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萧如月喜出望外。
宇文赫轻轻嗯了一声,挣扎着要坐起来,萧如月忙将他按回去,“你先别起来,我……”
“别忙,我没事。”宇文赫冲她淡淡一笑,虽然虚弱,却也算是安慰了。
崇阳紧忙上前,“君上,燕州那边已经派人跟上了唐泽和翁岱的行踪了。”
“嗯,我都听见了。”宇文赫轻声应道,“你和崇越去安排一下,明早便出。他那边的事情应该也都处理妥当了吧?”
“都妥了,他这会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嗯,去安排吧。”
宇文赫三两句话便将事情给交待完了,崇阳见到自家主子醒了,心里比什么都高兴,来时是见到曙光的兴高采烈,走时是见到日出的喜不自胜。
萧如月挨着宇文赫坐,凝视着他好一会儿,“……你原来什么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不早说?”
“怕没有结果,害你也白担心。”宇文赫说着话,还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他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但好歹是醒着的呀。
萧如月心里头有说不出来的喜悦和庆幸。
她感觉给宇文赫身后塞了个羽毛做的软枕,宇文赫靠着床坐着,拉着萧如月的手爱怜地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萧如月眼眶微红,瞳眸湿润了,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能醒就比什么都强。
“可你怎么会想到留下人盯着那个地方?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活下来么?”
“凡事多留个心眼、留个后招,总是没错的。”
宇文赫轻声笑道,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但事实上,就是他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举动,却正好展现了他未雨绸缪的高瞻远瞩。
所谓的大智慧,纵观全局,也不过如此吧。
萧如月心中对他佩服不已,更是欣喜非常。
这个如此大智大勇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是要和她共度一生相守到白头的人。
她何其幸运?
如今回头看,那些她曾受过的苦、流过的泪,若是能换来宇文赫的平安健康,还有与她的一世长宁,都是值得的。
倘若那些年的血泪都是为了遇见最好的宇文赫……
她,心甘情愿。
萧如月紧紧握住了宇文赫的手,他情不自禁也将她搂在怀中。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即便时光再重来一遍,即便早知道他会有这样一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决定。
若是时光能退回到更早更早的时候,让他能阻止那些悲剧的生,让她少受些苦、活得开心快乐,要他的命又有何妨?
哪怕她身边的人不是他,只要她过得好就好。
不过,如今的萧姐姐怕是离不开他了,失去他她会活不下去,他又怎么忍心撒手西去独留她一人在这大千世界?
所以,哪怕是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会放弃。
绝不会放弃。
此生相约,牵了手便不能放了。
四目相对,浓情蜜意。
情意浓得仿佛可以融化这周围,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再没有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
“咳咳!”不太友好的佯咳骤然响起。
比油灯还亮的唐敬之唐神医不爽被人忽略,重重咳嗽了两声,“你们够了,当我和小雅音是不存在的么?”
这么旁若无人地秀恩爱还有没有天理了?
梁丘雅音闻言看了他一眼,随即往边上挪了一步,像是在说:“你说你自己就好了,可别带上我。”
唐神医比琉璃还脆弱的心猛地遭到一击,捂胸作心痛状。
“也害得你们两位担心了,抱歉。”宇文赫又看了唐敬之与梁丘雅音一眼,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唐敬之不自在地挥挥手:“别,你这么客气我还不太习惯。”
从前那个老是冷着脸面无表情,还动不动就怼人怼得他生无可恋的宇文赫,才是真性情。
这个假斯文的宇文赫叫人受不了。
下一刻,某君上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面具就“唰”地撕下,没好气白了他一记冷眼,“对你客气还作,我瞧你是受虐受惯了,对你客气要不得。”
“看吧,这样说话才像宇文赫那个小兔崽子。”唐敬之顿时眉开眼笑。
互怼模式瞬间开启。
萧如月和梁丘雅音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这两个人真的见了面就不能好好说话,不过这也正好说明了他们的感情好。
好得让人都要嫉妒了。
“小兔崽子,说谁?”
“小兔崽子说……呸,臭小子,你个狗皇帝,这种招数你以为本山人会上你的恶当么?休想!”
唐神医反应极快,迅速扳回一城。
宇文赫满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状若无意道,“我记得某人还欠了我大概十万两银子没给。”
唐敬之一个吃瘪的表情,紧接着面露狠色道:“刚才我就应该一针扎你百会穴扎死你!”
“万一我死不了成了老妖怪,你岂不是更惨。”毫无节操可言的某君上坦荡荡毫无皇帝的形象包袱。
唐敬之扶额,“我就没见过像你这般无耻的皇帝,你们宇文家上辈子指不定造什么孽了,怎么能有你这么个不肖子孙。”
某君上立刻就回了一句,“我怎么觉得,是唐家不幸,药王谷不幸,才出了你这么个四不像的后生晚辈?”
毫不示弱。
萧如月和梁丘雅音纷纷笑出声。
唐神医脸上无光,一掌拍在桌上,“本神医纵横江湖二十年,救人无数,富可敌国,你这混账小子要不是靠着讹诈我你能有今日?!得了便宜别卖乖,小心遭雷劈!”
