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们问法援中心管理失误那个事儿的处分结果?你们不就是法援中心的吗?居然不知道?”
学工处办公室里,陈处长听说冯见雄和虞美琴的来意时,表现得非常惊诧。
他还以为法援中心的人都早就知道了。
“这不是学校里今天才作出的决定、报上去的么。我们只是配合了学校的手续,详情确实不明白——是后来学校决定不出分责任人了么?”虞美琴委婉地解释了一句,并重申了自己的追问。
陈处长都不用看材料,应声答道:“怎么会,当然还是处分了——严重警告,被处分的是前任中心主任田海茉啊,你们不是跟她很熟的么?”
虞美琴和冯见雄闻言大惊,虞美琴失声叫到:“怎么会是茉茉姐?她不是早就退下来了么?她今年都大四了啊,上学期她就已经把法援中心主任的实际管理工作慢慢移交给我了,她还是怕我才大二,不能服众,才名义上放缓了交接。”
陈处长一脸狐疑地看着虞美琴,斟酌着用词说:“那我不清楚你们具体是什么情况,王教授那边报上来的材料显示,一直到上学期结束,还是田海茉挂名的法援中心主任。这学期按理说她是交接给你了。
但是司法局那边收到匿名举报材料的时候,显示的法援中心违规操作,是生在年关前后。当时你们几个人都在校辩论队封闭式集训,很多交接工作没有留档正式完成呢。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王教授上报过来的材料显示,是田海茉主动找他自承担责任的,她说你们集训之前,她名义上还没有正式和你完成法援中心主任的交接……”
陈处长说的很细,处理意见有理有据,还看在冯见雄如今是学校里的大红人份上,给他看了很多书面材料。
虞美琴和冯见雄这才恍然,原来就是在周末这两天,田海茉去找王教授主动自背锅了。
……
“茉茉姐这是何苦呢……这个跟她完全没关系啊,她当初之所以决定再挂名一个学期,完全是因为我才大二、直接当主任怕那些大三的学姐不服,所以她才多挂名一学期的。要是我今年已经大三了,她当初就直接跟我交接了!”
“这下可好,岂不是我害了茉茉姐?明明是我自己没责任心,封闭集训之前把中心的公章交给妮可、才有了今天这些事儿……”
离开学工处的时候,虞美琴心里颇不是滋味儿,觉得自己欠了田海茉好大一个人情,整个思路都处在混乱状态。
下意识里,她甚至觉得有一丝失望。
“为什么不是我为小雄背锅挨处分?别说只是处分,要是能让小雄明白我的心意,我就是为小雄坐牢都是可以的啊!茉茉姐你为什么要抢这个让小雄欠美人恩情的机会?”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虞美琴的潜意识里,暗流涌动,一不留神压制,就会蹿到表层意识中,把虞美琴自己都吓一大跳。
“吓!虞美琴你怎么能有这么卑鄙的想法!茉茉姐肯定是为了保护大家才背锅的!你怎么能认为她是为了设计让小雄欠她人情呢!虞美琴你的内心得是多阴暗!”虞美琴连忙在心里责骂了自己十几遍,才压制住了那种可怕的猜忌。
另一边的冯见雄,也在那儿长吁短叹,内心自然而然地感慨:没想到田海茉平时看着也挺精打细算、闷骚内敛的,遇到大事儿竟然还这么仗义。
也正是因此,让冯见雄没有及时意识到虞美琴的心态不正常。
直到虞美琴神思恍惚走路不看路,高跟鞋被路边的下水道格栅井盖绊了一下。
“哎呦!”虞美琴一声痛呼,连忙收腿,左脚脚踝却已经被扭得肿了起来,显然是关节扭伤了。
冯见雄这才回神。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最近已经这么多麻烦了,你又……我不是怪你,这是心疼你,算了,我脑子有点乱,也不知道怎么劝,不能走了么?我背你去医务室?”冯见雄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显示他脑子一直在想别的。
虞美琴脸色羞红,讷讷地说:“背太显眼了,我挎着你肩膀走吧,右腿还利索着呢。”
“也行,都这样子了,还有啥好矫情的。”冯见雄从善如流。
两人神思恍惚地去了医务室。校医简单看了一下,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球窝关节肿胀,两天别用这条腿走路就成。然后喷了点云南白药气雾剂,就放虞美琴离开了。
虞美琴扶着冯见雄站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说:“小雄,要不我们去找茉茉姐问问清楚细节前因后果吧?凭白让茉茉姐背了这么大的黑锅,我心里实在内疚得慌,不问清楚只怕晚上觉都睡不着。”
