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刚一放下,前一刻还对外面人怒目而视的少女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浅笑嫣然地看着对面的人,而后露出恶作剧般的笑意来。
准备搜车的人眼睁睁看着帘子落下来,愣了一下,脑子里全是那张怒了的俏颜,其他都空白了。
车子里少女娇俏的嗓音怒道,“还让不让人走了?”
他鬼使神差的,就说了句:“放行。”
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马车就这样无波无澜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青州城。
自始至终都没人注意到,驾车的车夫早就换过了一个人,而车里的人来时只有一个,走时却有三人……
青州城外,三岔路口处。
马车一路减速,到这儿之后便完全停下来了。
车上三人先后下来。
方才出城接受检查时坐在右边一言不的“俊俏少女”率先跳下车,把行头一摘,露出女子如花的美貌来。
这容貌旁人倒是陌生,几乎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但她却是个极其有才华的女子,就单是易容一项,就堪称一绝。
她正在当初琉璃阁里隐形的那个璇玑姑娘,叶海棠的替身。
自打叶海棠失势之后,她便跟在了梁丘雅音姑娘的身边。
而坐在左边的少女也跟着下车,她倒是稳健了许多,让璇玑扶了她一把,慢悠悠地下来,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撕,暴露在人前的,便是萧如月那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一双澄澈的眸子有些许的湿润,像极了春日里的一泓湖水,如春水被投入石子般泛起淡淡的涟漪,不大的脸雅致清丽,又透着不同于少女羞涩的秀美,整个人落落大方,别有一股不可高攀的韵味。
她看了眼手里头的人皮面具,樱唇聚拢起一抹玩味儿,冲着车里道,“夫君,已经到大方了,你还舍不得下来么?”
话音落,便见正中央坐着的那位,身穿锦衣华服绫罗绸缎的“妇人”蓦地睁开眼。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迸出凌厉的光芒。
“妇人”利落地把头套连着髻往下一摘,才露出独属于宇文赫的那张绝无仅有的俊颜。
他身上色彩优美的绫罗绸缎与他这张有些沉的俊彦透着违和,但仔细一看也很是好看。
本就俊美的容颜,穿着女装多了两分秀色,若是点唇描眉,说不定便是活脱脱的大美人了。
这一看,便把皇后娘娘给逗笑了。
“本宫就说君上若是扮上女装绝对是个天仙吧,你们还不信。”萧如月忍着捧腹大笑的冲动,一本正经道。
“瞧瞧,咱们家君上出得庙堂入得江湖,穿得了龙袍扮得看女装,真真是秀色可餐。”
能如此顺利地出了城门,也多亏是临来前她找雅音姐姐早就做好了另外一手准备,把璇玑给带了过来。
否则事情也许还没能这么顺利呢。
某驾车的车夫暗暗替皇后娘娘捏了把汗,心里想着:娘娘您这胆子也忒大了,敢逼着君上换女装还公然“夸奖”女装好看的,您绝对是天下第一人。
他这么想着,扭头偷偷看了眼自家主子,还是险些笑了出来。
别说,皇后娘娘说的真对,君上女装的扮相别有一股风韵,一般的女子还真没有呢。
宇文赫将身上的长褙子一扯,这才露出他穿在里头的劲装,一脸不悦地下了车,随即把萧如月给扯进了怀里,“看朕穿女装,这就心满意足了?”
“没有,绝对没有。”萧如月作真诚脸,摇头如拨浪鼓。
宇文赫哼了一声,前头崇越牵马过来,他一手搂着萧如月便跃上了马背,“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跟你好好算账!”
话音落便鞭策着马儿“嗖”地奔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约而同都“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让君上穿女装呢!
真是千载难逢啊!
鞑靼王庭大概是整个鞑靼最繁荣的地方,两条主要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好些商贩专门贩卖从西夏和东陵来的物品,精美的陶瓷和绸缎,物美价廉,引得众人围观,争相购买。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入了城,直奔王宫方向而去,前后护卫的人皆是一身黑衣,脸上带着没有花纹的金色面具,中间是一亮宽敞奢华的马车,四面垂下帘子,谁也瞧不见车子里的人长什么样子,只能隐约看见,里头似乎也是一抹黑影。
队伍最后拉着一个很大的黑色金漆棺材,看上去阴森森的,鞑靼人不兴用棺椁等物品下葬,所有沿街的百姓对这东西不算太敏感。
若是换了是在汉人的地界,瞧见有人拉着这么一个棺材大摇大摆在街上来来去去,怕是要吓到人,是个人便避之唯恐不及了。
在汉人看来,若家中无丧,谁会与这些物品打交道?这玩意儿比较晦气不是。
有聪明的人很快反应过来,喊道:“是国师!是国师回来了!”
