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沈清弦真的生气了。
顾见深定定地看着他, 看了好一会儿,仍是别开了视线:“对不起。”
这三个字生生戳在了沈清弦的心上,他双眸蒙上了薄霜:“你后悔了?”
顾见深怎么可能后悔?他又有什么可以后悔的?遇到沈清弦, 再三爱上他, 是他漫长一生最灿烂的经历。
但如果这会夺走他的生命, 那他……
沈清弦喉咙紧,气得声音都在微颤着:“你到底有多瞧不起我?”
顾见深轻吁口气, 很认真地看着他:“没人比我更了解你有多优秀,但时间真的不够了。”
轰然倒塌的巨大堡垒会压死沈清弦,这谁都承受不起。
沈清弦盯着他:“那又如何?我死了你会活着吗?”
顾见深毫不犹豫道:“绝不独活。”
沈清弦拽着他领口道:“既如此那你顾忌什么?同生共死不好吗!”
同生共死……若是把这看做一个情话,顾见深会甜到夜晚都笑醒。
但若这成了事实,他想到的就只有:死亡绝不可以靠近沈清弦。
他自己怎样无所谓,但一想到沈清弦有生命危险,恐惧便如跗骨之蛆,啃咬他的血肉,吸食他的理智,让他无法正常思考,更无法保持冷静和镇定。
一丝一毫都忍不了,他满脑子都是“趋利避害”的念头, 只要能护住沈清弦周全, 其它的都没关系。
沈清弦盯着他, 又问他:“要活一起活, 要死一起死, 这样不好吗!”
顾见深眉心紧拧着, 错开眼道:“我只想你能好好……”
他话没说完,沈清弦便一把推开他,气道:“你走!”
顾见深怔了怔,抬头看他:“涟华。”
沈清弦薄唇紧抿,目若寒霜:“回你的心域!”
顾见深没动,但是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那儿,眸子微垂。
沈清弦看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声道:“你走不走。”
顾见深不出声,却也不肯挪动一步。
沈清弦扬手,刹那间寒霜漫天,本来温柔似水的甜蜜空间瞬间与地狱置换,涌上来渗入骨髓的阴冷寒意。
灵力波动太强,盘旋而起的光芒席卷了屋中陈设,让两人仿佛身处风暴中心!烈风阵阵,呼啸声起,沈清弦的衣摆被鼓起,白色长袍与墨翻飞,精致的五官如霜似雪,仿佛震怒中的修罗,掌控着世人的生死。
“你走不走。”沈清弦问他。
这天底下见到这样子的沈清弦,唯一不怕的也就是顾见深了。
他不怕,但是他会心疼。
万秀山对沈清弦来说意义非凡,这是上信真人留给他的礼物,是他的家。若是因此而毁了,沈清弦一定会很难过。
顾见深轻声道:“你别生气,我先回唯心宫了。”
把人赶走,沈清弦更气了!
不过他的确是舍不得伤万秀山一分一毫,虽然总嫌弃它,但这是师父留给他的,也是他们的家。
沈清弦拂袖,化了这迅速凝聚而起的滔天灵力。
沐熏和小金回来了,他们一人拿了串糖葫芦,小金念叨着:“这串最红的给尊主大人,这串糖霜多的给师父!”
沐熏咬了一口自己左手的糖葫芦道:“挺甜。”
小金急了:“师兄,你吃那串是我的!”
沐熏道:“哦……”说完又咬了右手的糖葫芦。
面对如此“不要脸”的师兄,小金要哭不哭:“我的糖葫芦……”
沐熏道:“没事啦,帝尊不爱吃这些,他肯定会赏你的。”
小金很委屈,可是又皮不过好几千岁的轻染圣人。
两人刚上山,沐熏就现事态不对,他嘴里包了个山楂,一边咬一边琢磨着:“两人还没和好?”
他以为自己一走,师公就能把师父给哄好,甚至好到屋里去,结果……竟是吵得更凶了?
虽然沐熏之前恨透了全心域的人,但这些年的接触,他很清楚顾见深对自家师父用情有多深,别说是惹他生气了,便是师父视线晃一下,这位心域帝尊也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沐熏并未太担心,仍旧坚信着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会儿没和好肯定是因为还没上|床。
他的小师弟就单纯多了,小金忧心忡忡道:“尊主大人还在生气吗?”
沐熏看了看糖葫芦道:“看来这两串都是你的了。”
小金一呆,回神后更加忧心了,他小声问沐熏:“……尊主大人会和师父离婚吗?”
