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家主之位
乔薇第一次见识到了易容术的强大,口技她倒是不陌生,有人能模仿各种各样的声音,人的、鸟的、兽的……惟妙惟肖,几乎能以假乱真,可易容,当真没有在生活中遇到过。
乔薇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了,想摸摸易千音的脸,想看看究竟有何玄机,奈何冥大少爷不让。
冥大少爷原来是个小醋坛子!
乔薇心情不错地想。
易千音笑道:“我的脸上夫人是瞧不出什么的。”
乔薇挑了挑眉:“你……不是用那什么人皮面具?”
易千音笑着想了想,说道:“是,也不是,我的确是按照令尊的模样捏了脸,但并非寻常的面具,具体怎么个缘故恕千音暂时不能透露。”
乔薇给了他一个秒懂的眼神:“明白,你的饭碗嘛,不能随随便便给人交了底。”
易千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乔薇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艳羡:“你的易容术这么厉害,是不是随便变成谁都行?”
易千音温和一笑:“这倒也不是,随便变成谁,那是神仙,易容术有它高明的地方,却也有它的限制,譬如身高体型的限制,效力的限制,外形可以通过缩骨功来进行调整,但使用的功力越多,持续的效力就越短。”
古代还真有缩骨功啊,以为是凭空捏造的呢,乔薇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那你这张脸能持续多久?”
易千音如实道:“我与令尊身材相似,没有额外消耗功力,这张脸差不多能维持十日左右。”
“我曾经以为,易容术就是做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贴上,天天都能维持呢!”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电视上也是这么演的!
易千音现夫人说话挺逗,一点也不像寻常的世家千金,难怪来的路上燕飞绝对她赞不绝口,还警告自己千万不能欺负她,易千音就道:“那种面具容易掉落,表情也不自然。”
“这样啊。”乔薇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实际好奇死了,到底怎么做的?怎么能变成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的?抓心挠肺啊!
姬冥修看着她揪手指的小动作便知她心痒痒了,若是别的东西她想学,他就由着她了,但易千音的易容术绝不是武林正派的功夫,说是邪功都轻了,几乎能界定为魔功的一种,修习它的人需要付出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代价,而每一次的施展,亦对身体的反噬极大。
这也是为何易千音并不轻易施展易容术,且每次施展的时间不能超过半月。
前不久自己受伤,易千音施展了一次,替自己下江南治水,那一次的反噬尚未完全恢复,这次只能维持十日左右。
“乔帮主,你只有十天时间拿下乔家。”姬冥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乔薇揪了揪手指:“十天就十天!”
姬冥修玩味儿一笑:“乔帮主看上去很有自信啊。”
乔薇不可置否道:“我‘父亲’出马,那群人能不乖乖就范吗?”
“是么?”姬冥修似笑非笑地抬起如玉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眸光看着乔薇,意味难辨,“千音。”
易千音的眸光微微动了动,对乔薇道:“夫人,我没听过令尊的声音,所以我无法模仿他说话。”
乔薇受伤地看着他:“你不能说话那要怎么要回家产?那群没良心的都把我逐出家门了,才不会听我说的话!”
易千音愧疚地说道:“这……千音也无能为力。”
白高兴一场了,乔薇失望地叹了口气:“那行,我再想想,你坐吧,我去给你切点西瓜来。”
易千音拱手:“多谢夫人。”
“嗯。”乔薇点头,这个易千音算是冥修手下最温文尔雅的一位了。
确定乔薇走远,易千音不解地望向姬冥修道:“少主,属下小时候明明见过峥伯爷,记得他的声音,少主为何不让属下模仿他说话?”
姬冥修道:“‘乔峥’真的出马了,还用她干什么?”
易千音微微困惑:“属下不明白,少主不是想替夫人夺回家产吗?‘乔峥’出面,不是比夫人出面更简单?”
姬冥修的目光透过门外的走廊,静静地落在正在挑选西瓜的乔薇身上:“我纵然给她夺回乔家又如何?她若是本事不够,将来也还是会被人夺走。”
易千音听完这话,越困惑了:“有少主在,谁敢抢夺夫人的东西?”
“我又能在多久?”
