子送来的信,倒是她还记着这群被四爷突如其来的童心给折腾一把的可怜人,让人给他们准备了茶水和歇脚的地方。今晚如果没意外就住在这里了。
反正山庄人少,他们大可一个个院子换着住过来。
不管四爷是不是这么想的,她是这么做的。
当日子太无聊,钱又多得烧不完时,各种消遣看起来就格外劳民伤财了。
四爷看信时她就坐在对面,一分没落的看完了他的整个表情变化。
看弘晖,弘昐,额尔赫,太后,怡亲王等人的信时一直面带微笑,偶尔还呵呵两声,听着挺慎人的。
每看完一封,他都要跟她散一下。只听他散的就能知道他看的是谁的信。
太后的:他高兴的说日后可以常常给太后送花,花鸟房的太监侍候的好,要再让在江南那边的官再找一些好牡丹花晋上来。
弘晖的:好,不过月份还小不能惊动,朕这次就不赏东西了。
怡亲王的:唉,委屈十三了,十四这个脾气连朕都拿他没办法。
好看的都看完了,就剩下皇后的了。四爷换了杯茶,在拿起信的时候眉头就不自觉的皱成了川字,看完沉默不语的放下,开始折腾回信。
等所有的信和折子都看完了,也都回完了,四爷看了一眼钟表,吓了一跳:“……都这么晚了?”他感觉还什么都没干啊。
李薇不解的看着他,再看看表,时间很正常。他进来后读了半个时辰的信,又用了一个时辰去回信,现在是十一点。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看他的反应实在很不甘,一脸‘这是一个神秘事件’的不解,她只好安慰他道:“万岁今天忙得厉害,过来的就晚,到这里后也没闲着。”
不过现在确实是什么都没办法干了,只能洗洗涮涮睡觉去了。
四爷在躺下后一直在想,他今天都干了什么?总结下来还是:什么都没干。折子都不是要紧的,大半都是请安折。他本以为半天就能批完的,再见见人,最多下午六点就能办完正事了,正好能跟素素逛逛庄子里的景致,累了就找个地方停下来用晚膳,再聊聊宫里的来信。
结果,时间到底都去哪儿了?
外面准备把万岁爷的回信送回京的信差捧着那个装信的匣子颠了颠,好家伙,比送来的时候重了一半有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