冯见雄一拍即合:“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腿不好,我开车送你回我住处,然后接茉茉姐一起来,你别多动。”
……
半小时后,虞美琴被安顿到了冯见雄在校外买的爱巢(他和史妮可的)。
然后田海茉和其他几个相关人员,也就是南筱袅、史妮可也被载来了,一起在冯家讨论善后的前因后果。
白静本来不在受邀之列,不过她听说虞美琴扭伤了脚、被弄到了冯见雄的住处,火急火燎地主动赶着来照顾虞美琴,冯见雄冷嘲热讽都赶不走她,只好带她也来了。
一男五女在冯宅聚齐。
虞美琴搁着一条腿坐在沙上,面带歉意地对田海茉说:“茉茉姐……这事儿明明是我和妮可惹下的,怎么能让你背处分呢……你对我们太好了,我心里实在不好受,你就像我亲姐姐一样罩我,555……”
今天的田海茉穿着一身运动装,素颜一点妆都没化,看上去的打扮也不如平素那么职业。
其实冯见雄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就回钱塘,继续去阿狸巴巴实习呢。
作为一个已经签了就业协议的大四生,学校里又没课,既然找到了好单位,很多人都是忙着一直泡在公司的。
当初为了准备国际大专辩论赛,田海茉特地和自己在阿狸时的直属管理领导请了长达两个月的事假,说好了比赛结束就回来继续实习的。
面对大家的愧疚,田海茉却是像没事儿人一样。
“小琴,你别这样。这个处分,不是你背,就是我背,连小南都不太够格呢。以我们这些人如今的成绩,在学校里背个处分算啥?只要正式毕业的时候能够撤销掉不进档案,那都不影响前途的。
这事儿我也是深思熟虑过了:你和小雄都是被龚院长许过提前一年毕业的,还允许你们修双学位、允许保研。小南也是已经保研了。要是挨个处分,按照校规肯定要撤销提前毕业或者保研资格的。
就我学的是电子商务,以后一不用去机关二不用和公家打交道,不读研也能找到好工作——这个处分我背了,大家都没什么损失。所以,你也别往心里去。”
田海茉说得挺云淡风轻的,语气也很诚恳,完全是家常姐妹私下里算账的语气。
她说的道理,大家也都能听懂。
越是要多深造学历、有求于学校的人,越怕承担处分。
越是读完书就直接投入市场竞争、各凭本事找工作、创业的人,越不用在乎学历、处分、档案……
田海茉是法援中心里唯一一个不学法、不用读研的人。她是去民企阿狸巴巴上班的,处分不处分按说不重要。
冯见雄和史妮可也都认认真真地仔细听了田海茉和虞美琴的分辩。以冯见雄的阅人,他通过察言观色就看得出,田海茉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那你……你这个处分还来得及撤销吗?我才大二,本来是我的话还来得及的……”虞美琴想到了一个麻烦点,连忙设身处地地问了出来。
田海茉捋了一下鬓,露出一个坚强的微笑:“我和学工处陈处长也咨询过。他说我一贯表现很好的,给我扣着下限处分吧,理论上满一个学期就能撤销。法援中心出事儿的时候,算上学期期末。他们到时候毕业证之前给我撤了,不会有事的。”
她都这么说了,虞美琴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唯有单纯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就差拜把子认田海茉当姐姐了。
一番麻烦,算是解开了死结。
作为闯祸者,冯见雄少不得又当着大家的面训斥了一下史妮可:“你看你干的好事儿!这次都是你害了茉茉姐!虽然对外我们抹过去了,内部咱关起门来还是要分个是非的。还不给茉茉姐诚恳点儿道个歉!”
“行了,别介,谁年轻没个错处呢。要说我也欠过你不少人情呢——当初去阿狸巴巴面试的时候,马总亲自跟我们谈那次,你也知道的,我后来多次和你说过,真的不是想借用你的创意回答马总的提问……”
“茉茉姐这事儿你都提过好多次了,我不是一再说过我不介意的么。我跟朋友闲聊当中提到的话,又不是我的正式著作,难道我跟朋友聊天还锱铢必较算钱不成。”
“可是我心里始终觉得欠了你的情!今天我算是彻底轻松了。”田海茉执拗地打断了冯见雄的宽慰,“你教我我不少东西,启过我进阿狸。还带着曾经很热心辩论、又一度绝望的我,在念书的最后一年梦幻般拿到了国际大赛冠军。我现在为你挨一次处分,心里的内疚也彻底平了。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明天我就回钱塘继续实习了,你们还要读好几年书呢,我跟你们学法的人,走的毕竟不是同一条人生路子。”
田海茉,说到底只是一个学商的实用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