姬冥修猝不及防一句反问,易千音的喉头堵住了。
少主的“病”,始终还是没有进展啊……
那股强大的内力就犹如一颗定时炸弹一样,谁都不知它哪一天就让少主爆体了。
姬冥修沉吟道:“景云是我唯一的儿子,哪天我不在了,子承父业,姬家就是他的,如果他母亲连个小小的乔家都抢不回来,将来又怎么守住得姬家、守得住望舒和他?若她没有这个能耐,那我情愿他们母子一辈子隐姓埋名,不为姬家知晓。”
易千音不由地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件事,那时他还是个随着师父四处闲云野鹤的小魔头,在雪地里追踪一只火狐,少主年长他几岁,那年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一袭素白锦衣,披着银狐斗篷,容颜如玉,满身清贵,也在雪地狩猎,早他一步抓到了那只火狐,少主对火狐爱不释手,下人们纷纷劝少主将火狐带回家饲养,却被少主拒绝了。
少主放生火狐时那种不舍的眼神,易千音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夫人与孩子想光明正大地回到姬家,需要的不仅是五年前的清白,还有自保的能耐。
乔薇端着一盘西瓜进了屋。
易千音与姬冥修已经结束了方才的谈话,二人的神色都瞧不出丝毫异样,姬冥修看着被她切成薄片的西瓜,调侃地说道:“今天不抱着勺子啃了?”
乔薇拢了拢鬓角的,扬起下巴道:“我几时抱着勺子啃过?别诋毁我形象,我是个优雅的淑女。”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勾起了唇角。
易千音一眼扫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记忆中少主的眸子如同冰原一般,荒漠得几近荒凉,可当这个女人的身影映入他瞳仁,那荒凉的冰原忽然间绽放了五彩的流光,整个死气沉沉的世界都变得鲜活了一样。
翌日,私塾放假一日,不为别的,就为老秀才要随乔薇上京一趟。
两个孩子交给了七娘与碧儿,罗大娘恐耽搁作坊的进度,让二人去做事,自己看着孩子。
有钟哥儿在,三个小家伙玩得不亦乐乎,倒也好带。
乔薇坐的是姬冥修准备的马车,两匹马,不奢华不简陋,一切都恰到好处,车夫是个乔薇没见过的小伙子,想来也是乔家不曾见过的。
老秀才坐在乔薇身侧,与乔薇细细讲解着乔家的状况:“乔家一共四房,大老爷是你嫡亲的祖母生的,你祖母应该已经过世了,不然不会让孟氏上位;二老爷与三老爷是孟氏所出,四老爷是佟姨娘所出。”
“四房与二房、三房不是一个妈生的,关系如何?”乔薇问。
老秀才道:“四老爷与四夫人的性子都比较温和,与谁都合得来。”
乔薇顿了顿,又道:“我是大房的姑娘,他们这些庶出的身份没我高才是,怎么有权利把我逐出家门?”
老秀才解释道:“上族谱剔族谱都是大事,先得家主令,再得得到族中各位长老的认同。”
“全部认同?”
“半数以上。”
乔薇点头:“你再与我说说几位族老。”
“我干嘛呀,夫人?”一旁的易千音无辜地问道。
乔薇莞尔:“我父亲被人伤了头部,虽抢救过来了,但引起中风,现在半身不遂、面瘫、语言能力丧失,只能用一根手指摁轮椅上的铃。”
易千音嘴角抽了抽,虽然知道他是来打酱油的,但这也未免也太酱油了,他可是魔教的少教主啊,居然沦落到在轮椅上做个中风的老人么?
“必要的时候,流点口水。”乔薇神补刀。
易千音想死的心都有了。
乔薇又道:“还有,那帮人曾经买通杀手行刺过我和我父亲,要是让他们现我父亲没死,难免再起歹心,届时万一有人想杀你,你别躲啊。”
虾米?!
乔薇叹了口气:“唉,我不放心我还是给你灌点软骨散吧。”
易千音菊花一紧:“我向夫人保证!就算刀子插进我肋骨我也不会露馅的!”
