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看着一身喜服的花畹畹,不由恨从中来,又听三太太幸灾乐祸地挑唆:“哎哟,还以为这小丫头片子洪福齐天,能让大少爷起死回生,谁料竟是那江湖术士为了骗钱,信口胡诌的。”
“元月初一日出生的女孩的确命格非同一般,前朝的皇后可不就是元月初一日出生的吗只怕大师所言不假,作假的是那牙婆和花家的人吧”二太太道。
三太太立即附和:“二嫂言之有理,那牙婆和花家定是合伙起来诓骗咱安家的钱,听说老太爷可是给了牙婆好几百两银子呢这小女娃子又瘦又小,若是卖到寻常人家做丫鬟或是卖到青楼去,也就值个五两银子吧,偏生捏造了个出生日期,这卖身钱可是翻了一百倍呢”
“三弟妹如此一说,哎呀,咱家大少爷病虽病着,她未来冲喜之前可还没有性命之忧,她这一冲喜竟就让大少爷一命归西了”二太太心肠并不黑,但凑热闹时唯恐天下不乱。
四太太神色平静,慈眉善目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二嫂三嫂你们怎么可以如此说话大少爷如今还有一口气在呢”
三太太嗤之以鼻:“大夫都说没治,大哥都让准备后事了,四弟妹难道还要帮着那小女娃子自欺欺人要我说,若不是这小女娃的真实生辰与大少爷犯冲,大少爷的身子一定不会这么快就恶化”
四太太不善言辞,被三太太一抢白,便生了闷气,默不作声。
大太太早就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撩拨得火气旺盛,此刻盯着花畹畹的目光就像两道利剑,恶狠狠,寒嗖嗖的,她咬牙切齿道:“沉林不好了,我定要花畹畹陪葬”
大太太的话叫众人都激灵灵一凛,花畹畹站在一旁却并不畏惧,甚至对几位太太的争执置若罔闻,她脑子里正飞速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前世,她因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对冲喜一事十分恐惧,在喜堂上闹嚷着要逃跑,被安府家丁上串下跳地围追堵截,而当时正与她拜堂的安沉林也一起来追她,直到她被众人捉住,绑了,强行送入洞房的时候,原本虚弱的安大少爷早就大汗淋漓,昏死过去,却在次日神奇地醒来,继而大夫看视,便说安大少爷淤积体内的寒气已经驱散了大半,后经调养便慢慢恢复了。
她知道问题所在了。
大太太已经叫嚷着要花畹畹陪葬,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捋起袖子拿出绳索严命以待。花畹畹盯着床上昏迷的面如死灰的安沉林,一咬唇,向外冲了出去。
老天爷既然让她重新活过一次,她绝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安沉林的恩情还没酬答,安念熙和蓟允秀的仇恨还未报复,她绝不能就这样死掉
花畹畹像一只离弦的箭,就这样冲了出去,众人猝不及防,待回神时,花畹畹已经逃出了屋子。
三太太不可置信,对大太太道:“看来果真是个小骗子,骗了钱就想逃跑”
大太太气急败坏:“给我抓住她你们是死人吗几个人还让一个小丫头片子给跑了”
婆子们立即追花畹畹去。
花畹畹人小步微,眼看着就要被婆子们追上,不由心急如焚,更加没命地奔跑。只有见到护国公夫妇才能保自己一命,在这护国公府,只有老太爷老太太为人处事还算公道温和,从来不曾偏颇哪一个人,所以花畹畹一直对二老有很深的好感,可惜二老年迈体衰,在花畹畹还没有登上皇后之位的时候就相继去世了。
护国公府原是前朝皇帝为自己晚年静养所建,占地大小,在京都的公卿中是数一数二的,后来因着护国公一家有功,便将府邸赐给了安家,花园里山峦叠峰、藤萝掩映,十分雅致。若花畹畹是第一次到安府,只要跑一小圈便会晕头转向,但前世她在安府里生活了四年,早就熟门熟路,所以此刻她抄近路,很快便找到了老太爷老太太住的嘉禾苑。
老太太因为安沉林的病体伤心欲绝正在里屋休息,老太爷恰在院子里长吁短叹,悲不自禁。
当婆子们冲进嘉禾苑时,见花畹畹正跪在护国公跟前泫然欲泣。
婆子们一时看不清形势,不敢轻举妄动。
花畹畹对护国公怀着无比虔诚,磕了个头道:“我是老太爷老太太选中的人,我的确出生于元月初一日,我所住的整个村子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牙婆也将算命先生给我批的生辰八字与老太爷老太太看过,我的身世是千真万确,没有一点点隐瞒和造假的。我到安府,也想凭自己之力救大少爷一条命,安家既然收了我这个童养媳,安大少爷就是我日后的夫君,我怎么会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好,而希望自己的丈夫死呢我对安家和大少爷的心日月可鉴,大太太要我殉葬,我万万做不到,因为我是老太爷老太太选中的人,我的生死我的前程应该由老太爷老太太决定,其他人的决定,我花畹畹不服”
护国公睃了婆子们一眼,见她们手里拿着绳索,一脸油腻腻的汗,不由嫌恶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婆子们面面相觑,一时语塞,终于有一人出道:“奴才们是奉了大太太的命”
护国公冷声:“奉大太太的命做什么”
那婆子道:“大少爷眼看着大太太说了让这小姑娘殉葬。”