“咳!”堂堂三圣之一的轻染圣人差点儿被糖葫芦给呛死!
小金赶紧给他顺背,一边顺一边追问:“会吗?”
沐熏看看他,沉吟道:“如果他们离了……”
小金分分钟哀莫大于心死:“那我是不是要离开万秀山了。”
沐熏小声道:“你可以选择跟着我师父。”
小金眼睛一亮:“可以吗?”
沐熏给他出馊主意:“你也勉强算是他们夫夫的共同财产,他们离……”
他话没说完,沈清弦的声音从天边传来:“闲着没事就去浇水施肥。”
他话音刚落,沐熏就已经置身花园中了……
万秀山有个花园,这花园相当凶残,放到外界可以算是九阶凶地,寻常修士进来就是一个死字。
这花园是沈清弦专门给沐熏建的,这小徒弟一皮,他就用他“浇水施肥”……
因为这缘故,沐熏对花园这词都有心理阴影了。本来成圣后都没来过花园了,没想到今天竟有幸再来体验一波“儿时”趣事,轻染圣人也是百感交集:看来师父是真的生气了,帝尊自求多福吧!
沈清弦当然舍不得把小金扔到花园里,但小金是个乖孩子,听沈清弦这么一说,他哼哧哼哧地去给满山的桃树浇水施肥了……
天大的气,看看这俩“熊孩子”,沈清弦也散了一大半。
其实他的心情很复杂,与其说是气不如说是心疼和无奈。
顾见深的心思他一清二楚,他知道他重视他甚过自己的生命,他知道他爱他超越了所有……所以当生死这个问题摆在台面时,他想到的就只有沈清弦。
可沈清弦也爱他,也重视他。
但他们不一样。
沈清弦觉得同生共死是圆满,但顾见深却无法接受。
追根究底,还是信念不同。
沈清弦并不觉得死亡能够剥夺他们的爱情,他不会为此而不安,所以勇往直前。
但顾见深不一样,他无时无刻都在不安。
因为沈清弦心中有的一座坚固的堡垒,而顾见深有的却是一个不倒翁。
一个坚不可摧,一个晃晃悠悠——这才是顾见深长久以来无法安心的根源。他一直都是摇摇摆摆的,万万年都这样过来了,哪里是短暂的数百年可以化解的。
更不要提他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上信峰一次,兰弗国一次,即便忘记却也留下了惨痛的阴影,它们藏在了潜意识中,无时无刻不再叮咬着他。
想想这些,沈清弦又怎么气得起来?
顾见深以他的方式爱他,他也以他的方式爱他。
无论是什么样的方式,他们都倾尽了所有,毫无隐藏。
沈清弦拿出了玉简,定定地看着上面的任务。
从相逢到相恋,每个任务都承载了他们的经历,都记录了他们的点点滴滴。
沈清弦轻轻摩擦着它,低声道:“你到底是什么……”真的是师父留给他的吗?
师父为什么要给他这样一个玉简,为了让他和顾见深寻回错过的爱情,补全缺失的人生吗?
既如此……又为什么要拆散他们。
沈清弦盯着它,眸色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很思念师父,很思念往日的长辈们,但是他更珍惜顾见深。
如果飞升的代价是离开顾见深,那他对天梯上的世界也没那么感兴趣了。
沈清弦正想收起玉简,忽然玉简闪过了一阵气强烈的光芒。
怎么回事?
沈清弦定睛看去,这一看却是愣住了。
玉简并非实体,所谓的长度也是随着任务的增加不断增长的,而这次……它一口气长了好大一截。
布新任务了吗?沈清弦认真看了看,现任务有且只有一个,但是这个任务长得出奇!
沈清弦不知道顾见深那边是怎样的,他这边的任务,让他深刻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瞎了……
“其三十,昭告天下,让天道和心域的人们知道你深爱着顾见深。”
“补充一:一起赏日出日落。”
“补充二:一起燃放烟火。”
“补充三:一起堆雪人。”
“补充四:一起爬山。”
“补充五:一起做顿饭。”
“补充六:一起招待徒子徒孙。”
“补充七:一起炼丹。”
“补充八:一起将炼好的丹送给天道和心域的有缘人。”
“补充九:一起炼器。”
“补充十:一起去坊市拍卖炼好的神器。”
…………
…………
这密密麻麻的一串补充,直把沈清弦给看的头晕脑胀,更要命的是,最后还有这么一行字:“所有补充条件都须有天道和心域的修士见证。”
这是指名道姓让他们“出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