乔薇在他水豆腐般的脸蛋上摸了一把:“真乖。”顿了顿,神色一肃,“不许告诉冥修。”
……
却说乔岳山被皇帝下令在家面壁思过后,果真每日都坐在房中,但他不是在思考自己的过错,而是在想事情究竟如何展成了这样,似乎是从女儿回了乔家,准备嫁给丞相开始,一切便有些超出控制。
先是一家三口接连入狱,再是丞相退了乔家的亲,之后是儿子流连烟花之地让人捅了刀子,再之后是女儿被替换成了和亲的人选,再再之后就是现在,他被皇帝责罚。
前些日子被侯爷的风光冲昏了头脑,而今静下来细细一想,又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就仿佛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掌将乔家拽进了某个漩涡一样。
细思极恐。
“老爷,该用膳了。”丹橘在门口禀报。
“我没胃口,撤下去吧。”
“……是。”
乔岳山铺开了白纸,开始练字。
他的字是写得极好的,比大哥还要好,只可惜少时无论他怎么好,都比不上嫡出的大哥。
狼毫轻轻地落在白纸上,一笔成书。
啪!
笔杆忽然断了。
笔尖的墨汁一洒,溅到了乔岳山的左手。
乔岳山放下断裂的毛笔,取了帕子擦手,还没擦到,帕子从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乔岳山躬身去捡,起身的一霎,脑袋撞到了桌子。
乔岳山烦躁地皱了皱眉,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了管家惊恐的声音:“老、老爷!大、大、大、大、大……大小姐回来了!”
“大小姐回来便回来,何必如此慌张?”乔岳山坐在屋里道。
管家的声音惊恐不已:“不、不、不……不是这个大小姐,是……是……是以前的……大小姐!”
以前的大小姐?囡囡?
心念一动,乔岳山掀开帘子出了正院。
……
这是乔薇第一见到传说中的恩伯府,高高的围墙,青灰色墙身,墙头盖了朱红色瓦片,一眼望去,如同一条盘睡的长龙,大门上的铆钉比碗口还大,头顶牌匾上,几个金色大字闪烁其华。
仅仅是站在门口,乔薇便感到一股奢华又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秀才眼眶湿润,老爷与夫人抱着小姐,谈笑着跨过门槛的画面清晰如昨。
“这就是我生活过的地方?”乔薇一脸茫然。
老秀才用袖子擦了泪:“是的,你在这边住了十五年。”
乔薇提着裙裾,走上台阶。
小厮拦住她,凶狠地问:“干什么?不是让你等着呢?下去!下去!”
乔薇没理他,抬手抚上了石壁。
乔薇,如果你在天有灵,是不是还想回一次家?
风吹起墙外的丝竹,竹叶沙沙作响,似女子细语低喃。
乔岳山在直通大门的青石板小道上看见了乔薇,这是自乔薇被逐出家门后,乔岳山第一次见到她,个子高了,脸颊瘦了,五官全部长开,像极了她娘,就连眉间隐隐勃的英气,都与她娘当年的一般无二。
“囡囡。”乔岳山轻声唤道。
乔薇正在抚摸石壁的手一顿,抬起眼眸,淡淡地看向了他,身着锦衣宽袍,气度不凡,不必说也能猜出是她父亲同父异母的二弟乔岳山了。
“二叔。”乔薇淡定地打了招呼。
连语气都越像沈氏了,若非沈氏已故,乔岳山几乎要以为她这几年是与沈氏待在一块儿。
乔岳山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你回来了。”
乔薇拍了拍手上的尘沙,淡笑道:“二叔这副情深义重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呢?族老们都不在,二叔还是收起你那一套,省点力气待会儿再用,因为这次,我可能会与二叔耗上许久。”
乔岳山狐疑地蹙了蹙眉:“囡囡你在胡说什么?”
乔薇好笑地说道:“你老婆孩子没告诉你我会上门么?”
乔岳山一头雾水。
乔薇淡淡地看着他:“你们乔家对我做了什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乔岳山语重心长道:“当年的事,我也是逼不得已,你犯了大错,按族规要被沉塘,我无奈才出此下策,将你逐出了家门,只有不是乔家人了,才不必遵守乔家的家规。”
乔薇敛起了笑容,一瞬不瞬望着他眼睛,正色道:“家规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平白受冤,试问我爹娘若在,会怎么做?是像你一样,用最简单的法子将我逐出家门?还是排除万难,冒着得罪王府的危险查出真相,还我一个公道?