“连纵横江湖二十年有无数财富富可敌国的唐神医都肯归于朕的麾下为国效力,这不正好说明了是朕有本事?”宇文赫不紧不慢。
“你……”
唐敬之气结,有一堆话要说,但到了嘴边都给生生吞回去,“你这人的脸皮真是比你家皇城的城墙都要厚了,难怪你能当皇帝呢。”
宇文赫索性笑眯眯应承下,“多谢大哥夸奖。”
梁丘雅音和萧如月笑到不行。
梁丘姑娘是真忍不住了,好心拍了拍唐敬之的肩膀,提醒道,“你也别跟他斗嘴了,这个狗皇帝能舌战群儒,把一帮子浑身酸腐气的老头子都给说得哑口无言,你说你自己找这个不自在做什么?直接给他扎一针不就完事了嘛。”
唐神医深觉有理,拔针就准备给他两下舒爽的。
宇文赫不紧不慢地睨他一眼:“君子动口不动手。”
“呸,我可不什么君子。”
唐神医笃定得很,连形象都不要了。
不过,还没等他下手,就见宇文赫拎着个锦盒起来。
“要论最无耻的,难道不是这个小东西么?”
那不正是雅音姐姐方才拿过来的,装着解毒丸的那个锦盒?
萧如月和唐敬之他们往锦盒里一看,那条丢尽金蚕蛊颜面的胖虫子已经趁着他们几个人不注意,一头扎进锦盒里,将剩下的几颗药丸都给屯吃入腹。
此时盒子里只剩下一条肚子被撑得老大的肥虫子,仰躺着露出个肚子,四脚朝天。
萧如月被这一幕惹得哭笑不得。
这算哪门子金蚕蛊?
根本就是个吃货虫子!
“你这贪吃鬼,倘若不是看在有喜事的份儿上我铁定捏死你!”
萧如月食指在胖虫子金蚕蛊脑袋上一弹,胖虫子转头就可怜巴巴地蹦跶到宇文赫手上去求安慰了。
这虫子莫不是成精了?
萧如月上手就把胖虫子拎回来给扔进寒玉匣去冷静冷静,结果吞了好几颗药丸下去,寒玉匣合都合不上了,胖虫子便得意忘形,这儿蹦蹦那边儿跑跑,撒野疯玩开了。
“胖虫子,你给我回来你!”
萧如月腹中的娃儿也趁机踹了她一脚,惹得她一声惊呼。
整个场面简直啼笑皆非。
但莫名的,年味又浓烈了许多。
大抵,这才是过年时该有的欢乐与喜庆吧。
大年初一的一早,宇文赫与萧如月便上了马车,离宫时绿衣和银临便是跟着萧如月的,崇越更是辞去了羽林卫副统领的职位,从今往后便与崇阳一道干起他护卫的老本行。
还有个沈良沈将军,他原本可以待在京城的府邸享受锦衣玉食,但银临姑娘要随着君上和娘娘走天涯,他又岂有独自一人留下的道理。
还有唐敬之与梁丘雅音的二人组,这二人从今往后应该就形影不离了吧。
大年初一,团团圆圆。
满城孩童嬉戏,坊间百姓东家走完走西家,走完亲戚串朋友,正是和和美美的时候。
外表朴实无华的两辆马车与随行人员便在和和美美的炮竹声中悠哉悠哉出了城。
从此江湖与你为伴,何其快哉。
山高水长,庙堂之高,后会无期。
……
“走吧,咱们也该回宫去干些大事了。”小巷中,骑在马上的男子低低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身边与他并骑的方维庸。
方公公笑笑道:“摄政王为何不去与君上和娘娘告别?”
“你伺候了他那么久,不也没跟着去逍遥?”摄政王大人不答反问。
方维庸便笑了。
是啊,逍遥江湖的人有逍遥的责任,他既然被留下了,自然就有留下的责任。
“他才不稀罕我去送他呢,我也不稀罕送他,反正,他总是会回来的。我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摄政王这般说着,纵马出了大街。
他回头看了一眼悠哉悠哉出了城门的马车,他眼底闪过欣慰的笑意——
宇文赫,哥哥,你要早点回来。
这江山我不与你抢了。
你不是要以江山为聘迎娶你的皇后娘娘么?媳妇娶到手就现这聘礼都是管别人借的,万一小嫂子嫌弃你了怎么办?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这大夏,永远是你的。
不过,你回来最好别让我瞧见,否则我一定先打你一顿!
……
马车出了城,渐行渐远。
马车里依稀传出女子娇柔的嗓音。
“宇文赫,摄政王明明就在那儿,你为何不请他出来一见?”
“他不稀罕见我,我也不稀罕见他。有他在,大夏亡不了。再说了,咱们总会回来的,亲兄弟之间哪儿来那么多相送相别的矫情事。”
“可……”
“万一见了他,他耍赖要咱们答应几个不情之请,还少不得一番麻烦。”
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萧姐姐有这个空闲操心他,不如想想咱们的第二个孩子将来叫什么。”
第二个孩子?
这第一个还在肚子里没生出来呢。
他低声笑,眉目如画,尽是温柔,“我有一辈子的时间,长长久久陪着你。多几个孩子,又何妨?”
皇后娘娘老脸一热,“不享锦衣玉食了,就不觉得可惜么?”
可惜,可惜什么?
有你陪着,江湖岂不比那皇位更逍遥。
天涯处处无家处处家。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有你的地方,才是我想要的家。
……
江湖之远,天涯之辽阔,从此相依相伴。
据说,那位大夏史上最有才能,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明君主,携着他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如花美眷从此远遁江湖,再也没有出现过。
再也没人见过这对伉俪。
只听闻远离庙堂的江湖之上,有对贤伉俪携子女仗剑江湖,斩尽人间不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