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赫闻言,眸底闪过一丝寒意,“早前便有所耳闻,说大将军与副将关系匪浅来往密切,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他说着,嘴角却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旁人或许看不懂萧如月,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想表达的意思,他一眼便能看穿。
杨俊达说的那番话,根本禁不起推敲。
正如萧如月所说的,大将军手下自有培养了一支精锐的心腹部队,可供随时差使调遣。而能调动这支部队的,除了大将军外,就只有副将杨俊达了。
除此之外,即便是他,也未必能调得动那支队伍。
军士的忠诚原本是对国家的,而今,却全都变了味道。
“正好,青青他们这会儿应该还没有走太远,正好给他们添点料,增加点胜算。”宇文赫幽幽道,嘴角隐去一抹寒意。
萧如月与他对视一眼,便懂了。
很快,宇文赫便把十三给叫了进来,萧如月示意她附耳上前,“你去追上青青,然后这样……”
十三听了她的话,惊讶地看向宇文赫,在征求主子的意见。但由于她常年也是摆着死人脸,惊讶并没有太明显。
宇文赫翻阅着账册一般的东西,看也没看她,淡淡说道:“她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
“是!”十三的应答掷地有声。
她牢记着萧如月的话,徐徐退了出去。
临走前回眸望了一眼身后的王帐,深深吸了口气,扬长而去。
明知道她与主上不可能,但心里头还是会不甘。
还是会心酸。
她到底是哪里不如皇后娘娘?
……
十三骑着快马,单骑出了军营,沿着路径一路追赶而去。
追出去很远,她才追上了青青。
而在十三走之前,唐敬之就先一步飞马离开了。他前脚一走,后脚杨俊达便亲自到他所住的军帐,却觉去晚了一步。
人去帐空。
只余下文山居士在翻看书籍,一脸茫然浑然不知生了何事。
夜已深,人未静。
军营从来不是太平之地。
晚膳之时,宇文赫与萧如月又在看了宇文骁一次,大将军仍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但状况比午膳之时更为严重,他浑身冰凉,像被冻在冰窟窿里一般。
两位军医用尽了法子,也没办法将他唤醒。便只能在一旁守着,寸步不离。眼睁睁看着他身上越来越冷,就给他开药灌进去,又拿来棉被包裹,甚至拿来炭盆。
可这七月的日子暑气未消,寻常人哪里受得了啊?
半日的光阴,两位军医都快脱水了。
宇文赫去时才让人把炭炉给撤了,还让两位军医暂且回去歇息
萧如月左手微微握了拳,大将军他这是被玉蚕蛊咬了一口,寒气入体,这寒气却又不是毒,故而两位军医诊不出来。
寻常针刺与烤火的方法对其根本不奏效,反而会诱他体内的寒气越对抗外来的热量,让他更加难受更加煎熬。
本来寒气不会致命,最多让宇文骁睡个两日,再病个两三日,也就没事了,可照他们这般折腾,这大将军有命也被他们折腾没了。
宇文骁这会儿还不能死呢。
萧如月拢了拢袖口,不让调皮捣蛋的虫子再爬出来。又给倒了杯热水,喂宇文骁喝下去,这才与宇文赫一道离开。
她出去时,杨俊达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看她。萧如月被他看得后脊背凉,正要回眸看去,却被宇文赫按住。
她便动弹不得了。
“回去再算账。”宇文赫在她耳边低声道。
得,醋坛子打翻了。
她不就是喂了大将军杯水嘛。
萧如月颇为无奈。
“他救我一命,我还他一命,这就算扯平了。”
回去的一路上,她好说歹说,千解释万解释,他才肯听进去。
最后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乐意,更是大吃飞醋,警告萧如月:“以后不许与他靠那般近。宇文骁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看你的眼神都是不怀好意的。
萧如月连连点头,再三保证,“夫君请放心,就算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本宫也瞧不上他的。”
某君上愣了愣,“他有那般差?”再怎么说宇文骁也是他的亲兄弟不是。
萧如月:“……”那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嘛。
某君上把娇妻搂在怀中好一通亲吻,才肯罢休。
招得萧如月一通白眼他:“战事紧张,你这皇帝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你就不能好好担心担心的你百姓黎民。”
当然,这话她也是说着玩的,宇文赫手中紧捏着的,是这一带地形的羊皮地图。
宇文赫立刻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道,“家国大事,自然不敢有一刻忘怀。”