别说什么你是为了大局着想,在我看来,也不过是满足你自己的私欲而已,既在族人眼里做了好人,又铲除了大房的眼中钉,比起张开血盆大口朝我咬过来的恶人,二叔你这种伪君子才更让人恶心!我十四五岁的年纪,被全族人抛弃,你可有想过我要怎么活下去?”
乔岳山压下被骂出来的火气,道:“我给了你银子,让你好生安家的……”
乔薇冷笑:“是吗?银子呢?”
假山后,徐氏缩回了脑袋,当年丈夫让她交给大乔氏的五千两银票,被她吞了四千五百两。
这个小贱人,不是失忆了吗?怎么好像又记起当年的事了?
乔薇当然不记得“自己”曾经拿走了多少银子,只是看原主的生活状况,如果真得到巨大的补偿,怎么也不至于落魄成那样。
“我给你五千两。”乔岳山说道。
乔薇淡淡一笑:“五千两不过是我爹娘遗产的九牛一毛吧?若果真像你说的,你将我逐出家门是为了救我,你是个好人,是真心实意疼爱我,那为何不把我爹娘的遗产全部给我?让我流落民间长达五年,食不果腹、颠沛流离,带着一双孩子,几度几欲饿死、病死,我但凡有个小庄子,都不至于过成这样!”
乔薇讲了许多,然而乔岳山只记住了一句:“你……你有孩子了?”
乔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全家都知道了,怎么,就你被蒙在鼓里呢?”
乔岳山捏紧了拳头,回过头,一眼瞟到了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转身三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徐氏从假山后扯了出来:“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
徐氏胆战心惊地说道:“没……没什么……老爷你别听她胡说……她就是……就是上门找茬的……”
“哟,二婶这话讲得好没道理,说的我多想上门找茬一样,不是被你们逼的,我何须再踏进这个恶心的地方?”乔薇跨过了门槛,小厮要拦,被她随手一抓,丢出了三米开外,乔岳山与徐氏都看呆了。
乔薇道:“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隐瞒,回去慢慢闲聊,我没功夫与你们扯淡,我今天来,就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二叔若是能自己做主,就爽快些,现在给我;若是不能,就去把族老们叫过来做个见证。”
徐氏拍开了丈夫的手,直起身子,走到乔薇面前,目光越过乔薇,落在了大门外,除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就是一个曾被辞退的大房奴才,那奴才她记得,叫旺财,是大房的忠仆,曾替大房管账,能耐与忠心都无可挑剔,难怪这小贱人知道了家产的事,想来是这老家伙告诉她的。
不过也只是这老家伙罢了,并没有看见乔峥的影子,想来廖哥儿一棒,已经把乔峥打死了。
徐氏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对乔薇道:“你已经是被逐出家门的千金,有什么资格见族老?你爹是乔家人,他的遗产与你有什么干系?你娘嫁进我们乔家了,那就是乔家的媳妇!她生是乔家人,死是乔家鬼,她的东西,也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乔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们侵吞了我爹娘的遗产,还大言不惭地说与我没有关系,我是我爹娘唯一的骨血,他们的遗产与我没有关系,难道还与你们这些庶出的弟弟弟妹有关系?”
徐氏厚着脸皮道:“那是自然!我们姓乔!”
乔薇的唇瓣浮现起一丝嘲弄:“好一个你们姓乔,我听闻,在家从夫,夫死从子。”
徐氏不屑道:“亏你还知道,你娘又没生下个儿子,你这不中用的女儿犯下大错早已不是乔家的一份子,你怎敢妄图要回她的东西?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休想从乔家拿走一个子儿!”
乔薇淡淡地笑道:“我不是乔家人了,那我爹是吗?”
