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梁丘雅音与方维庸二人不知道捣鼓了多久。
在殿外听不见里头的半点动静。
门口等着的人心急如焚。
唐婉儿来回走着,满脸的担忧。
她频频看着殿门,盯着烛火照亮的地方,只恨不得要冲进去才好。
唐敬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看了看紧闭的门,又看了看犹如热锅上蚂蚁的唐婉儿,选择了坐在廊下。
并且招呼了唐婉儿一声:“唐姑娘,你还是坐下等吧。”
唐婉儿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能安心坐下等,如今他人就躺在里面生死未卜,我……”
“那你可想过,于你而言,摄政王是你的什么人?或者说,在你的心里,他是摆在了什么位置?”
“我,我不曾……”
唐婉儿被唐敬之的话彻底问倒,张口好几次想要说什么,到嘴边又都给咽了回去。
答案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也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唐敬之摇摇头,笑了一声,意味深长。
唐婉儿像是要逃避他的注视似的,忙转开了视线。
宁德殿的大门关上,是在天黑之时。
直至月上中天,大门也不曾开启。
夜色深沉。
天际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周遭静得仿佛没有一点儿声响。
唐婉儿不再走动了,呆呆望着屋里亮着的烛火,眼眶泛红,泛着泪光,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泪来似的。
唐敬之一言不,他倒是想进屋去瞧瞧,但他就是怕,万一小雅音真是冒险在救人,若出了差错,他不能原谅自己。
夜风吹来,连他都等得有些烦躁了。
心中莫名地不安。
“吱呀……”
就在唐敬之的耐心耗尽之时,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方维庸方公公一脸疲倦地走出来,松口气道,“梁丘姑娘说,摄政王没事了。”
说着还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
唐婉儿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顾不得其他猛地推开挡路的方维庸闯了进去。
屋里面,梁丘雅音刚刚收好针唐婉儿便闯进来了。
唐婉儿坐到了床沿,回头看了看梁丘雅音,“梁丘姑娘,你没事儿吧?”
梁丘雅音脸色也有些苍白,似乎是要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唐姑娘,他体内的蛊虫我已经给取出来了。他静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虚弱,有气无力的。
唐敬之在唐婉儿后面也跟了进来,瞧见脸色苍白的梁丘雅音时,当下就皱紧了眉头。
上前扶住了她,“这么回事?你没事吧?”
梁丘雅音摇摇头,“我还好,你扶我回去休息吧。”
唐敬之眉头深锁,二话不说便拎了药箱拦腰抱起梁丘雅音就往外走。
他却是没瞧见,他们与方维庸错身而过时,她怀中脸色苍白的姑娘冲方公公眨了眨眼,狡黠从眼中一闪而过。
唐敬之把梁丘雅音一路给抱回的房间,放她下来之后,便迫不及待给她把了脉。
脉象虚浮无力,明显是消耗过度。
唐敬之脸色很难看,“你到底是怎么救的摄政王?”
梁丘雅音冲他摇摇头,说了五个字:“佛曰,不可说。”
唐敬之就像有一口气梗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去给你取药去。”
他说着,替梁丘雅音褪去鞋袜盖了被子,便急匆匆往外走。
“等等。”
梁丘雅音忙叫住他。
“我已经吃了药了,睡一觉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
唐敬之眉头仍紧锁,“你说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梁丘雅音无力笑道,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都好难看,“我想休息了,你去忙你的吧。摄政王那边还需要人看着,我怕你们唐家那个小姑娘熬过头,万一出个什么状况,有你在我也放心。”
梁丘雅音这话说的在情在理,言辞恳切,唐敬之也只好答应。
替她放下幔帐之后他便退出去了。
房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确定脚步声走远了彻底听不见了,床上虚弱无比的梁丘姑娘一双水眸亮了亮,突然就蹦了起来。
还夸张地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哎哟喂,想骗过唐敬之的眼睛可真不容易啊。
他要是再不走,她都要笑场了。
呼……
梁丘雅音松口气,春风得意地咧嘴冲着帐顶笑得开心不已。
房门却陡然就被人从外头推进来了。
梁丘雅音下床的动作一顿,要穿鞋的一只脚僵在半空中。
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没憋着好!”唐敬之气势汹汹大步流星而来,一脸被欺瞒的不爽怒容。
她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就把自己弄得虚弱不堪?
而且,凭她的性子,若是真的虚耗过度,她定是要嚷嚷着叫人给她多准备几样好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休息恢复体力。
今日说睡就睡了,要说没点儿猫腻,他不信。
唐敬之双手往胸前一横,气势凛然道,“幸好我认识你多年,多留了个心眼儿,否则今个儿就真的被你耍得团团转了。”
丫的,她怎么就忘了这茬儿。
还说今个儿的唐敬之怎么这么好骗呢?
