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正跟着琳琅往堂中行去,陡然听到外面的声音,脸色也与琳琅一般,变得凝重起来。
楚欢自然是知道,琳琅的和盛泉如今陷入困局,去往太原府求救陆家,其根源就是因为云山府商会会长刘老太爷从中作梗。
刘老太爷老牛想吃嫩草,没能得逞,这才对琳琅起报复,暗中勒令云山府小小粮商不许对和盛泉供应粮食,这事儿虽然没有摆在台面,但是大伙儿却也是心知肚明,只是想不到今日那个老家伙却陡然上门来。
“老太爷”这个称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上,即使云山还有其他刘姓长者,但是除了那老家伙,只怕也没有人敢称“刘老太爷”。
琳琅低声道:“陆世勋这是想做什么?”显然明摆着刘老太爷八成也是陆世勋请过来,请来罗指挥使倒也罢了,这陆世勋却将刘老太爷请来做什么。
苏伯此时也在琳琅身边,压低声音道:“小姐,暂时忍一忍,罗大人在这里!”
老人家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苏家虽然也是云山府的商界大户,但毕竟是民,今日罗指挥使前来,总不能让场面太过难堪。
琳琅微点螓,她打理和盛泉,自然也不是普通女子,转过身来,只见从府门处,一名青衣小厮扶着一位老者正往府内进来。
楚欢打量刘老太爷几眼,只见这老家伙一身锦裘,右手拄着一根拐杖,虽然须皆白,但是他脸上的皮肤却不像一般老者那般枯皱,看上去精神健硕,老当益壮,一双眼睛也无浑浊之色,倒是保养的极好。
琳琅一咬牙,终是上前去,盈盈一礼,勉强笑道:“琳琅见过刘世伯!”
刘老太爷带着和蔼的笑,抬手道:“琳琅啊,都是自家人,就不要如此拘礼。老夫许久不曾过来看你,今日得此机会,也正好过来瞧瞧。”
他一副亲切和蔼样子,若不是楚环早就知道这老家伙十分卑鄙无耻之人,还真要被这老家伙慈祥的面孔所蒙蔽。
刘老太爷今年年近七十,那早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但是保养得当,看上去还不到六十岁,他曾经在京中为官,一生所经事情众多,极能掩饰,更能做戏,那眼眸子里的神色看起来也是十分的温和,哪怕那眼珠子在琳琅丰满的胸脯扫过,却也是一副道貌岸然亲切和蔼之色。
当下迎着刘老太爷进了正堂,罗指挥使见到刘老太爷进来,却已经起身拱手笑道:“老太爷,这么冷的天,您老不辞辛苦,前来赴宴,这还真是给面子。”
他堂堂卫所军指挥使,对着刘老太爷却也带着几分尊敬,楚欢看在眼里,便知道这老家伙确实是有财有势,在云山府是了不得的人物。
刘老太爷抚须呵呵笑道:“苏老东家生前与老夫交好,如今他去了,老夫却不会忘记旧情,今日也是趁这个机会来看看琳琅侄女。”他说起来轻描淡写自然无比,就像和盛泉遇到今日的困境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陆世勋已经快步上前来,深深一礼,道:“小侄临来云山府,家父交待过,定要代他老人家拜访刘伯父,今夜是借花献佛,请刘伯父前来饮几杯水酒,实在是有劳刘伯父了。”
他一口一个“刘伯父”,显得十分亲昵。
此时琳琅这个真正的主人反倒似乎成了配角,而这陆世勋反倒真的成了苏家的主人一般。
当下各人落座,罗世良要谦让主座给刘老太爷,却被刘老太爷拒绝,二人一番推辞,罗世良终是坐了主座,而刘老太爷在次席坐了,其他那些大商户也都依次坐下,堂上灯火通明,一时间倒也显得十分热闹。
罗世良带来的十多名盔甲武士,分局大堂两侧站住,一个个冷冰冰的犹若石雕,而千户黄志肖就站在罗世良身侧,手按腰间佩刀刀柄,一副如临大敌谨慎戒备的样子。
苏府的丫鬟们如同穿花蝴蝶,捧着热荤美食,摆到席上,又为客人们斟酒。
琳琅身为主人,自然是要说几句致辞,只是她刚想起身,陆世勋却已经端杯起身,笑道:“今日承蒙诸位赏脸,前来赴宴,小侄实在是三生有幸。小侄先敬诸位一杯!”
