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订阅比例满百分之40就可以正常阅读,感谢】 但我知道我活着的价值不会一直保有, 萧澜也不会真的容我得个善终。
来年入秋的时候, 我的身子稍微好转了一点,走路不用人搀了,但走的快一点还是会喘不上气, 一阵风刮来便要倒了。我看过镜子里自己如今的模样,肤色比从前康健时要苍白了许多,双颊却总是泛着奇异的红晕, 配合我那天生的一对细长风流的睡凤眼,便似喝多了酒, 醉眼迷离的样子。宫里也便纷纷传我这个废帝如何在宫里寻欢作乐,如何花天酒地, 成天醉醺醺的。
其实这一点不假, 萧澜虽然剥夺了我的自|由, 可他不能限制我的娱乐,我常召伶人戏团进幽思庭来, 一闹便是整整一个通宵, 次日才将他们遣走。
自然召他们进来不止为了排解忧闷,这些伶人戏子里有我秘密培养的暗卫,以前专门为我去办那些见不得光的活, 不动声色的铲除异己。我用他们除掉了我的几个不安分又不够聪明的异母兄弟, 还有在我刚刚登基时意图称制的嫡母孟后。但萧澜比他们都要聪明, 他对我的监控不会轻易松懈, 我当然不敢轻举妄动,我得这么堕落下去,直到他相信我真的成了个对他毫无威胁的废帝。
于是我开始穿上戏子的服装,戴着面具,提着偶人,整夜整夜的唱傀儡戏。
渐渐的,我疯了的流言不胫而走,也自然传到了忙于政事的萧澜耳里。
这夜,我正借着傀儡戏与我的暗卫们交流宫里的局势时,萧澜不期而至。
他来看我,看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那时他在门外饶有兴味的听,我在门内胡言乱语的唱,一曲毕了,他还击掌喝彩,非但不嫌恶我这个疯子废帝,反倒推门进来,将那些伶人戏子全部赶走,自己坐下来独自观赏。我自然便演给他看,提着酒壶边喝边唱,东倒西歪地走到萧澜面前,眯着一双醉眼盯着他看,萧澜却做出了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夺走我手里的酒壶,一口饮下。
我记得他那双幽黑阴郁的眼睛,吞咽时耸动的喉头,他不像在喝酒,像在喝我的血,啖我的肉,嚼我的骨。萧翎,朕不日便要择妃立后,你说朕该选谁?朕三宫六院,数百佳丽,可没有一个能入朕的眼,你说怎么办?你说父王当年为何一见你那美貌冠绝九州的生母羽夫人,就独宠她一人,再瞧不上其他的妃嫔?
我为萧澜的话所奇怪,明明是我在装疯,萧澜却像比我更疯。
这太诡异,太好笑了。
我醉醺醺的乱笑,萧澜却不笑,定定看了我一会,忽然起身将我按在桌上。
“砰”地一声,酒壶砸碎在地,似金戈铁马,刀剑相交。
我猜测他是想起了他的母亲因我的母亲而失宠,对我忽生杀意,仍然强作醉态,瘫在桌上似一只将咽喉呈递给捕食者的猎物。我清楚萧澜不会现在杀我,他才刚刚登基,朝中还有未曾遗忘我的老臣旧部,他们把我父王传位于我的遗诏看得比命还重。萧澜低下头,嘴唇挨近我的耳畔,唇齿间溢出的气息像一条剧毒而饥饿的蛇,他的身躯比我以为的要结实许多,根本不是看起来那样清瘦单薄。
他的声音且轻且柔,萧翎,你说朕为什么要留着你这么一个废帝,尊你为太上皇?你真以为我只是顾忌世人眼光,怕自己被骂篡权夺位?又真的怕了朝中那些老臣,瞻前顾后,不敢真的要你的命?我有诸般考虑,但除此之外还有因由。
我闭着眼装作醉得狠了听不见,却觉颈侧被他的呼吸灼得发烫。
萧翎,因为你很有趣。如果你够聪明,就该清楚如何更加有趣,活得更久。
我还会再来看你的。他说。在你清醒的时候,萧翎,你可莫要让我败兴而归。
萧澜走后,我一宿未眠,翻来覆去的琢磨他那几句话,越深想越觉匪夷所思,恶心难言。他与我同为皇子,乃是异母兄弟,即便要报复我以前与其他兄弟一起欺他辱他,也不应说出这般荒谬又暧昧的话来,就好似他想……
他想……让我一个曾经的帝王做什么来取悦他一般。
我心中寒意森森,看向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腕,鲜红的几道指痕赫然入目,扎眼得很,便拂下戏服宽阔的袖摆,走出门外。幽思庭门前是一片湖,湖的对岸便是皇宫中心殿群,如今那已不是我的地盘,春去秋来,恍若隔世。我驻足在湖岸边遥望了对面,发现林间有几个衣着鲜艳的身影骑着马儿在追逐嬉闹。
那是萧澜的几个子嗣。
其中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的,分明就是那小狼崽子,他似具有蛮族人的天赋,贴着马背,纵马飞驰的动作天然矫健狂野,与萧澜其他子嗣格格不入。