原来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啊,这种年纪一大把的老油条老江湖就是不好糊弄。
梁丘雅音终于回过神来,她的脚徐徐落了地。
她慢条斯理地穿好了鞋子,也迅速藏好了为数不多的那么一丢丢羞耻心。
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道,“唐敬之,话不能这么说吧,我演技这么精湛,而且我费心费力费药材救人这么用心良苦,你不是应该夸奖我济世救人、如华佗再世么?”
唐敬之扶额:“我信了你的邪了,打从一开始那个什么忘忧蛊就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对吧?”
梁丘姑娘一脸无辜地耸耸肩,“你说是就是了。”
唐敬之一脸无奈,但立马儿也板起脸,“好好说话!”
梁丘雅音腰杆一挺,“才不是。忘忧蛊可不好对付了!你要是不信你自己弄一个进了身子里试试。”
唐敬之哭笑不得。
见谎言被拆穿了,梁丘雅音也不急着接下来的事情了。
她慢吞吞坐下,轻轻拍拍桌子招呼唐敬之道,“过来坐,既然你这么好奇,我也就不妨告诉你了。”
唐敬之将信将疑,但还是走了过来。
梁丘姑娘从药箱里摸出了一枚药丸,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药丸就着温水喝下,在短时间内,她脸上的苍白褪去,又慢慢恢复了往昔的红润。
她这次把自己的手伸给了唐敬之。
唐敬之替她重新把脉,这下脉象实而有力,哪里还有之前半分虚浮无力的痕迹?
他不禁问道:“你给自己吃了什么?”
“这我与月丫头在调配解毒丹的时候无意间配出来的,短时间内让人脉象虚浮无力,服用了解药或者十二个时辰之后就可以解除,能以假乱真呢。”
梁丘姑娘一脸的骄傲与得意,“我为了撮合那两位,我也是煞费苦心好么?演戏多不容易啊。”
唐敬之曰:可不是嘛,特别不容易。
“可不容易就能把耍得团团转,把大家都给骗了。”
“这怎么能算骗人呢?本来这件事就是危险重重的。只不过临行前月丫头把她珍藏的银尸蛊给了我,说是以备不时之需,这才凑巧派上用场了。”
梁丘雅音理直气壮道。
说着便压低声音,将她之前就与萧如月如何盘算着如何当个红娘撮合宇文骁与唐婉儿这一对,以及临行前两个人又灵光一闪认为这是绝佳时机于是趁机行动的事情。
唐敬之听完不由得感慨:女人心海底针可真不是说说而已。
当然,梁丘姑娘说完又解释道:“不过,我可没拿这位摄政王的命开玩笑,要不是有月丫头的银尸蛊帮上了大忙,在忘忧蛊冒头的时候咬住了它并且一口吞了,这会儿躺在那儿的人就是我了。”
为此,唐敬之无言以对。
这姑娘也是心大。
她体内住着一条别说百年不遇就是两百年也难得一见的蛊虫,哪家虫子还敢往她身子里钻?
不过,当初她被冯玉婷和叶海棠暗害,中了剧毒,若没有那条叫天心的虫子,她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何况这虫子是从她长辈那里继承下来的,她有多珍惜,可想而知。
唐敬之没好气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与皇后娘娘这么做,就不怕日后被摄政王觉了,要找你们的麻烦?”
梁丘姑娘甩甩手,大言不惭:“他难道不应该感谢本姑娘的救命大恩与撮合之情么?”
唐敬之:“……”
你可爱你有理。
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梁丘雅音给唐敬之也倒了杯水,煞有介事地冲着他挤眉弄眼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月丫头知,若是还有第四人知,就是你泄露出去的。所以,唐敬之,你可要守口如瓶哟,万一哪天摄政王要秋后算账,我也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唐敬之刚喝进去的水“噗”地一下喷出来。
小雅音倒的茶,看样子的不太好喝。
为此,他也郑重其事道:“你相信我吧,这件事即便我不说你不说皇后娘娘不说,也会有第四个人知晓的。”
梁丘姑娘脑子里闪过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孔,蓦地打了个寒颤:“我怎么就忘了还有那尊神在。”
那人心思之缜密、思虑之周全,简直可怕!
远在无湮谷里的某君上猝不及防连续打了个喷嚏。
萧如月问了一声:“没事吧?”
他若无其事揉揉鼻子道:“没事,八成是有人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