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斯堡的长厅里灯火通明。墙上挂着巨大的旗帜,上面绣着半人马手持长枪的纹章。霍斯特·艾林伯爵坐在旗帜下方的主桌上,他的头已花白,鹰钩鼻和锐利的三角眼让老人看起来依然威严。
次子布鲁克·艾林坐在他的左侧,之后依次坐着封臣安东尼奥·拜伦子爵、亚历山大·阿尔弗雷德子爵、查尔斯·张伯伦男爵,右侧坐着玫瑰骑士维蕾塔·布莱恩。
阿尔弗雷德子爵、张伯伦男爵是前几天听到瓦德尔村生了惨案,他们几乎与拜伦子爵同一天赶到了格拉斯堡。
“他们对村民进行了虐杀、烧毁房屋。”拜伦子爵站起身,向维蕾塔鞠躬,“幸亏玫瑰骑士维蕾塔·布莱恩路过,奋力反击,为我争取了救援的时机。”
艾林伯爵举起酒杯,向维蕾塔致意:“敬我们尊贵的客人,玫瑰骑士维蕾塔!”
维蕾塔礼貌地举杯,喝下一杯麦芽啤酒。桌上放着面包、盐、熏鱼,伯爵将她奉为上宾。
“和伦德斯泰特那杂碎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他要战争,我们就给他战争!”阿尔弗雷德子爵的嗓门大得很,身高马大,他用力捶了捶桌子,“伯爵大人,我愿意征召我领地的骑士,作为先锋,让他们血债血偿!”
“安静,阿尔弗雷德子爵,没人质疑你的勇敢。但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张伯伦男爵大约50岁,干瘦的身子欠了欠身,劝道,“那个黄金骑士带着弓箭手、骑手,他们显然有备而来。”
“你怂了?”拜伦子爵瞥了一眼张伯伦男爵,嘲笑道,“那群挖矿的,200多年前就时常侵犯我们的领地。不给点教训,他们不长记性。”
艾林伯爵轻咳一声,缓缓说道:“张伯伦说得对,这事没那么简单。梅诺王国的时候,穷困潦倒的伦德斯泰特、迪特里希、伯格曼家族翻山越岭,时常侵犯我们的子民,掠夺我们的财物,梅诺王国与奥兰多王国打了好多年的仗。罗德斯皇帝统一大陆后,两个王国都成了帝国的行省,这事得禀告卡伦公爵,请示摄政王陛下。”
“去他的请示摄政王!”阿尔弗雷德子爵提高了嗓门,他狠狠地砸了桌子,震得桌上的碟子砰砰作响,“你忘记了?库恩男爵怎么死的?高高兴兴参加帝国庆典,宴会上被皇帝绑在树上灌酒,活活灌死。库恩男爵是你的侄女的夫君!”
艾林伯爵盯着阿尔弗雷德子爵,默不作声。
“放肆!你在与你的封君说话。”张伯伦男爵厉声喝道,“注意你的语气。”
阿尔弗雷德站起身来,斜着眼看了看张伯伦,转头对艾林伯爵吼道:“库恩是你的亲戚,也是卡伦的远房亲戚,卡伦·麦迪逊那小鬼吓傻了,连夜逃回雄狮堡,看来你也老了,怂得像小鬼。”
维蕾塔火冒三丈,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请收回你的话,子爵,你在对公爵大放厥词。”
“去你的公爵。艾林伯爵是卡伦的封臣,可我不是。”阿尔弗雷德子爵打量了维蕾塔,“女人,我记起来了,听说有个女人睡了卡伦,卡伦不要她,又甩不掉她,于是给她封了个骑士。娘炮的名称:玫瑰骑士。”
维蕾塔站起身来,她紧握剑鞘,理智让她尽量克制。但阿尔弗雷德子爵却没那么好脾气,他拔出了自己的剑。
“嘿!你想干什么?”拜伦子爵站起身来,话音刚落,被阿尔弗雷德一掌推倒,盘子、碗随之掉落在地。
艾林伯爵的卫队纷纷拔出剑来,逼近阿尔弗雷德。
“父亲!”布鲁克·艾林单膝跪地,说道,“我觉得阿尔弗雷德叔叔说得对,我们不能一再忍让。我们该让伦德斯泰特血债血偿。”
老伯爵从布鲁克的腰间抽出了一把剑,剑柄的护手是黄金色,双面开刃。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阿尔弗雷德,跪下,不要逼我动手。你侮辱了我的封君,侮辱了我的贵客,如果你敢反抗,我视同你对我拔剑。”
“对自己的封君拔剑,那可是死罪啊。”张伯伦男爵从中调解道,“阿尔弗雷德子爵,没有人质疑你的勇猛,但你的勇猛不应该在这里挥。”
阿尔弗雷德咬咬牙,沉默片刻,哼了一声,终于选择了下跪,收起了剑。
一场虚惊后,大家重新回到座位上。
艾林伯爵锐利的眼睛扫视桌上每一个人,在沉默中享用完面包后,他开口道:“艾林家族与各位能延续几百年,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政治智慧和公正心。我们总能放眼大局,顺势而为。梅诺王国遭到奥兰多王国侵略时,我们英勇作战,保家卫国。所以百姓爱戴我们,国王赏识我们。”
“所以我们不能辜负他们的爱戴!我们的百姓在受苦!”阿尔弗雷德子爵接下话茬。
“当麦迪逊国王向罗德斯皇帝俯称臣,我们顺势而为,保全了家族。”艾林伯爵瞪大眼睛,“懂了吗?在该强硬的时候,我比在座的每一个都强硬,但我们不是靠匹夫之勇存活的。”
维蕾塔离伯爵很近,她感受到伯爵干瘪的身体里,涌现出一股强悍的霸气,这种霸气来自于内心的自信。伯爵一语中的,让阿尔弗雷德闭了嘴。
“在帝国里,我们有帝国的法律,我们请求摄政王伸张正义,得到公正的裁决,”艾林伯爵摸了摸胡子,“他会让伦德斯泰特赔偿我们。如果他偏袒黄金家族,我们再兵不迟。”
“为什么?”布鲁克疑惑道,“那不就等于让伦德斯泰特有时间做好打仗的准备?”