好像看见我在看他,小狼崽子勒住缰绳,停了下来,马儿摇头甩尾,焦躁不安,另一个年长许多的少年追上前来,一鞭狠狠抽在他骑的马儿身上,便听一声嘶鸣,那马儿受惊尥蹄,嘶鸣一声,便将马背上的人一下甩进了湖里。
但听一阵哄笑四起,见那小狼崽子在湖中扑腾挣扎,却无人施救,我高喝一声,那岸上几位皇子知我是什么人,交头接耳一番,一哄而散。我唤来庭内侍卫,将那小狼崽子拖上岸来。他浑身湿透,呛饱了水,伏在地上不住咳嗽,头上簪子不见了,一头的毛发变得卷曲凌乱,显现出蛮族的不驯。短短一年时间,他的体格便健实了许多,肩膀变宽了些,背脊变厚了点,真是长得比狼犬还快。
“谢、谢皇叔。”他撑起身子,却不敢抬起顶着一头湿乱卷毛的脑袋看我,像初次见面时那样无所适从,一阵刺骨秋风刮来,便打了个喷嚏。
“既是唤孤一声皇叔,便别那么惧孤,孤又不会吃了你。”我轻笑一声,像当年在草原上捡回那只幼狼,将他领进了幽思庭内。这一回,这只狼我得好好的驯。
因为,他将来也许会是我手上的一把刀。
而后来回想起这日,我却痛心疾首,因为我并非是磨了一把刀,而是引狼入室。
他生得倒是不错,五官在几个皇子中最像萧澜,唯独是那双鸾目不似,看人时总带着一股子不可一世的傲慢,与他暴躁且喜怒无常的脾性倒是相衬,若是真封他当了太子,不知他会狂成什么样。显然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萧煜悠哉悠哉的转了一个圈后,负手朝我滑了过来,大摇大摆的行了个礼:“参见皇叔,方才侄儿在兴头上,没看见皇叔在此,请皇叔莫要怪罪啊。”
“大皇子高瞻远瞩,眼里只有天上的太阳,何罪之有。”我犹记得在馥华庭受辱时他说的那句话,漫不经心一哂,故意提起他在骑射大典上落败之事。
萧煜的脸色立时便难看起来,一字一句地盯着我道:“侄儿记得,曾在父王的书房里见过一幅画,画上的皇叔风华绝代,冰戏玩的可真是一绝,可皇叔现在身子如此单薄,侄儿就是想见识一下皇叔的风采也不行了罢,可惜,可惜。”
他这话说得既暧昧又唐突,我心里一凛。
其他皇子虽暗地里大抵也不太尊重我,但起码还知道装个样子,不会像萧煜这般嚣张。呵,狂妄小儿,定要给你点颜色瞧瞧,让你知晓什么叫祸从口出。
我垂眸掠过他脚上冰刀,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不错,孤当年冰嬉玩得极好,次次在宫里冰嬉赛事上拔得头筹。孤如今身子是不行了,不过,冰嬉的技巧还是知晓的,孤方才见你技巧尚有些生疏,想想马上要到年关,春祭大典上便要举行冰嬉大赛,时日所剩不多,大皇子可要勤加练习,莫要再输了呀。”
萧煜正要拂袖而去,一听这话,身形便是一滞。
我笑道:“转弯慢了些。一脚立起,刀尖点地,方可滑得更快。”
这法子当然是错的,他若是这般滑,虽可变快,但滑得太急,只会扭着脚筋。
若是大赛上出了岔子......
但萧煜不知,他争强好胜,虚荣心重,一心求赢,看了看两个弟弟都滑得游刃有余,于是半信半疑的照着我所言滑了一圈,见果真奏效,不禁大喜,滑了几圈又回到我面前,一改傲慢无礼的态度,请我再点拨点拨他。
我大方的原谅了他,撑着病体,褪了狐氅,绑上冰刀,为他示范。
我的冰嬉技巧虽然生疏了些,但许是因为我实在太轻,滑起来竟不太吃力,一如行于云端,脚下生风,衣袂飘飞,以手为刀旋身舞动,竟依稀好似回到了当年,众人为我鼓掌欢呼,赞我英姿飒爽,有天人之姿,是众望所归的未来天子。
待我停下之时,便见几个皇子与宫人们都面露惊色地正朝这边看,萧煜亦是瞠目结舌,半天才回过神来,客客气气的求我指点迷津。
一番指点下来,萧煜的冰嬉技巧提高了不少,对我的态度自也尊重了些,还虚情假意的向我道了个歉,说改日送些宝贝上门来孝敬我。
我答应下来,顺便向他打听萧独的情况。萧煜一脸的幸灾乐祸:“今早,他和我们一道向父皇请安时,不知怎么就触怒了父皇,弄得父皇是大发雷霆,亲自动手赐了他二十大鞭,又罚了他闭门思过,连冰嬉也不准来,实在是可怜得很。”
皇子受鞭刑,这可真是稀罕事,那小狼崽子犯了什么大错竟至于此?
莫非是因为他在骑射大典上占了其他皇子的风光,妨碍了萧澜册封太子的决策么?还是......难道又是这小狼崽子昨日救了我?
“哦?那五皇子现在人在何处?”我问。
“当然是在北所。”萧煜疑惑道,”怎么,皇叔好像很关心他似的?”
“自然没有。不过是见你们都不待见他,有些好奇罢了。”
“那便好,皇叔切莫与他有过多接触,他啊,命特别硬,身犯煞星,易引灾祸上身,父皇留他在宫中,也是为了借他挡一挡灾而已。”萧煜脸色阴晴不定,自言自语般,“也不知道为何,竟会有人看好这么一个混着蛮族血统的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