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俩人仍在争论,一时谁也不能说服谁,最后,封野没好气地说:“燕思空,也就你敢如此与我唱反调。”
燕思空无奈:“我哪里是与你唱反调?我是为了大军着想,眼下确实不宜出战。”
“难道就这样无功而返?”
“我并未说要退兵,我也不愿退兵,但我们不能攻城,攻城必定死伤惨重,胜算太低,除非……能将梁王引出荆州。”
“梁王精明狡诈,怎么可能放弃坚城与我会战?何况他当时来援夔州,已经走错一步,被我伏歼了五六千人,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燕思空道:“确是很难,但事在人为。”
“莫非你有妙计了?”封野追问道,“你和梁大人真是……不叫我们妄动,又拿不出可行之计。”
燕思空摇摇头:“容我再想想。”他如今亦是心焦,若不能拿下荆州,梁王南下,势必引起更大的祸端,且他也将错失手刃葛钟的机会。梁王谋反一事,是他在暗中推波助澜,他出此险招,自然早已有事态失控的准备,做什么没有风险呢,但眼下远不到自乱阵脚去攻城的地步,他之所以一再劝诫赵傅义不能妄动,而又不出计谋,并非真的无计,他心中早已有一计,但还需等一个人为他证实此计是否可行。
那个人就是佘准。
佘准先他离京,不出意外的话,必定早已在荆州城内,他出使夔州、劝降叛军一事,这些天也差不多已广播两湖,佘准一定会用什么方式联络上他,他必须等。
封野失望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星空:“若我爹在,会如何定夺呢?”
燕思空拍了拍封野的肩膀,用那稳重磁性的嗓音轻声说道:“靖远王从戎三十余载,必也是无数次进退维谷,可他都一一闯过来了。若他在此,我猜他会要你沉着冷静,封野,沉下心来,我们尚有两个月,一定会有转圜之机的。”
封野低头看着燕思空,勉强一笑:“我确实心急了,我们拿下夔州,士气正隆,我多希望一股而下,收复荆州。介时我爹远在大同,也定能知道我得胜的消息。”
“会的。”燕思空握着封野肩膀的手暗自使力,“早晚有一天,你小狼王的名号会响彻大晟河山。”
封野眨了眨眼睛:“空儿,你当真这么想吗?”
“当真。”
封野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他佯怪道:“你这人,巧言令色,我刚才还在生你气,现在又气不起来了。”
燕思空噗嗤一笑:“我是否还得给你陪个不是?”
“那倒不必,以后少跟我唱反调。”
“这点,我怕是不能答应你,我身为大晟子臣,当以社稷……”
“哎哟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
“那就不说了,我们回驿馆。”
封野搂住他的肩膀,语带撒娇的意味:“以后我若生你气,你便也这样哄我,我就不舍得了。”
燕思空失笑:“好好好。”这时的封野,倒向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了,竟令他忍不住生出几分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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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等待一个未必会到来的消息,需要极大的定力,还需扛得住重压。
赵傅义和封野这几日在谋划着从水路趁夜偷袭,将梁王主力军引到水上,来个声东击西,派大军攻城,计虽是好计,但实施起来困难重重,若梁王不上当,他们就白白损失水师。
燕思空仍旧力劝赵傅义按兵不动,幸而他不是一个人,梁广也与他意见相仿,否则以他的地位,是肯定阻止不了赵傅义和封野的。
赵傅义并未放弃这个计划,但也没有计划何时出兵,算是折中之法,他也在等待时机。
一天夜里,燕思空正在挑灯梳理文书,一块石头破窗而入,险些砸到他脸上。
他快速起身,捡起了那块石头,扯上其上绑着的布条,展开一看,正是佘准送来的信!
