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格公主突然失踪,哲布亲王将整个守陵卫处都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人,侯爷带人前去寻找了。
时雍激灵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春秀。
“你是说,成格公主当真不见了?”
春秀点点小脑袋,歪着头道:“白大哥是这么说的。我方才碰到他了,其他人都同侯爷一起去找人了。”
时雍沉默一下,返身将斗篷取过来系在肩膀上。
“我去看看。”
今晚的风声格外妖邪,偶尔伴随着一道雷电。
雨还没有落下来,但整个院子阴凉凉的,树影晃动,极为瘆人。
这个时候,寻找成格公主的动静已经闹大了。乌婵和陈红玉也都出了门来看,三个人碰了头,一道走出来,又遇到了元驰和长公主派来打听消息的何姑姑。
众人都在议论。
没有人知道成格公主去了哪里。
最后见到她的人,是时雍、乌婵和陈红玉三人。
令人费解的是,守陵处有兵丁外围护卫,却没有一个人看到成格走出宅子。更何况,成格也没有一个人走出宅子的可能……
一个身上湿漉漉的小姑娘,那么狼狈怎么会独自外出?
时雍想到屋子里的秘道,心里越忐忑。
她看到人群里的白执,走过去小声问:“侯爷哪里去找了?”
白执摇头,“属下不知。侯爷只是嘱咐我和许煜保护和郡主,便带着放哥他们出去了。”
时雍问:“出院子了吗?”
白执想了想,“宅子里没有找到人,有可能出去了吧。”
“轰隆隆!”
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耳际。
噼啪。
这次,伴着惊雷而来的,是破空的雨滴。
暴雨如注,瓢泼一般倾泻而下。院子里的人群拼命往屋檐下面涌,避雨的避雨,拿伞的拿伞,找人的找人,几乎突然间便乱成了一团。
屋檐下的火把又添了几个,却照不透这雨夜浓厚的黑暗。
时雍被乌婵和陈红玉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踏上石阶,躲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如同牵线一般落下来,心里一阵凉。
“这雨下大了,他们能上哪里找人?”
乌婵小声地咕哝起来,“那成格,真是个不省事的害人精。”
时雍没答,一侧头,就看到从堂屋的门槛迈出来的白马扶舟。
他似乎已经歇下了,衣衫松缓,肩上披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慕漓打伞跟在他的旁边,还有个小太监亦步亦趋……
看到时雍,他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
“郡主也被吵醒?”
时雍见他满脸从容,一副幸灾乐祸的笑意,本就不悦的情绪略略浮躁,扫他一眼,沉下脸勉强保持平静。
“厂督都出来了,我岂能装死,不关心成格公主的安危?”
白马扶舟勾唇轻笑,看着屋檐上的瓦沟里流下来的雨水,慢慢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任由雨水落在掌心,一副奚落的表情。
“东定侯为寻成格公主,也当真是尽心。”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却无异于在时雍的伤口上洒盐。
“那是。北狄公主失踪,兹事体大,侯爷自是忧心万分。”时雍望着白马扶舟俊美的侧颜,眉头微微皱在一处,正色道:“不是每个人都像厂督这般玩忽职守,只拿朝廷俸禄,懒散办差的。”
白马扶舟优雅的面孔,微微一僵。
凝滞片刻,他缓缓收回手臂,看了时雍一眼。
“你便如此信他,不会辜负你?”
时雍狐疑,“他有什么令我猜忌的行为?”
“哼!”白马扶舟将手负于背后,云淡风轻地笑问:“那敢问姑姑,我又有什么令你猜忌的行为?你为何处处防我?”
时雍眯起眼打量他,“有吗?厂督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依我看,厂督有这个时间关心我怎么看你,不如抓紧时间去寻找成格公主,多为我姨母分忧才是。成格公主若当真出了事,到时候去了哈拉和林,我姨母可不好向李太后交代。”
反将一军。
这小妮子牙尖嘴利,着实让人头痛得紧。
白马扶舟阴凉凉地看着她,片刻,懒洋洋地笑开。
“枉我这般为姑姑着想,竟遭来了如此冤枉,可怜,可怜……”他叹一口气,又突然压低声音道:“姑姑如此聪慧,有没有想过,重兵把守,成格都能丢了,是为何故?”
时雍心里咯噔一下,斜眼瞄他。
“厂督此言何意?”
白马扶舟莞尔一笑,潋滟的眼波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我正是因为不知,这才想要请教姑姑……”
时雍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便听到白执的声音,“侯爷回来了。”
“快看,是侯爷。侯爷回来了!”
“怎么还抬了一个人?”
“不是成格公主,是个男人。”
庭院里的喊声此起彼伏,时雍抬起眼,便看到一群人闯入火把照耀的光圈里。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正是赵胤。他浑身湿透,挺拔的身材,雕刻般轮廓分明的五官,被雨水浸染后俊美异常,一眼望来,那种冷漠而有力的视线,无端让人惧怕又悸动。
时雍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只见赵胤身后的侍卫抬着一个人,一身黑袍打湿后紧贴在身上,头一缕一缕贴着脸,看上去苍白得如同一个死人。
师父?
待时雍终于看清他们抬着的是褚道子时,腿比脑子动得快,几乎下意识便冲了出去,跟着他们跑动。
“侯爷,怎么回事?师父怎会在这里?”
赵胤道:“来不及多说,你先救人。”
褚道子身上的黑袍太容易隐藏血迹,几乎看不清楚。
时雍低下头,这才现他们走过的地面上,有一丝淡淡的绯红,雨水一冲刷,很快便瞧不见了。
“快。抬到屋里。”
褚道子被平放在一张罗汉椅上。
在时雍为他疗伤止血的时候,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看到面前的人,他嘴角无意识地扯了几下。
“又,又劳烦你们……救我的命了。”
一个又字将时雍说得心潮起伏。
“师父,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巴图呢?”
