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都的街上很是冷清,只有零星几个摊位摆着,一些做苦力的人在走动。
林清婉的马车咕噜噜的在街上慢慢行走,把窗帘微微撩起,便看到两边冷清的街道。
楚帝南逃带走了不少人,还有的则是之前便逃难离开的百姓,留下来的大多是无力南逃的贫苦百姓和不舍得离开故土的人,所以街上很冷清。
往前走一段便有不少的饭馆和茶馆,只开了几家,但上面却坐着人。
马车慢慢停下,易寒指了一家茶馆道:“喏,就是他们,每日项将军经过这里时他们都会拦车辱骂,项将军不理他们,每每都是等人骂完了才驾车离开。”
“他倒是能忍。”林清婉放下帘子。
“以项将军的身份,他不论说什么都是错,忍反而是最好的方法。”易寒问,“姑奶奶要不要去茶楼上坐坐?”
“项将军还会多久会来?”
“照往日,不到两刻钟就会到了。”
林清婉想了想,颔道:“我们不去茶楼,去对面的酒楼吧,今天的午饭就在外面用了。”
易寒便敲了敲车壁,车夫便将马车停在了酒楼下。
酒楼伙计看到十来骑护送着一辆马车过来,便知道是来了贵客,连忙过来帮忙牵马。
易寒跳下马车,放下马凳,扶着林清婉下车。
对面茶楼的人纷纷看过来,但因为林清婉被挡住,他们没看到人,自然也不知是谁。
但目光扫过那些护卫,现不眼熟,便移开了目光。
楚国的权贵走了大半,如今在城中能用得这种出行都能骑马的护卫的多是梁国那边过来的人。
伙计一看到林清婉便吓了一跳,再看到她手上的纱布,连忙低下头,弓着背将她往里请。
酒楼里一个人也没有,伙计小声解释道:“贵客见谅,还未到用饭的时候,不过店里的厨师都是随时准备好的。”
护卫们目光锐利的扫过大堂,对易寒点了点头,伙计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近来混入城中的刺客不少,不管是林清婉,项善,还是卢真都遭过刺杀,虽然刺客都未曾近这三位的身,但城中的搜索却从未少过。
这家酒楼也被查过,所以伙计一看林清婉眼中露出疑惑,便立刻解释,生怕这位因为他们楼里没客人而误会。
林清婉对他笑笑,和易寒上了二楼,找了一个临街的包厢坐下。
掌柜的听说有贵客,亲自拿了菜单上来。
林清婉翻了翻,笑道:“我从未来过楚地,之前府里的厨子做的也都是淮扬菜,今日既然是在外面吃,我们就点些楚地的名菜吧。”
林清婉将菜单交给掌柜,笑道:“掌柜的做主吧,来些你们酒楼拿手的菜。”
掌柜接过菜单,躬身笑着应下,介绍道:“我们店里最拿手的菜有三道,一道是金鱼戏莲,此菜讲究刀功,酸辣突鲜,鱿鱼脆嫩,莲蓬滑润……”
“哦?”林清婉微微倾身,感兴趣的坐直了身体,“还有呢?”
见林清婉有了兴趣,掌柜的更加高兴,身子更弯了些,“这第二道就是冰糖湘莲,贵客新来或许不知,我们楚地的白莲圆滚洁白,粉糯清香,我们酒楼的大楚每日只做三道,因为少,所以才排在第二,若论口味,其还略胜金鱼戏莲一筹的。”
见林清婉眼睛亮,掌柜的脸上笑容更盛,“这第三道则是五元神仙鸡,是一道大菜,汤鲜肉也很是鲜美。”
林清婉颔,“那就这三道都上吧,再选些小菜上来就好。我还有一位客人,菜不急着上。”
“是。”掌柜的正要躬身退下,就听到楼下又起了喧哗声,他微怔后脸色微变,总算是想起为何心中总是不安,就好似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一样。
可不是忘了重要的事吗,他忘了这是那群人最爱堵项将军的路段。
易寒已经推开了窗,林清婉走到窗前往下看。
项善的车架停在楼下,隔着一群护卫,正有三个书生模样的人堵在前面,正指着车架骂。
林清婉看了一眼便笑道:“难怪项善被人堵刺杀也杀不了他,这些人是谁安排的?”