燕思空激动地一目十行将那信通读了一遍。
佘准果然早已到了荆州,但他并不知道燕思空也随景山卫戍军出征了,直到燕思空出使夔州,他才得到消息。
他在荆州潜伏月余,将梁王的老底摸得差不多了,梁王的兵马、粮秣情况与他们的斥候线报基本吻合,梁王还在大力招兵、纳贤、造船、操练水军。
佘准还打探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证实了燕思空多日来的猜想,那就是梁王下一步的目标是岳阳县,若拿下岳阳,梁王将能控制洞庭湖上的数家造船厂,水军实力大增。
最后,佘准把葛钟的关押地告诉了燕思空。
这封密信意义重大,燕思空很是兴奋,他终于找到引诱梁王出兵的办法了。
燕思空将密信置于烛台上,烧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推开门,往封野的别院走去。
封野屋内还掌着灯,隔窗能看见屋内那高大的身影,正左右徘徊。
燕思空扣响了封野的房门。
“谁。”
“是我。”
封野打开门,将燕思空拽进屋,痞笑道:“这么晚来找我,可是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了?”
燕思空往封野身后看了一眼,但见墙上挂着一副两湖舆图,他笑道:“你不也一样睡不着吗,难道也会孤枕难眠?”
封野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也无心调戏燕思空了,他轻叹一声:“我看了好几天了。”他拉着燕思空走到墙边,“我现在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荆州附近的水陆山川。”
“我也正是为此来找你的。”燕思空仔细地看着。
封野从背后抱住了燕思空,下巴抵在他肩上,轻嗅着他淡香的丝:“你想出什么了?”
“梁王现在正在造船。”
“嗯,当然。”
“可荆州府附近的水道,不适合造大船,江南水军厉害,他没有好船,何谈南下。”
封野点点头:“当年的东吴水军雄霸一方,鼎立三国,确实不好对付。”
“你看,荆州府在这里,哪里能给梁王造出大船来?”
封野眯着眼睛,看向那副他已经死盯了好几天的舆图,“洞庭湖?”
“没错。”燕思空用手指点在了舆图上的一个大湖,“这里离荆州半日可达,岳阳兵力不足,梁王若霸占洞庭湖,不仅能把控洞庭湖上的造船厂,也占据了一个重要的水路枢纽,洞庭湖上往来商船无数,便于他八方运粮,更可以给他带来一大笔赋税。”
封野拍了拍脑袋:“洞庭湖,我们此前也有猜测,但不敢妄断,因为梁王若真的出兵岳阳,则背后空虚,他恐怕不会冒这个险。”
“没错,但岳阳对于梁王来说十分重要,我料他非拿不可。”
封野思忖道:“所以,既要拿下岳阳,又不能给我们可乘之机,若我是梁王,就……拖。”
“对,拖。他知道我们粮草不足,只要拖下去,我们早晚会退兵,到时他再取岳阳,就无后顾之忧了。”
封野凝望着舆图上的洞庭湖,陷入了沉思。
“岳阳可能是我们唯一诱敌出城的机会了,惟有梁王出城与我们会战——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我们才有胜算。”
“要如何利用岳阳引蛇出洞呢?”
“先梁王一步进军岳阳。若我军分兵一万,守护岳阳,梁王将腹背受敌,被截断水路,我不信他还坐得住凳子。”
封野喜道:“我看此计可行,我们明日一早就去找赵将军。”
燕思空转过身,看着封野:“岳阳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但这机会也仅仅是诱敌出城罢了,梁王如今与我兵力相当,短兵相接之日,是输是赢,谁也不知道。”
封野抚了抚燕思空的面颊,一双眼眸狼一般杀气凛凛:“只要能将梁王诱出坚城,我定将杀他个一败涂地!”
燕思空的心脏禁不住快跳了几下,他笑道:“年纪轻轻,切莫狂言。”
封野咧嘴一笑,笑得狂放不羁:“我从未攻过城,因为瓦剌没有城可攻,所以我若说我攻城必下,那才是狂言,可我十一岁便与瓦剌交战,他们是天下最凶悍勇猛的敌人,连他们我也不惧,何惧一个养尊处优的藩王?早晚,叫你看看为夫的沙场英姿。”
燕思空颔,目光闪烁:“好,我等着看你杀敌破城,旗开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