花畹畹立即向护国公道:“老太爷,大少爷现下还有一口气在,如果就绑了畹畹殉葬,这是对大少爷的诅咒大太太爱子心切,畹畹理解,绝不会心生怨恨,可是大少爷还没有断气,哪怕只有一丝气在,也不该放弃对他的救治,老太爷,如果你能相信畹畹,让畹畹放手一试,畹畹一定尽全力救治大少爷,如若大少爷在畹畹手上断了气,那时候再让畹畹殉葬也不迟啊”
护国公见地上跪着的这个孩子有胆有识,说话有理有据,不由叹口气上前扶起她道:“孩子你别怕,我护国公府绝不做这种有伤阴德的事情,什么殉葬,就连皇上都不轻易下这样的圣旨,我安家一向积德行善,怎么会如此伤人性命”
“可是大太太”
“有老夫替你做主,她不敢沉林的事,只能说生死有命,咱们都尽力了,如若他真的不好了,老夫会放你回家去的。”
老太爷当真是这世上最心善的老人,花畹畹感激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她道:“老太爷,请你相信我,我一定拼尽全力让大少爷活过来,请老太爷相信我”
花畹畹的眼里有一抹坚毅,老太爷奇道:“你小小年纪难道懂医术不成”
前世,蓟允秀为了皇帝之位,争取皇太后的支持,让花畹畹变着法儿讨好太后接近太后,太后一直身体抱恙,花畹畹为了取得皇太后的信任,看了不少医书,也算小有医术,起码治好了太后十几年的头痛顽疾。
可是眼下,花畹畹只能向老太爷撒谎道:“都说高手在民间,小女在乡间之时同村里的老人学过不少土方,愿意一试,还请老太爷恩准,将大少爷交付小女,就当作就当作死马当活马医好了”
护国公力排众议,将安沉林交给了花畹畹,花畹畹说得对,死马当活马医,这好歹是一线希望。他莫名地就愿意相信这个才十岁的来自乡间的孩子。
京都郊外有一处农庄,是护国公府的产业。
花畹畹带着安沉林到了农庄,安家派了许多护卫和丫鬟,花畹畹每日让他们将安沉林背到山脚,然后强迫安沉林爬山,只让护卫们在近旁保护,安沉林跌倒了,也不让护卫们插手,坚持让安沉林自己爬起来。
起初,安沉林实在虚弱,倒在山坡上面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护卫丫鬟们看了实在心疼,花畹畹就在一旁激将安沉林:“你如果不想死,不想让你父母白人送黑人你就爬起来如果你是个男子汉你就爬起来如果你是懦夫,是毫无用处的安家的寄生虫,你就躺在地上装死好了”
士可杀不可辱
安沉林微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和他年岁相仿,却近乎刁蛮的丫头,恨得牙痒痒的。
从小到大,整个护国公府都没有人敢同他这么说话,后来他身子不好,更是出门被人背进门被人抬,无论是谁在他跟前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大气不敢出的,哪像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丫头,狗嘴吐不出象牙。
他啐了花畹畹一口,却依旧躺在地上纹丝不动,任由日头炙烤,就是不起来,他实在是没有力气起来,两脚走几步路便抖,何况是爬山
“扶我起来,背我下山”安沉林有气无力地命令护卫们。
花畹畹却义正词严道:“安少爷的死活,老太爷已经全全交给我了。在这个农庄,安少爷的一切行动必须听我指挥”
花畹畹说的是实话,护卫和丫鬟们不敢不从。
花畹畹指着他们:“现在,你们全部退到山脚下去,大少爷不需要你们的保护了。”
护卫和丫鬟们只好依言,退到山下去。
安沉林对花畹畹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疯丫头,你在谋财害命”
花畹畹拍拍手,一副无赖的样子:“我哪里谋财害命了你若死了,我贱命一条陪葬,一点好处都捞不着的。”
安沉林躺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如此作践我,我就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
畹畹心里一痛:前世你倒是拖着我一起死啊,为什么又害怕大太太会要我殉葬,而拜托了你那蛇蝎心肠的恶毒姐姐
花畹畹道:“反正我贱命一条,生死都不足为道,可是你不同,你是安家大少爷,堂堂护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你死了,整个护国公府都会为之哀痛,而你放弃那锦衣玉食的生活而要在这荒郊野外做冻死鬼,谁能阻止得了你这座山可是常有虎狼出没,你躺在这里等死也就罢了,如若遇到饿虎和野狼,你这细皮嫩肉哪经得起它们那锋利牙齿的撕扯”花畹畹说着故意向山下走了两步。
安沉林心头一怕,立即道:“你别走”
花畹畹唇边不自禁一笑。
安沉林道:“不要扔下我,扶我起来,不就是爬山吗”
花畹畹这才上前扶起安沉林,安沉林整个身子软软地靠在她身上。她陪着他慢慢向山顶走去。
“其实你的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就是富贵病,平时少于运动,体内淤积了太多寒气,你必须多走动,出一身汗,我包管你的病不药而愈。”
安沉林嗤之以鼻:“瞧你把自己说得跟活神仙似的。”
花畹畹:“不信,你同我打赌”
“打赌就打赌”安沉林苍白的手贴在了花畹畹伸过来的软软的小小的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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