他一饮而尽,众人也都端杯饮酒。
等到众人放下酒杯,陆世勋一拱手,朗声道:“小侄此番前来云山府,一来是为了拜见诸位,二来也是为苏世妹送来粮食。”顿了顿,缓缓道:“诸位也都知道,我陆家和云山苏家乃是世交,苏陆两家,乃是一体,苏家的事情就是我陆家的事情,此番苏家遇到困难,我陆家自然是要出手相助的。诸位都是云山府有头脸的人物,今日给我陆家面子,前来赴宴,我陆世勋十分的感激,但是却也要替苏世妹说一句,这日后在云山地面上,还要请诸位多多照顾和盛泉!”
琳琅只觉得这话十分刺耳,不等别人说话,她已经盈盈起身来,神情淡定,微微含笑道:“陆世兄一番好意,琳琅感激,但是陆世兄所言却是差了。”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瞧向琳琅。
琳琅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镇定自若,气质优雅,缓缓道:“我苏家和盛泉最近确实遇到一些困难,也确实得蒙太原陆世伯相助,可是却不敢高攀陆家。陆家乃是太原名门望族,我苏家只是当年从关系迁来,靠着家父一生辛劳挣了一些家业,小门小户,不敢与陆家混为一谈。”瞧了陆世勋一眼,不卑不亢道:“苏家遇到困难,若有人真诚相助,我苏家上下打心里感激,但是若是无心相助,我苏家也不会摇尾乞怜!”
陆世勋顿时又几分尴尬,但还是勉强笑道:“苏世妹说的极是。”向刘老太爷道:“刘伯父,小侄私下听闻刘伯父和苏世妹有些误会……!”
他话还没说完,刘老太爷已经抚须道:“陆世侄此言差矣。”顿了顿,露出笑容道:“老夫知道,一些别有居心之辈在背后挑拨离间,想要破坏老夫与苏家的关系,市井流言,做不得真。他们所说,无非是说老夫指使人暗中阻扰粮商向苏家酒坊供给粮食……嘿嘿,说来有模有样,只可惜都是一派胡言,纯属诬蔑老夫!”
坐在诸位的罗世良大马金刀靠坐在椅子上,一副粗莽勇夫的样子,粗声道:“老太爷放心,蛊惑人心的流言,最是可恨,今日能污蔑老太爷的清誉,明日就能污蔑朝廷,后日便能聚众谋反……本将绝不会坐视不理!”
楚欢此时却没有入席,他名义上是苏家的护院师傅,自然不好入席就坐,就站在琳琅身后,瞧见这群人蛇鼠一窝,便知道今日宴无好宴。
刘老太爷呵呵一笑,摇头道:“罗大人清正廉明,守卫一方安定,有罗大人这样的好官,我云山百姓才能安定祥和。老夫倒也不忌讳有人在背后胡言乱语,嘴巴张在人身上,他们要胡言乱语,老夫那也是堵不住。”看向琳琅,神色真挚道:“老夫今日前来,却是要向琳琅侄女解释一番!”
琳琅淡淡道:“琳琅不敢!”
“琳琅侄女,老夫知道那些流言蜚语,还是让你对老夫有些误会,真的以为是老夫从中作梗。”刘老太爷叹了口气,苦笑道:“老夫一身洁身自好,没有其他的爱好,就是爱惜自己的名声,重视的是情意。对于那些市井俗妇,老夫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但是老夫与苏老东家当年交好,与你们苏家有一番情意,若是琳琅侄女对老夫有所误会,老夫心中实在不安!”
琳琅摇头道:“刘世伯多虑了。有些事情,人在做,天在看,刘世伯若是做事情白,问心无愧,也就不必在乎市井流言!我苏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是却也不是低眉顺眼的人家,有人相助,我苏家感激,若是有人背后使绊子,琳琅却也从来没有畏惧过!”
她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骨气十足,楚欢在他身后听到,眼中划过笑意,平日里多见到琳琅温柔之态,只是这女子真要严肃起来,却也是凛然不可侵犯,不让须眉。
刘老太爷叹道:“琳琅侄女这话,就带着怨气了。”
陆世勋急忙道:“刘伯父可莫误会,苏世妹是这个性子,却并不是针对刘伯父。苏世妹若是有不当之处,小侄代为赔罪!”
琳琅见陆世勋模样,心中一阵厌恶,冷淡道:“陆世兄难道觉得琳琅所言不当?若是有不当,尽可说出来,今日罗大人在这里,自会做主!”
陆世勋说那句话,一来是想向众人显示自己与琳琅关系亲密,另一方面本也是想做出一副为苏家担当的样子讨好琳琅,却不想他这样做,却更是让骨子里高傲的琳琅生出大大的厌恶之心。
见琳琅不快,陆世勋忙笑道:“世妹怎地连为兄也怪上了?为兄可没有责备世妹的意思。为兄方才就说过,世妹的事情,便是为兄的事情,一切为兄自会替你做主!”
琳琅面无表情,淡淡道:“琳琅做事,从来都是任性妄为,倒也从来没有人能为琳琅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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