“还有冯女医!”
有人带头一喊,众人便向疯了一般冲这边涌来,朝拜。
“国师千秋万代,壮我鞑靼!”
街上顿时沸腾了。
这支队伍便这么浩浩荡荡大摇大摆地在城中穿梭,有眼尖的人也现了,四面垂下帘子的马车里边儿,似乎不止一个黑色的身影,还有一个较为娇小的人影在。
影影绰绰,瞧不真切。
但撩拨得人心里痒痒的。
“绝哥哥入城这阵仗倒是不小呢。”
车里依稀传出一个娇柔的女声,隐约听见都能听出一种透着一股媚态,让人一听浑身骨头都像是要酥了一般。
“本座出行,一贯如此。”低哑的男声说道。
很快,车里的两个人便抱到了一起,完全无视外面热烈的人群。
娇媚的女声道:“绝哥哥不想看看这些对你奉若神明的臣民么?”
“不过是一堆愚民,有什么可看的,本座想看什么,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才是。”
嘶哑的嗓音语出双关,话里有话。
冯玉婷脸上的笑容险些僵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会的,咱们不是把海棠都给带回来了么,只要有她在,我有信心拔了绝哥哥你身上的毒,让你恢复到如从前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相貌。”
“嗯,本座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宇文觉用嘶哑的嗓音道。
说着便缓缓闭上了眼,不再多看她一眼。
队伍到了王宫别上,却没进宫,而是去了堪比王宫的国师府。
车马从侧面入,人打从正门入,安静的国师府顿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但宇文觉却很快就遣退了左右,把冯玉婷和那口黑金漆棺材给带到了他所住的主苑去。
冯玉婷一见那金漆的黑色棺木便两腿打软,心里是没底的,可是当着宇文觉的面,她根本不敢说半个不字。
叶海棠哪怕变成了这样半死不活不人不鬼的样子,她哪怕可以利用叶海棠身上的毒,也没有把握可以完全拔出宇文觉身上的毒。
从前说得天花乱坠不过是为了让宇文觉全力帮她完成心愿。
至于这活人蛊的制作方法是从毒经里头看来的,别人得没得到过活人蛊尚是未知数,她一开始也是抱着侥幸的心,没想到真给她做成了。
如今该如何收场?
实话自然不能对宇文觉说,假话他也不会信。
冯玉婷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带着花纹的金色面具,像是打算从他面具上看出来些什么东西。
但,毫无用处。
还听见了宇文觉的一声冷哼:“你是办不到?还是不想办?”
他提住了冯玉婷的衣领子,周身都像聚拢了一股冷气,寒气扑面而来,明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也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冯玉婷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忙堆起一脸的媚笑,安抚讨好道,“绝哥哥别多想,人家是在想,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最直接有效。”
“虽然有了活人蛊,但绝哥哥你体内的毒已经存在多年,潜藏于奇经八脉之间,想要彻底拔除肯定要花点时间的。”
宇文觉略微思忖了片刻,这才松开手,“本座且再信你一回。”
“多谢绝哥哥信任,玉儿一定不负你的期望。”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别谢的太快了。”宇文觉冷声道,“本座只给你三天时间。”
“倘若不能改变什么,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的。”
冯玉婷心里又惊又惧,但又心有不甘,她咬了咬粉嫩嫩水嘟嘟的唇瓣,勉为其难似的点头,“玉儿定会尽力的!”
寻常女儿家娇羞的女儿姿态在她作来,便有一股勾人的媚态,这世上的男人大多数都无法抵挡。
“生气了?恼了?”宇文觉的声音倒像是回了温,客气了许多。
“没,绝哥哥吩咐的任何,玉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的。”冯玉婷郑重其事道。
压下心里头的得意,暗暗笑道,男人不过是这么一副德行罢了!
宇文觉,原本我还想着,若是我解不了你的毒,大不了任由你祸害人间就是了。
但这可是你逼着我给你解毒的,你要知道,一个全身都是毒的人,一旦解毒,这人可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