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月没出声,这样的话从涟漪口中说出,心头不由得再度梗阻。
老夫人眼眶泛红,抓着拐杖的手关节泛白,“涟漪。”
涟漪意识到自己不该当着老夫人的面说这些话,连忙噤声。
曾经的萧家一家团聚,其乐融融,后来一个接一个的出事,如今萧家只余下奶奶和景煜。白夫人一再送走黑人,换了谁,谁能受得了?
若不是奶奶坚强,还有景煜要照顾,她怕是早就……
萧如月忍不住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你别难过,虽然你失去了其他的家人,但还有萧大人,以后还会有涟漪一起孝敬你,说不定他们成亲之后很快就能给你添个重孙子,你该高兴才是。”
被萧如月这么一说,萧老夫人确实得到安慰,看涟漪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期盼。
涟漪羞红满面。
萧如月原本想说,失去的亲人说不定还能再见。但这话太惊悚了,说出来怕吓着奶奶,也怕惊着别人,萧如月只好咽了回去。
萧如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聊起涟漪到萧府之后的事,涟漪害羞得借口去再泡壶茶过来,都不好意思听了。
大家会心一笑,心照不宣。
女孩子嘛,脸皮儿薄。
老夫人说着说着便说起当日萧景煜被人陷害入狱的事。
萧如月一度感到奇怪,在那个时候,景煜身陷囹圄,奶奶竟然没有进宫向她求情。
但此时从萧老夫人口中听到的是,当时是皇后派人传信要萧老夫人稍安勿躁。
萧如月就懵了,那样的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叫什么人传信到萧府,左思右想之下,唯一可能冒她名号的,好像只要宇文赫。
宇文赫想重用景煜,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又不能什么都表现在明面上。才会用她的名义来做这件事。
真是只老狐狸。
萧如月在萧府待了有一个时辰才离开,走时萧如月还依依不舍。
她其实不愿意走,但她不敢表现出太多对萧府的关心的眷恋,生怕有人对她的身份起疑。
萧如月在后院与老夫人作别,并且不让老夫人送她,之后她没有直接出府,而是书房去找萧景煜。
她这次出宫,当然还有宇文赫交待的事情要一起办。
萧如月在萧景煜耳边低声说来两句,萧景煜郑重地点点头。
之后萧如月便若无其事道,“萧大人,三日后新科开考,就盼你全力以赴了。”
“是,微臣定不辱使命。”
萧如月来萧府时没惊动旁人,走时自然也不肯让萧景煜出来送。
一辆马车来,一辆马车走。
离开萧府之后,马车奔向玄武大街。
眼下开科在即,大夏国内举子纷纷前来赴考,应试的举子都住在玄武大街上的客栈里,这条街不知道有多热闹。
街上的人简直多的不能再多,为了避免马车过来拥堵,沈良早早把马车停在了街口,萧如月一行人是步行过来的。
这条街上随便撞到一个路人,都是外地来赶考的举子,路边摊贩摆的小摊子,这会儿也不卖胭脂水粉饰布匹,摊上全是各种各样的书。
小贩叫卖的热情也很高涨,什么试题大曝光,什么会考的秘密,叫卖声此起彼伏,光顾的人还真是不少。
走过路过顺便买本没事看看新鲜。
绿衣就很感兴趣,听见卖试题的,眼睛都绿,扯着萧如月的袖子,“娘……公子你们他们,居然在卖试题。”
就知道带着丫头出门不保险,张嘴就露馅。
萧如月手中的折扇在绿衣头上打了一下,没好气道:“宫里那位这会儿都不知道会试考题是什么,这些人卖的能是真的么?”