徐氏一怔。
乔薇转头对老秀才道:“先生,劳烦你把我爹请出来。”
乔岳山怀疑自己听错。
徐氏张大嘴。
二人不约而同地朝老秀才看了过去,这辆马车是特质的,优点就是车厢有个后门,拉下来是一个斜坡,恰巧够轮椅通过。
老秀才将轮椅推下马车。
看到轮椅上的乔峥的一霎,乔岳山与徐氏全都呆住了。
车夫从马车底取了折叠的木板,打开铺在乔家大门口的台阶上,与老秀才合力将轮椅推了上去。
车夫又将木板铺在了门槛上,让轮椅滑过门槛。
老秀才推着轮椅在乔薇的身旁站定,给乔岳山与徐氏行了个不大不小的礼:“二老爷,二夫人,别来无恙。”
乔岳山与徐氏石化了……
宅子里速来藏不住事,几乎是乔峥前脚出现在恩伯府,后脚消息便传回了族里,族老们全都震惊坏了,死了十几年的人说回来就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族老们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乔家。
乔家的老太太与三房、四房自然也听说了消息,孟氏与三夫人吓得够呛,她们第一反应与徐氏相同,都不觉得那是活人,而是乔峥的鬼魂。
他们不仅侵吞了乔峥与沈氏的遗产,还把他们唯一的女儿逐出了家门,乔峥一定是生气了,所以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他们算账了……
三夫人大叫:“都怪二嫂!我当初就说别做得那么绝!她非不听!”
这决定可不是徐氏一个人做的,但三夫人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儿诽谤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只得全部推到了徐氏头上。
孟氏没接话,谭妈妈告老还乡了,她身边如今最得力的当属薛妈妈:“雪琴,你快去花厅瞧瞧!是不是真的是乔峥死而复生了?”
“……是!”薛妈妈忍住通体的恶寒,迈着小碎步去了。
花厅内,乔岳山与徐氏当仁不让地坐在主位上,几位族老依次坐在两旁,乔峥的轮椅在大厅的中央,乔薇与老秀才伴在他身侧。
乔峥的容貌较之十五年前有了些许变化,鬓角早生华,眼神沧桑,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但还是能一眼认出他就是乔峥。
当着一群无知的老百姓,徐氏还能否认乔峥的身份,可在那么多看着乔峥长大的族老面前,徐氏不敢随意歪曲事实。
徐氏捏紧了帕子,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态。
乔薇的目光扫过故作镇定的乔氏,以及目瞪口呆的所有人:“大家可认出来了?”
众人没说话,但眼神,泄露了答案。
七长老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乔峥怎么变成这样了?”
六长老道:“乔峥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徐氏飞快地问道:“是啊,如果这真的是大哥,他为什么不早些回来看我们?你该不会是……随便找了个容貌相似之人,糊弄我们吧?”
叮!
易千音按响了轮椅上的铃,双目如炬地看着徐氏,那愤怒的眼神,让徐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乔薇解释道:“我爹落水自救后,被困在了海上的一座孤岛上,孤岛荒无人烟,既没有人出去,也没有人进来,我爹曾尝试作竹筏离开孤岛,奈何风浪太大,没有成功,一直到前不久,一艘路过的商船被风浪打坏了桅杆,不得不停在孤岛休憩,我父亲才终于有机会跟着离开了孤岛。”
“敢问是哪里的商船?”五长老问。
乔薇答道:“是一艘洋船,他们不小心弄花了地图,在海上迷了路,也多亏他们迷路,否则也不会阴差阳错救了我父亲。”
这艘洋船是真实的,搁浅孤岛的事也不是杜撰的,船长是一位冥修认识的洋商,乔薇不怕乔家去查,因为这个谎,乔家无论如何都戳破不了。
“后来我父亲上了岸,便立刻赶回京城,半路遇上了我,我们才父女团聚了,至于你们问我父亲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恐怕就要问问座上的二夫人了。”
乔薇说着,看向了主位上的徐氏。
徐氏的心里一个咯噔:“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乔薇眼神冰冷:“我与我父亲在灵芝堂附近行医,你让人殴打我与我父亲,我父亲被打中头部,当场昏迷,事后虽救醒了,却又气中了风,就成了如今这样。”
“你胡说!”徐氏站起神来,“大家千万不要信她,她是来夺回家产的,为了夺回家产,她无所不用其极!她甚至污蔑我!挑唆我与乔家的关系!”
一听是要夺回家产的,长老们的眼神变得微妙了。
乔岳山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话。
这里除了他以外,最后资格开口的便是大长老。
大长老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私人恩怨先放在一边,且来谈谈你父亲的事,你被逐出家门了,与乔家没有关系,乔家的家产,你别想拿走,至于你父亲,他还是乔家人,乔家会给他养老送终。”
乔薇就知道会是这样,幸亏没把她亲爹带过来,否则即便昏迷不醒,也会在睡梦中活活气死:“好一个养老送终!大长老莫不是忘了,我爹才是乔家名正言顺的家主!你们将我逐出家门,可有过问我爹的意见?”