褚道子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赵胤冰冷的脸上,对视一下,褚道子有些难以启齿道:“我……有没有看好他,他……被人劫走了。”
劫走了?
那留下的侍卫呢?
时雍吃惊地望着赵胤,但见他面无表情,双眼迸出刺骨的寒芒,心下不由一凉。
难不成出事了?
“报——”
外面又是一道呐喊。
时雍还没有从赵胤嘴里核实,便见朱九从雨雾里冲了进来,朝赵胤当头一拜,满身雨水,牙齿咬得咕咕作响。
“爷,人找到了。”
……
无论是南晏人还是北狄人,都没有想到在他们离去后,重兵驻守的嘎查驿站会生那么惨烈的灾祸。
这场暴雨来得太晚了。
劫走巴图的人点燃了驿站里北狄朝廷私藏在此的火器库,驿站被炸得浓烟滚滚,整个儿卷入了熊熊火海之中。火势凶猛,乘风而起,甚至波及到嘎查的民众。
来人早有准备,若不是宝音突然兴起,临时决定留宿在阴山,伤亡还不知会增加多少……
而朱九前来禀报说已经找到的人,是在巴图被劫走当时,同褚道子一起与歹徒搏斗后并追到阴山的几个侍卫。
他们是被哲布带人现的,就在阴山北坡,离他们的住处不足五里地的一个山坳里。
时雍是一个理性的人,看多了死人和尸体,一颗心比寻常人要硬上许多,可是当她同赵胤一道过去,看到那几具躺在血泊中的尸体时,还是忍不住胃里泛酸,喉头涌出悲恸。
他们伤痕累累,每个人身上少则数十刀,多则上百刀,而致命的刀伤在喉部,被一刀割喉。
褚道子说,他同这几个侍卫是在阴山脚下分开的,他们让他速来禀报长公主,而他们一路顺着血迹追了下去。
这些侍卫武艺高强,寻常人奈何不了他们,可如今——
“他们为何会死在此处?”
时雍看着这一张张死去后却依然充满了震惊和恐惧的脸,慢慢弯下腰去,伸手将他们的眼睛阖上,然后抬起眼皮,看着头顶的伞和打伞的男人。
“他们死前,看到了什么?怎会是这副表情?”
赵胤没有回头,侧目望向满脸悲痛的哲布亲王。
“亲王来时,他们便已经在这里了?遗体可有挪动?”
哲布摇了摇头,同样湿透的身体,还有通红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颓然的模样。
“不曾挪动。我怕破坏线索,看到人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回去通知侯爷……”
赵胤点点头,看了看这个山坳,突然抬高手臂,将伞交到谢放手上,示意她为时雍取伞,而自己淋着雨走向了前方。
那是一块巨大的岩石。
由于雨水的冲刷,显得十分光滑和干净,与旁边的石头有些不大一样。
赵胤站着看了片刻,抬起手来刚要抚摸,就被时雍的声音阻止。
“且慢!”
时雍拂开谢放撑在头顶的雨伞,走上前去拉住赵胤的手,望一眼这块突兀且与众不同的岩石,突然低下头。
“侯爷你看。”
地上是一片低矮的野草,长得格外茂盛,被雨水淋得坠满了水滴。
在时雍的示意下,众人看到草丛里,除了赵胤走过的地方,旁边还有一些草丛凌乱地匍匐倒地,仿佛被人狠狠踩踏而过。
“都说阴山遍布机关,这里头不知有什么东西,不可大意。”时雍朝赵胤摆了摆手,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意有所指地道:“侯爷,我们先回去,我有话同你说。”
她害怕这是一个连环陷阱。
万一,这是别人摆下的“引君入瓮”大阵呢?
他们对此一无所知,怎能贸然进去?
阿拾不是随便替人做决定的人。赵胤本意也只是试探,便没有进去的心思。闻言,他点了点头,反握住时雍的手退回来,低声吩咐朱九。
“带足人手,把此处给我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进?出?
朱九看着那崖壁片刻才反应过来,指了指前方,略带惊讶地道:“爷,你是说,这里是一道门?”
赵胤同时雍交换个眼神,“执行命令。”
朱九立马低头拱手,“属下领命。”
得了赵胤的命令,侍从们立马行动起来,哲布见状,当即沉下了脸,也派了自己的人守在这里,一边询问一边同赵胤等人返回守陵院落。
短短一段路,时雍脚踩在雨地里,脑子里却放空一般,想了许多。
她将此事一分为二。
一个是被劫走的巴图,一个是在小院失踪的成格。
若说带走巴图是出自有心人的精心谋划,那么成格的失踪就只能是偶然。哪怕再老谋深算的人,也不一定能猜到成格会对她出手,更不会想到她会把成格打落池塘。而且,那个小园子离住处那么近,但凡成格大吼一声,守卫也能听到动静。
成格出事,只能是意外。
因此,时雍想到了她屋子里的秘道,第六感告诉她,这二者间必然会有联系。
那么,这个秘道,与他们现的那处崖壁之门会不会有共通之处?
回到院落,长公主和陈岚已经起身,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地等待着消息,时雍却没有顾及任何人的眼光和看法,紧紧抓住赵胤的手,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厢房。
门一关,将外面的风雨隔绝在外。
时雍这才将后背抵在门板,仰头看着赵胤大口喘气。
“侯爷,我们在明,对方在暗。我们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此时,化明为暗,才是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