绿衣可怜兮兮地揉头,“我哪儿知道嘛。”
“公子此言差矣,”绿衣话音才落,便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说话间,一个留着小山羊胡子一身布衣的中年男子从旁边蹿了出来,挡住了萧如月一行人的去路。
“我看公子几位的穿着打扮,也是来赴考的举子吧。你可不要不信,我们家东家能知未来通过去,你花个五两银子就能知道考题,轻松备考,迎战殿试无负担,何乐而不为?”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卖大力丸的。”银临撇撇嘴,说话很不客气。
萧如月很想给她竖一个大大的拇指。
“这个小哥话是怎么说的,鄙人可是正经生意人,这考题绝对货真价实,五两银子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那人说的头头是道的,还把一本小册子拿在手上掂量,时不时拿眼角余光观察萧如月的反应。
萧如月摇摇头,不予理会抬腿便走。
那人想拦,被沈良一个眼神瞪过去,悻悻走开了。
“沈将军不必这么凶。”萧如月忍住笑道。
沈良面无表情,平静地说道:“这人在主子面前胡言乱语信口开河,说的话全无半字是真,瞪他一眼是轻的。”
萧如月一时好笑,“咱们出来走走看看罢了,你太认真了,放轻松。”
“不敢,卑职的任务是保护主子的安慰。”在宫里还好一些,出了宫沈良就变成了块铁了,尤其是在这大街上,说话都一板一眼的。
银临和绿衣看着沈良这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沈将军常年不在市井走动,还真容易上纲上线。
萧如月也是好奇,这里看看,那里逛逛,听听这边几个举子在讨论国事,看看那边几个书生在激烈讨论,争得面红耳赤。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走到一家客栈门前,一个身穿青色布衣的人影从茶馆里匆匆忙忙跑出来,也不看路,一头往萧如月这里撞来。
银临和沈良齐齐上前,银临护住萧如月,沈良一手就把那个人给撞开了去。
“哎哟。”那人连连退了几步也站不稳,摔在地上哀叫一句,怀中抱的书画散落一地。
沈良戒备地横刀,“什么人?”
“沈将……沈大哥你太紧张了。”萧如月拍了沈良一下。
那个人抬起头来,二十出头的样貌年轻英俊,身上有股读书人的书卷气,但眉目间还有一股英气,剑眉斜飞入鬓,倒是生得十分好看。
是看过一眼便不会忘记的类型。
他看了看萧如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想必是小生撞倒了这位公子,真是失礼失礼。”
“无碍的,倒是叫公子跌了一跤。”萧如月淡淡一笑,折扇刷的展开,儒雅温润。
有两个姑娘路过,顿时看得目不转睛。
那书生朝萧如月作了个揖,连忙弯腰捡东西,沈良便近前帮了他一把,绿衣蹲下来帮他捡书画,三个人你一下我一下的倒是捡齐了。
书生怀抱书画,把萧如月一行四人都谢了一遍,才自我介绍,“小生杜子衡,淮阳人士,是来赴考的举子。看这位公子如此倜傥风流,想必也是来赴考的。”
“惭愧,小弟司徒无,柳州人士。”萧如月还了一礼,顺口起了个假名。
司徒无,无此人。
彼此交换过姓名,那杜子衡也寒暄客套了一番,但没说几句,便道,“司徒公子与小生十分投缘,不过小生今日还要些事去寻个朋友,司徒公子若是不嫌弃,改日可到这鲤跃居来寻小生,咱们品茗论诗畅谈国事。”
“好的,杜兄慢走。”
一面之缘的人,萧如月倒也没想过太多,不过,等那人走了之后,她看见地上还落了一本书册,便捡起来看。
一看才知道,那并不是书,而是诗词文章集录。且不是印刷出来的,是人手抄录,字迹十分好看,有男子的刚毅之气笔画之间颇为细腻,是一手好字。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淮阳杜子衡,赠卿卿。
萧如月看到这里就明白了杜子衡匆忙走了的用意,不过,回头想去追,那杜子衡已经跑的不见人影了。
“公子,这是刚才那人落下的?他就这这旁边的客栈,要不要交给掌柜的让掌柜的代为交还?”银临看了客栈的招牌一眼,显然是不希望萧如月惹上麻烦。
萧如月笑了笑,“总觉得是缘分,让掌柜的带转交似乎缺点什么。我先收着吧。”
银临愣了愣。
绿衣不解地看着她:“让掌柜的代为转交缺点什么?”
萧如月的折扇再次落在她头上,“缺心眼。”
缺……心眼?绿衣皱眉。
在看见银临和沈良别有深意的眼神之后,她才恍然大悟:娘娘是在说我缺心眼!
“公子,我哪里缺心眼了?”小短腿慢了两步,连忙追上去。
“你缺的是心眼你说你缺在哪里了?”萧如月笑了笑,四两拨千斤。
绿衣满心悲伤。
萧如月一行人在街上逛了许久,也去茶楼喝了茶,吃了点心。
茶楼里的读书人甚为大胆,公然议论朝政。
有人说,魏王爷在朝中光结党羽一手遮天,却又摆出一副无心朝政的德行,分明是居心不良;
有人说,君上根基不稳,比不上魏王的势力,还有在边关的大将军手握兵权,真是双头夹击,皇位不好坐。
有人说,君上英明睿智,即便眼下局势不好,不久的将来也定能拨开云雾见青天。
那些人说到魏王和大将军强势、君上弱势时,银临脸上那个生气但说到君上要拨开云雾见青天,银临就哼了一句:“算这些人有几分见地。”
萧如月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