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翁翁捎信回来了?”祝明艳头一个反应就是北边战事有变,周老夫人伸手抚了抚她那张并没有因怀孕而胖上一丝半分的脸颊,心疼的叹了口气,到嘴的话又咽回去,再想想才委婉道:“四爷这一阵子还老歇在孙氏屋里?”
“他这一阵子除了歇在我屋里,就是在外书房安歇。”祝明艳的声音里却没有喜悦,眉头也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周老夫人一怔:“一趟也没去过孙氏那里?怎么恼着孙氏了?你打听了没有?”
“我打听这个做什么?”祝明艳眉宇间全是不屑:“他愿意来就来,愿意到哪个院里歇着就去哪个院里,想宠谁就宠谁去,我有什么好打听的?”
“你这妮子!”周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四爷这一阵子除了外书房就歇在你这里,你看看你,怎么还能这样?难不成就因为爷多来几趟,你这脾气就上来了?”
“太婆!”祝明艳带着几分薄嗔叫道:“我自小在您身边长大,您还不知道我,哪是那样浅薄之人,实在是……”祝明艳欲言又止,周老夫人神情一凛,忙直身追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别瞒着太婆。”周老夫人的话又快又急,祝明艳斟酌着言词道:“早先他歇在这里,都是歇在外面暖阁里,暖玉她们侍候着,可这一阵子,”祝明艳顿了顿,脸上浮起层阴翳:“他让我把垂花门外厢房收拾出来,一直歇在那里。”
周老夫人吓了一跳,祝明艳垂着眼帘接着道:“他来也就是在这屋里吃顿饭,就是这样,太婆,”祝明艳看着周老夫人,一脸的苦涩:“当初您劝我,说这一关难过,我从没把您的话听进去过,到今天才知道,这一关……”祝明艳语带哽咽,说不下去了,周老夫人一声长叹,挪过去搂着孙女心疼不已:“傻孩子,嫁都嫁了,那就往前看,哪家不是这样?你看看,哪家不是姬妾成群?这为妻的,要的就是个敬重,你看,你如今有孩子了,这女人啊,有了孩子日子就有了奔头,就好过了,别想那么多,就不是四爷,嫁了谁不是这样?”
“嗯,”祝明艳微微仰起头,硬生生咽回已经涌进眼里的泪水:“太婆,您放心,咱们接着说话,他来这里,我跟他说话,他总在走神,脸上那神情……”祝明艳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太婆,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脸上象是有一层光,很温柔的那种,嘴角也没动,却能看到喜悦,眼神很温柔,我在……”祝明艳脸上的神情更伤痛:“那一回在东阳郡王府后园子里,我在他脸上看到过一回这样的神情,那时候我以为……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那儿等李家姐儿。”
周老夫人震惊的身子前后摇了摇:“你别是看错了?你?想多了吧?”
“没有,太婆,不是一回了,我看的明明白白了,这几天,”祝明艳下意识的往外面看了一眼:“他没在府里,说是在我这里歇下了,其实是换了衣服出去了,人也瘦了不少,太婆,他又看上了谁,怎么不能跟我说?非要藏在外面呢?难道我在他眼里,就那么恶妒不明事理?他不喜欢我我知道,可他不该这么不信我!”祝明艳越说越伤心,却又想强忍回去,不让自己流泪失态。
周老夫人怔怔的看着祝明艳,好一会儿才深深吸了口气,直直的看着祝明艳道:“明姐儿,这事不象你想的这么简单,我是从禁中出来直接到你这儿来的,叶贵妃急如星火召见我,定国公府那桩案子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昨晚上孙氏还过来求爷,哭的什么似的,爷却……唉!”祝明艳一声叹息,神情黯然:“爷根本就没心思听她的话,只听到了‘女眷’两个字,竟把这事落给了我!这明明是外面衙门的事,我能有什么法子?”祝明艳想起昨晚四皇子待孙氏的态度,又一次兔死狐悲,周老夫人又怜又恨的抬手点着祝明艳道:“你这孩子,到现在还是这样万事不留心,他这哪是……唉,贵妃的意思,定国公一案是咱们府上下的黑手。”
“什么?!”祝明艳又惊又怒,周老夫人急忙摆手示意她镇静:“往后比这荒唐的事多呢,你看看你!什么叫临阵不乱?”祝明艳深吸了口气:“我说呢,爷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一句没听进去孙氏的哭诉,就算没听到,定国公府这桩官司打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在外头还能不知道?偏偏把这事交待给我,这是疑我呢!”祝明艳越说越气,直气的脸色白,身子微微颤抖。