项善前前后后的护卫加起来有近百人了,这架势,刺客就是来了也近不了他的身,哪怕他的车架被人拦下了。
易寒道:“是卢都护安排的,他走前特意叮嘱过,项将军绝对不能出事。”
易寒看了一眼她的手,“他的命可是好不容易才救下的。”
林清婉一笑,听着下面的人已经指着车架骂项善不忠不孝了,脸上的笑容便微淡,淡淡地道:“既然是好不容易救下的,自然不能让人这么侮辱。”
林清婉转身用左手抽出易寒的剑,提了便往楼下走。
掌柜的冷汗直冒,想要跟却又不敢跟。
易寒和护卫们却是立即跟上。
林清婉一出酒楼便直接出现在三个青年的前面,他们正骂着起劲儿,往常大家都在两边看热闹,很少有人会凑上来的。
突然上来一人,他们还微愣,待看到她手里提的剑便脸色一变,再看到她右手上的伤更是巨变,显然是已经认出她来了。
远在邵州的楚帝可能不知道项善是怎么投降的,但在楚都的人却都知道。
哪怕那天他们没有亲眼见过,之后卢真也没限制消息,甚至为了让城里的百姓顺服,他还将那天林清婉与项善说的话宣扬出去,为的就是告诉大家。
他们虽然攻破了楚都,却并不怀恶意,他们愿意与楚民一起共享天下。
加之那两万降兵心疼项善,一直将项善企图自尽却被救下的事大大宣传,所以满城百姓都知道项善曾想自尽,却被梁国的林郡主握住剑刃救了下来。
现在楚地,林清婉之名比卢真还要盛,毕竟她把姬元都不可能劝降的项善劝降了,据说与辽国的和谈也是她谈下的,如今没一个人敢轻视她。
林清婉走到三人身前,见他们如被人掐住脖子一样的哽在当场,便轻声问道:“怎么不骂了?”
声音很轻,三人却听出了杀意。
三人忍不住一抖,缩了缩脖子,但见两边围观的百姓都看着他们,顿时羞恼起来,大着胆子问道:“难道梁国不许百姓说话吗?”
“当然许,所以我才问你们怎么不骂了?”林清婉冷淡的问,“刚才不是骂得很起劲吗?现在继续啊。”
三人憋红了脸,一人壮着胆子道:“郡主手持利刃,难道不是迫人不得言语吗?难道梁国官员就是这样看百姓说话的吗?”
“哦,你是说这把剑吗?”林清婉举起剑,笑道:“这不是拿来看你们骂人的,这是拿来给你们用的。”
说罢将剑递给他们,眼睛闪着寒光道:“我在楼上都听到了,想着三位是忠君爱国之人,所以特特拿了剑来成全你们。”
林清婉看着他们道:“我灭了你们的国,攻了你们的城,还杀了你们的将士,如今我就站在这里,将利剑递给你们,你们可以杀了我,以全自己的忠君爱国之心。”
三人瞪大了眼睛。
林清婉将手中的剑往前一递,三人吓得后退一步,“怎么,怕了?”
林清婉冷笑道:“我听刚才你们说得大义凛然,还以为你们不知道怕呢。”
“你……你这是想逼死我们!”
“此话怎讲?”林清婉道:“你们不是骂项善未能死战,所以不忠不义不孝吗?如今我人站在这里,给了你们机会让你们尽忠尽义,怎么,你们不要吗?”
“你会站着让我们杀?”
“那你们觉得我会站着让项善杀吗?”
三人一噎。
林清婉笑道:“放心,项善杀我,我大梁士兵自会杀他为我报仇,不会牵连其家人,你们也一样的,所以你们要杀我,我的护卫们也只会杀了你们,不会牵连你们家人,所以放心大胆的接过剑去吧。”
三人吓得蹬蹬后退,更不敢碰到那把剑了。
林清婉冷下脸来,步步紧逼道:“你们不是对楚帝忠心,对楚国忠诚吗?如今你们的仇人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为什么不杀?这样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简直枉为人!”
三人被逼得连连后退,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到地上。
林清婉冷笑道:“我听说有人每日都在此拦项将军辱骂,我还以为是怎样的忠诚义士,还想为我大梁招揽一番,原来却不过是三个沽名钓誉,懦弱无能之徒。”
林清婉将手中的剑递给易寒,扫了四周围观的人一眼,高声道:“我知道你们心中在想什么,不论项善以前是什么人,今日他的确是投梁,从君臣看,他叛了楚帝。”
“或许你们看不到楚帝对他的亏待,但我今日要告诉你们,君臣不仅是尊卑,他们也是合作关系。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林清婉团团转了一圈,指了项善的车架问四周的百姓,“你们楚帝是如何待项将军的,你们心中没数吗?”
“可不论楚帝怎么待他,项善皆尽到了为臣的本分,他降梁,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那两万残存的士兵,更是为了这满城的百姓,”林清婉厉声问道:“你们都看不到那天他都横刀自刎了吗?”
众人低下头去,被她直面的三人面上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