大长老:“你爹当时……”
乔薇眸色一厉:“当时是当时,现在他回来了,你们问问他,是否同意你们对我的驱逐令?!”
叮叮!
叮叮!
叮叮!
一声是“是”,两声是“否”。
众人听着那清脆的叮叮声,感觉自己的心都毛了起来。
徐氏拽紧了拳头道:“你爹是做过家主没错,但你二叔的家主之位也不是凭空长出来的,是诸位长老推选出来的!现任的家主是你二叔,不是你爹!”
乔薇走到诸位长老身前,看向最末端的一位:“七长老,我听闻十九年前,你亲娘得了不治之症,浑身长满红疮,每日疼痛难忍,如同千万只蜜蜂蛰在自己身上,你娘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喝下砒霜,是谁把你娘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七长老张了张嘴:“……是你父亲。”
乔薇深深地看着他:“我父亲治好了她的砒霜之毒,又不嫌脏累,日夜为她清理红疮,你们这些床前的孝子都做不到,我父亲做到了。”
七长老汗颜地低下了头。
乔薇又走到六长老身前:“我听闻十七年前,六长老带小儿子回岳父家探亲,小儿子顽皮,不慎摔下山崖,大雪纷纷的晚上,是谁深入百丈深渊,把你小儿子救上来的?”
“是……是……夫人。”
“哪位夫人?”
“大……大夫人!”
乔薇定定地说道:“我娘为了救你儿子,腰上拴着一条细绳,在深渊苦行数百米,全身磕破,手伤深可见骨,可有这么一回事?”
六长老额角冒出了冷汗:“……有。”
“你小儿子如今过得可好?”
“……好,好。”
“可我不好,我娘救了你儿子,你却驱逐了她女儿。”乔薇淡淡地说完,六长老整个脊背都弓了下去。
乔薇掠过五长老,四长老,来到了三长老面前。
三长老心慌意乱,扯了扯袖子:“我可不欠你爹娘什么!”
乔薇淡道:“十八年前,你在赌坊欠下一笔巨款,赌坊的人抓了你养在民间的外室,要把你外室卖进青楼,把你庶子卖给人牙子。”
三长老煞白着脸道:“我报官了!是官府找到他们的!不是你爹娘!”
乔薇冷笑:“不是凭着我爹娘的名头,官府会接你的案子?”
三长老心虚地低下了头,当年去报官,官府确实不想受理的,赌博又不是什么光彩事,愿赌服输,是他自己把小妾输给人家的,怪得了谁?那时大房很受皇帝与皇后的信重,他报出了二人的身份,官府才马不停蹄地去办了。
乔薇受伤地看着众人:“你们都受了我爹娘多少恩惠?他们一死,你们就迫不及待地把他们的东西瓜分殆尽,你们可真对得起我爹娘!”
叮!
叮!
易千音颤抖着手指,按响了轮椅上的铃,一双满含沧桑的眼睛,失望又愤怒地看着他们,七长老、六长老与三长老被看得无所遁形,只觉浑身的衣衫都被扒光了似的,尴尬又窘迫。
乔薇看向一旁的二长老,语气有了一丝柔和:“二长老,我父亲曾经与我提过,你虽不在外行医治病,但你在医术上的见地十分高明,他从你身上学了不少东西,一直非常地敬重你。”
二长老的眼眶微微一热,望向一旁的易千音:“老爷……”
易千音眼神复杂地叮了一声。
二长老的泪水夺眶而出。
微风吹起乔薇的衣袍,衣袂翩飞,她眉间一片飒爽英气:“我父亲的家主之位也是你们推选出来的,那时我祖父健在,你们都在我祖父床前答应过什么?”
老爷,你放心地去吧,我们会好好地拥戴峥儿,谁敢觊觎峥儿的家主之位,我们绝不姑息!
大长老也有些坐不正了。
乔薇回到易千音的身侧:“我父亲‘失踪’多年,乔家不可群龙无,我理解你们暂时选取一位家主的做法,不过如今我父亲回来了,这家主之位是不是也该物归原主了?”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