“你静一静!”周老夫人一声厉斥,祝明艳闭上眼睛深吸着气,不停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周老夫人看着祝明艳情绪稍稳,这才开口道:“这事不得不跟你说,你不可不知,明姐儿,你听我说,你这脾气得改一改,别说你是个女人,就是个男人,也不能由着性子这样宁折不弯,那你早晚得折断了!听我说,等四爷回来,好好跟他解释清楚这事,咱们府上,咱们祝,你,绝不是那等奸邪之人,这待鬼祟之事,咱们做不出来。”
“我有什么好解释的?”祝明艳脸上满是激愤:“祝家百年世家,家教门风如何他不知道?我和他成亲也有一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他若疑我……若疑我……”祝明艳声音抖的说不成句:“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说了他就能信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周老夫人心疼万分的看着孙女儿,想劝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一会儿,才连叹了好几口气,扶着炕几起身下炕道:“你怀着身子,这是小事,别往心上去,你且放心,太婆虽年纪大了,可手段没老,既是这样,也不过费点功夫,咱们找出这背后之人交给他们就是,你且安心,有太婆呢。”
“太婆!”祝明艳跟着站起来,伸手挽着周老夫人的胳膊,脸颊贴过去,在周老夫人鬓角轻轻蹭了蹭,这不由自主的小女儿之态让周老夫人心酸又软,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又宽慰了几句,将她按回炕上,出府回去了。
远离京城的离宫里,官家背着手,只带着郑太监在暖棚里赏花。
“今年这茶花开的不好。”官家说话缓慢,气息微显轻浮,郑太监从背后担忧的看着他笑道:“不瞒陛下,这十几年我都没看到好茶花了。”
“唉!”好半天,官家悠悠叹了口气,自从她走后,确实没有好茶花了:“定国公府那桩事还闹着呢?”
“是,今天午后又收到侯府尹的密折……”
“哼!”官家一声冷哼打断了郑太监的话:“这是第几道了?他既认了主,就该一心一意!左一道明折右一道密折,真是小人!”
“这也是人之常情,”郑太监陪着几分小意解释道:“他再怎么认主,那也是陛下的臣子,这么做也不算错。”官家又冷哼了一声,却没驳回郑太监的话,郑太监接着道:“定国公府的案子,还是别让五爷再闹了,定国公府倒真是池鱼。”
“池鱼?那座城里有池鱼?”官家一声晒笑:“让他们闹去!”郑太监咽了口口水,官家的脾气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既然这么说了,这事就不必再说,再说多少都无益。
“咱们这儿都天寒地冻了,也不知道北边冷成什么样了,”郑太监聪明的转了话题:“那年我侍候陛下北征,一杯滚水,从帐蓬出来也就十几步,就冰凉了,那时候年青,也没觉得怎么冷。”
“可不是,一恍十几二十年了。”官家停住步子,转过身,出神的看着琉璃棚外,好一会儿才怅然道:“大哥儿自小跟我在北边打熬,我信得过他。”郑太监耳朵似有似无的动了动,屏气不敢出半丝声音,静等官家再往下说。
“旺丹算不了什么,他手上又有陌刀。”官家声音极低,郑太监迟疑了下道:“草原上就这样,仗好打,人难找,我记得当年陛下征北庭的时候,也最头痛这个,后来总算把北庭主力诱出来一网打尽,北边才有了这十几年的安宁,可那一仗,陛下足足准备了一年多,若是……”
“若是春节还没有旺丹的踪迹,就把大哥儿召回来是吧?”官家接过郑太监的话,声平无波的续道,郑太监笑着没说话,官家转头斜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最疼他,放心,他是朕的儿子,朕没事,他也一样!”
郑太监无声的叹了口气,官家什么都好,就是这心,太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一样狠。
“宁乾府有什么信儿没有?”官家又缓步往前走去,郑太监忙答道:“没什么信儿。”
“嗯,”官家一有玩味:“当初蒋鸿和徐思海进户部历练,我当他们心里有所选择,没想到蒋鸿自请赴边,徐思海又闹了这一出,这几个小家伙,有意思!”
“是啊,徐榜眼这一趟揪出丁金经,宁乾府枉死的百姓也算能瞑目了。”郑太监跟着感慨了一句,官家漫不经心道:“人都是要死的。”郑太监看了官家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她说的对,官家眼里,不管多少人命,都不过是个数目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