萧如月生生被他给逗笑了。
宇文赫与萧如月一直在未曾歇息,守着大帐,一步未曾离开。
最后是萧如月委实撑不住眼皮子沉重,才靠在宇文赫怀中睡了会儿。
当天夜里。
十三连夜赶了回来。她一身夜露,马不停蹄便赶进了大帐。
她一进来,萧如月便醒了。
十三单膝跪地,恭敬道:“君上,鞑靼军中都在议论,前几日,他们的元帅与领军的先锋意见不合,大吵了一架,先锋官被斩,如今新的先锋官已刚走马上任。这是探子们这几日在城中所探得的结果。”十三说着,把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交给宇文赫。
“阵前换先锋?”宇文赫闻言微微皱眉,这可不太像鞑靼人的行事作风。
鞑靼人好战,他们一贯是一致对外,即便自己内部有矛盾,也绝不会在临战时对自己人动手。
他看了一会儿,把东西递给了萧如月。
萧如月接过去看了几眼,不可思议地把自己的眉毛给拧成了一字眉。
信上说:鞑靼元帅提拔了新先锋,如今鞑靼军中全是他们的人,但他们并不知道宇文成练已死之事,还眼巴巴等着那个叛国的小人去与他们里应外合,好拿下大夏的疆土。
她的眉头纠结成了一团。
鞑靼人也正值内乱,他们的关系堪称一锅粥。
鞑靼的呼勒太子与三王子莫啜为争可汗之位,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这次鞑靼会大肆举兵来犯,也与这两位的汗位之争有着莫大的关系。
不过,有些事情她不十分清楚,于是,前因后果什么的连不起来。
宇文赫看了看萧如月,便先嘱咐十三,“你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着吧。辛苦了。”
“属下不敢言苦。”十三单膝跪地郑重地拜了一拜,便退出去了。
帐内又只余下宇文赫与萧如月二人。
见萧如月一脸纠结的模样,宇文赫不禁莞尔,抱她坐在膝头,逐一解释给她听。
“鞑靼元帅是太子呼勒的母舅,先锋官是三王子莫啜的表兄。两方在军中各有势力,僵持不下……”
此番元帅为助打压呼勒太子打压三王子莫啜,便借口先锋官久攻不下边城,将其斩杀于阵前祭旗,提拔了自己的堂弟上来当先锋官。
太子呼勒想要用最省力气的方法侵占大夏国土,于是他想先假意相助宇文成练夺位,等宇文成练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他在背后下黑手;
而三王子莫啜则十分讨厌甚至宇文成练,不想与他这种叛国的小人合作,坚持要亲自攻下西夏国土。
两派一直争执不休。
但是在出了叶海棠的事情之时,太子呼勒早已与宇文成练等人有所合谋,抓住时机向可汗进言,借着公主被囚之事,大肆宣扬,举兵来犯。
而到了阵前,太子与三王子两党就为了争功,便自己人先跟自己人打起来了。元帅以权势压人,处处与先锋为难,先锋官一时忍不住一口气,便被拿住了把柄,被斩杀在阵前了。
此举之后,太子在军中的威望与势力便压过了三王子。
之前鞑靼人正是因为先锋官被斩,军心不稳而高挂免战牌。但那几日正值宇文骁这大将军也不在,双方便短暂停战。
而今他们的新先锋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要拿大夏的士兵当他升官财的的人肉垫脚石。
“有人的地方便会有争夺,有争夺就会有死伤与流血牺牲。”萧如月感慨道,她摸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低低叹了一声,“无论是哪个国度,无论是大国还是小家,只要人心的贪婪不变,这世间就永不会安宁。”
“嗯,说的有理。”宇文赫煞有介事地接话道。
“什么就说的有理了?”萧如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她莫名觉得他这话里有话。
“朕不就贪心地想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么?”
萧如月:“……”你怎么说什么都能拐到这里去?
宇文赫摊手,理所当然道:“我心中有你,自然处处都是你。”
皇后娘娘白眼他:油嘴滑舌。
他迅速在萧如月唇上啄了一下,分明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皇后娘娘:“……”
宇文赫揉揉她的头,把她简单挽成圆髻的一头都给弄乱了,萧如月抗拒地拍开他的手,谁曾想他忽然就把她给抱了起来。
“呀!你干什么呢。”
“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你应该去歇着了。你若不好好休息,咱们的孩儿如何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出生。”
他自顾说着话,大步流星走出了中军大帐。
萧如月窝在他怀中,把脸枕在他胸膛,满足感与安全感让她觉得很窝心,嘴角小小的弧度都是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