艾林伯爵瞪大眼睛:“你真该跟你哥哥学。布鲁克,艾林家族从不侵犯别人,也不会让别人侵犯,我们打仗,从来都举着正义的旗帜。”
布鲁克一听到这话,涨红了脸。
伯爵站起身来:“库恩的死,也有他自己的责任。如果为这事兵,那等于与全帝国为敌。这次却不同,正义在我们这里。摄政王哪怕偏袒黄金家族,其他行省也会站在我们这里。我累了,散会。”
夜晚的格林斯堡,可以听到劳伦兹河的流水声。月色下的劳伦兹河,波光凌凌,安静而美丽。微风拂过远处的小树林,沙沙作响。
维蕾塔站在长厅的阳台上,微风拂面,带来夜晚的清凉。她已脱掉板甲,换上长裤、长衫,扯掉了裹胸,胸口不再紧绷绷的,她尽情呼吸夜晚湿润的空气,让自己的心能平静下来。
“夜色很美,对不对?”艾林伯爵缓缓走来,说道。
维蕾塔回过头,行了礼,回答道:“宁静安详,美不胜收。”
艾林伯爵将手放在阳台边沿,出神地望着劳伦兹河,轻声说道:“200多年来,我的家族一直保护着这里的子民、这里的领土。”
维蕾塔眨眨眼睛,她看到远处隐隐约约的农舍:“艾林家族与伦德斯泰特家族积怨已久。我原以为他们现金矿后,不会再觊觎您的领地。”
“贪婪是人的本性,强盗尤其如此。”伯爵轻蔑地笑了笑,“他们即使衣着光鲜,穿金戴银,依然还是强盗。”
伯爵转过身,看了看维蕾塔,赞道:“布莱恩的女儿长这么大了,我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孩子,你拿着木剑,骑在你爸爸的脖子上。”
维蕾塔羞涩地笑了笑,说道:“我也记得,希洛克骑在您的脖子上,我们两人比剑。您和父亲大吼大叫,当时好开心啊。”
伯爵的的表情有些黯然,“时光流逝,我们都老了。”
“不,您与我的父亲同岁,身子骨也很硬朗。”维蕾塔摇了摇头。
“大卫还在干骑士团长的活。而我担心领主后继无人。”伯爵叹了口气,“希洛克去学了魔法,被烧得人不人鬼不鬼。”
维蕾塔心里滑过苦涩,问道:“您见到他了?”
“不,军部不让我探视,也不肯把他放回来。”伯爵的手情不自禁扣紧阳台上的砖块,“说他是重要的幸存者。我不懂魔法界的事,我当初就反对他去学魔法。”
“于是您剥夺了他的继承权,将宝剑狮心传给了布鲁克。”维蕾塔安慰道,“布鲁克很有朝气,是个好孩子。”
伯爵摇了摇头,说道:“刚才你也看到了,布鲁克太不成熟,阿尔弗雷德脾气暴躁,三言两语,就把布鲁克激得要兵。”
“布鲁克年纪还小,才16岁。”维蕾塔说道,“他还在学习。”
艾林伯爵眺望远方,月光下几叶扁舟划过水面:“作为封臣,就要为封君分忧。作为封君,要把封臣的性命当成自己的性命,不能轻易让他们送死。”
“您是位好领主,也是位好封臣。”维蕾塔脱口而出。
伯爵笑了笑:“你的口气越来越像公爵身边的人了,玫瑰骑士,谢谢你的夸奖。”
维蕾塔微微鞠躬:“原谅我的失礼,我只是……”
伯爵摆摆手:“你在公爵身边,用这口气说话也是难免的。站得高就得看得远,我希望今后你能拉一把布鲁克,帮一帮艾林家族。”
这时管家和几个卫兵急匆匆跑来,说道:“伯爵大人,不好了,财政大臣带着卫队来了。”
年轻的男人,金色长翩翩,他穿着丝质长衣,带着10名卫兵闯进来,卫兵的盾牌上涂着雪豹纹章。
布鲁克带着几个卫兵赶来,阿尔弗雷德、拜伦、张伯伦披着衣服从客房出来。
“格拉芙家族的卫队?”伯爵摸了摸胡子,“为什么北方人会来我这里?”
年轻人优雅地鞠躬道:“鄙人伊萨克·格拉芙,新任财政大臣。不过这一次,是代表我堂姐邀请伯爵去叙叙旧。”
伯爵眯起眼睛:“叙旧?我与格拉芙家族没什么交集吧?你的堂姐是?”
“伊凡娜·格拉芙,不,伊凡娜·鲁道夫。”伊萨克指了指身后的卫队,“为了不惊动宫里的其他人,堂姐特地让娘家的卫队护送我来。对了,这也是摄政王的命令,似乎,他也想找你。”
伯爵轻声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去吧。”
“我也去。”拜伦子爵说道,“请摄政王主持公道。”
“不,拜伦,我不在期间,请你辅佐布鲁克。你和阿尔弗雷德子爵、张伯伦男爵召集军队,如果伦德斯泰特再敢来犯,就驱逐出去。听着,只能自卫。”伯爵说道,“拜伦,另外你帮我找一些受害的村民”
“我跟您去雷霆堡,我来做证人。”维蕾塔说道。